了緣和尚說是請慕容衝去禪房小坐片刻就回,實則天過正午慕容衝還未回來。小和尚來送了齋飯,問他也只笑着說大幽王與了緣方丈投緣,講經講得開心,只怕一時半會還不能回來。天嬌聽小和尚這麼一說,知道問也是白問。
午時已過,天嬌可沒心思歇晌午覺,推門出去,柳勇急忙攔上來,請她再等等,大王就在寺裡,不會走丟的。那意思是隻有她天嬌會突然不見了,很明顯柳勇是奉慕容衝之命看着天嬌。
天嬌無奈回房,趴在窗邊弄雪想糊塗心事。到了傍晚,她終於等不急了。這回出去柳勇也不攔她了,顯然柳勇也等着急了。
兩人一前一後往禪房去,小和尚看見天嬌進院,急忙入內稟報。小和尚還沒出來傳話,天嬌已經推門進去了。
屋裡的光線很暗,空氣中飄蘊蘊茶香,前殿傳來和尚晚課誦經的聲音。
慕容衝正對着門坐着,見她進來,起身笑望着她,“就知道你等不急了,我這就隨你回去。”
了緣和尚咳了一聲,“既然女施主來了,不妨坐下一併聽聽。老納也正想叫人去請女施主過來,今天布塵塵緣當盡得盡,不能再拖成他的心魔。”
天嬌莫名其妙,慕容衝拉着她坐下。擡皮瞧見對面的布塵和尚,本來絕塵清逸的臉上,蒙了一層陰雲。
小和尚識趣地倒了一盅茶放到天嬌跟前,又燃起兩盞燈火,方纔作了個揖躬身退出去。屋裡幾雙眼睛齊齊望向布塵和尚。
“師傅,弟子資質差悟性不高,可弟子禮佛的心是真誠的,絕無半點虛妄。雲公主一事不是弟子心狠不理她的死活,實在是弟子入了佛門,再難起兒女私情。”
“這個爲師知道,不然也不會幫你落髮剃度,你向佛的心爲師從不懷疑。”
大家聽得雲裡霧裡,又一起望向了緣和尚。
“今天大幽王在此,他又曾是你的好兄弟,爲師不妨把話說清楚,他們也可做個見證。”老和尚頓了一下,微閉雙目悠悠說起布塵的紅塵俗事。
寒奉洵是南涼國少主,從小由王后撫養長大,他三歲時便被立爲太子,十六歲時老王退位少主登基,他成了南涼國史上最年輕的大王。那年夏末,他正準備迎娶他最心愛的女子進宮,卻無意中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寒奉洵竟不是南涼老王的兒子,他根本不配做南涼國的大王。
原來給寒奉洵出世接生的產婆,那日因替公主平安接生雙胞胎進宮領賞,無意中和王太妃說起當年給麗妃娘娘接生時的驚險,王太妃就上了心,多問了幾句,頓時對寒奉洵的身世起了疑心。
寒奉洵自小就是南涼宮裡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的人物,他的身貌體徵哪個嬪妃不知道。產婆說得清清楚楚,寒奉洵身上光淨,沒有一個胎記。王太妃就和老南涼王說起這事,老王喝斥了她,心裡終是一個結。
寒奉洵卻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說話,他做事一向較真,一定要把這事弄個水落石出,等他查明真相,終於確定他不是南涼王的親生兒子時,便棄王位遠避山野,直到有一天被山寺的暮鼓誦經聲吸引進了山寺。
他發誓要爲那個他虧欠的南涼太子寒奉洵誦經超度,他這麼多年的福報原本應該是那個早逝的寒奉洵的……
“師傅不要再說了,我對不起那個寒奉洵,我搶了原本屬於他的一切。我要贖罪。”布塵不知道他師傅怎麼知道他的身世,他一直以爲他師傅是不知俗事的高僧,卻原來對他如此瞭解,知道他的心魔。
“原來是這樣!”慕容衝現在才明白布塵出家的原由,他一直以爲布塵突然出家一定是得了什麼隱疾,要在山寺裡誦經祈福,又怕耽誤了蘇錦雲的青春,纔會冷落她。
“可這也不是你造成的,你那時才幾歲?你就該好好做你的南涼大王,讓子民過上好日子,讓南涼國逐漸壯大,這纔是你應該做的。如果是因爲這個理由出家,我現在就拉你還俗,馬上讓你和雲兒成親。”慕容衝說着起身,當真要行動的樣子,天嬌趕緊拽他坐下。
布塵苦笑一下,“每次聽錦雲叫我奉洵,我的心就滴血。寒奉洵早就死了,我不想做他的替身。我沒有南涼王族的血統,沒資格佔着王位。我不是寒奉洵,我什麼都不是,我配不上雲公主。她喜歡的是南涼少主寒奉洵。我不知我是誰,我現在只想安靜地做個和尚!”布塵的臉漲得通紅,越說越激動。
原以爲布塵和尚已有入道成佛的心境,沒想到他也會激動難耐,情緒失控。可是那夜他吸了催情散,又面對蘇錦雲極致的胴體誘惑,卻能強壓心底的****烈火,可見當時他是用了多麼大決心和毅力!
天嬌注視着布塵,不知怎地心生憐惜。
了緣和尚拉他坐下,“我說你與我有緣,並不是說你今生就要做一個和尚。你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成爲一個怎樣的人!布塵也好,寒奉洵也好,哪個身份都有力不能及的地方,都有說不出來的苦衷。
南涼國弱小,你做少主面對的困難要比做和尚的困難多得多。你要娶大幽的雲郡主做王后,王太后阻了你。你想逃避,正好有這麼一個理由讓你光明正大的逃避,南涼國沒有人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寒奉洵,都以爲你突然悟道修佛要爲太上皇祈壽,爲南涼國祈福。”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宮裡人人都知道我是野種,我不是南涼王的兒子。我知道他們背後都在議論我……”
布塵有點語無倫次了,了緣和尚嘆氣。“你的心魔不除你就算身在佛門,也難真正解佛悟佛。”
“師傅,弟子真的一心向佛,求師傅不要再說了,那些紅塵舊事都該忘了吧。我現在是布塵,布塵和尚,我喜歡這個身份。我再不是野種了!”
“你當然不是野種!”天嬌嚯地站起來,“你是北呂太子姜啓槐,你是我的太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