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前有兩人在對弈,清風拂動鬢角的髮絲,兩人都是姿容不俗,一個二十有三,一個略大三歲,年長的斯文儒雅,從衣袖上散發出淡淡的藥香味。
對面那年少的,俊眼修眉,身着雪青色的長袍,長髮如瀑般垂散在腰間,僅用一條青碧色的髮帶鬆鬆繫住,清風吹拂,寬袍大袖,青絲飛揚,別有一番灑脫飄逸氣韻。
年長的桑玉澤兩指交疊夾起一枚白子,啪地一聲敲在棋盤上,隨即用着平淡溫和的語氣說道:“屋子裡的那個人,你很在意他?”
林飛白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不假思索地就落在了棋盤上,繼而淡淡回答:“我找了他很久。”
桑玉澤笑了笑道:“你喜歡他?”
林飛白收回手指,雙眼目視對面之人,淡淡一笑道:“你說呢?”
桑玉澤眼中含笑,不答反問道:“那他喜歡你嗎?”
林飛白手指在棋盒當中輕輕一捻,便捻起一枚棋子,說道:“我會讓他喜歡上我的。”
“如果不行呢?”桑玉澤反問。
林飛白嘴角的笑意沒有消減,輕啓紅脣,徐徐說道:“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手的。”
桑玉澤搖了搖頭,淡淡一嘆道:“被你看上,真不知道是他的福氣還是災`禍啊。”
林飛白聽了,不置可否,嘴角依舊噙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抹微笑到最後顯出幾分冷意來。
王錚吃力地從榻上坐起身,仔細地打量着四周,好查找到一點蛛絲馬跡讓自己知道現在身處何方。他的臉色十分蒼白,身體也是虛弱無力,那是因爲他之前逃下山時受了重傷,又有心結,鬱鬱寡歡之下,才使得原本一個俊朗的男兒變成了如今這副頹喪的模樣。
被人所救,大難不死,這本是該值得慶幸之事,可是隻要他一想起自己所經歷的遭遇,所受的冤屈,所揹負的罪名,心中就悲憤交加,又如何能夠高興得起來。
十來天前,他一覺`醒來,發現並沒有睡在自己的房裡,而是躺在一間昏暗房間的地面上,他的佩劍則落在身旁,劍刃上還沾着血跡。王錚不明所以,撿起佩劍之餘,目光掃到一個人影正盤腿坐在蒲`團上,他走上前去,想要藉助從門縫間射`進來的光線看清楚對方是誰。
卻赫然發現那緊閉着雙目的老者正是他的師父,九華派的掌門溫茂,而他的胸口布滿血跡,上面有一道深長的傷口,顯然是被人用利刃刺穿胸口而死。王錚難以置信地看着死去的師父,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劍,還沒來得及發出一個字,門就突然被人從外面撞開了,隨着光線的涌`入,驚叫聲也頓時響起。
待看清來人都是誰,“啪”他手中的劍不由地掉在地上,站在門口將眼前的情景收入眼底的正是他的師弟師妹,而此時出現在房間裡,還拿着沾血的殺人利器的王錚顯然被當成了重要的嫌犯。
師弟妹們質問他爲何要殺害師父,他只一個勁兒地搖頭否認,可人證物證俱在,王錚似乎已經坐實了弒師的罪名,最後他被關押進了山洞裡,打算等調查清楚之後再做裁決。最後還是小師妹相信他,偷偷放他離開,否則恐怕他早就被處決了。
然而這還不是使他抑鬱傷神的全部原因,還有一部分原因在於他被關進山洞之後,二師弟對他的所作所爲。他知道二師弟於向榮是喜歡自己的,在早些時候,他曾向他告白過,說實話,確實將他嚇了一跳。
師父的嚴厲教導再加上長居深山,南風、斷袖這些事對他來說既遙遠又陌生,除了偶爾聽到一些江湖傳聞,他從未想到過有一天這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的師弟竟然會說喜歡自己。他有些不知所措且生硬地拒絕了他,他對他師弟從來沒有那種念頭,他從來只把他當做弟弟看待。
可能是當時他拒絕的態度不夠委婉,顯得過分生硬,傷害了對方的心,他明顯是看到二師弟帶着沮喪黯然的神色離開的,之後便與自己疏遠開來,不再像以往那麼黏着他了。直到發生那件事後,他被鎖在山洞裡,二師弟來探望他,他們兩個纔算是真正說上了話。
可二師弟對待他的態度,說話的腔調都顯得古怪而又輕佻,他告訴他,他可以救他,只要他能夠接受他。本來二師弟對他動手動腳已經令他心中不悅了,而他說的話無疑是在威逼利誘他,要他向他妥協,可王錚是不願意妥協的。
他拒絕之後,二師弟惱羞成怒,竟然就要在山洞當中凌`辱他,王錚被鎖住了雙手,幸好武功不差,奮力反抗之下,讓兩人身上都添了幾道傷,要不是聽到小師妹到來的聲音,二師弟才住手離開,恐怕那天晚上他真得要被他……
之後便是小師妹用偷來的鑰匙打開了鐵鏈,將他放出了山洞,他欲要趁夜離開,可惜不巧的是被巡夜的弟子撞上了,敵衆我寡,一番打鬥之後,他便負傷滾落下了山崖,忍痛勉強行走了一段路後就昏了過去,之後就出現在了這兒。
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喚`醒了沉浸在回憶當中的他,王錚不由循聲望去,只見走進來的是位長身玉立的俊美公子,氣度不凡,面龐很是陌生,王錚相信自己並沒有見過他。
他吃力地對方行禮道:“多謝……這位公子救命之恩。”
卻見那人驀地湊到他跟前,歪着頭將他仔細瞅了一瞅,忽然莞爾一笑道:“王大俠你不記得我了?”
王錚不由地一愣,說道:“閣下知道我姓什麼?我們……曾經見過面嗎?”
他話音一落,只見那張俊美的面孔上便浮現出一點慍怒,之後自己的肩膀便被他抓`住,只聽對方用責備的語氣說道:“王大俠真是貴人多忘事,難道你不記得去年武林大會上,我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嗎?”
“武林大會?”王錚不由皺起一雙濃眉來,仔細回憶,只是想了半天仍是沒有想到眼前這位風度翩翩的俊美公子到底是誰,不由爲難地搖搖頭。
對方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像是敗下陣來,開口說道:“在下是無定門的林飛白,當時武林大會上曾與尊師有過交談,那時王大俠不也在場嗎?”
“這……原來如此。”
王錚不由地尷尬一笑,記得當時確實是有很多門派的掌門跟他師父說過話,只是當時他正被小師妹纏着看那些武林的後起之秀,青年才俊,跟他師父說話的都是些什麼人,長什麼樣他全忘了。沒想到,自己從九華山上逃脫之後,竟會被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人救起。
王錚不禁感嘆命運的巧合,再度向對方道謝:“多謝林門主的救命之恩。”
“那你該怎麼報答我呢?”林飛白這時竟也不與他客套,開門見山地說道。
王錚微微一愣,隨即抱拳說道:“但憑林門主驅使。”
“哦?”那人語調上揚,帶起幾分驚訝,似是不相信王錚的話,說道,“你的意思是,我讓你幹什麼,你就會幹什麼?”
王錚點頭。
林飛白見了,嘴角上揚,露出一抹微笑,忽然俯下`身,驀地湊到王錚面前,兩張臉幾乎要貼到一塊。有了之前的經歷,這會兒這麼曖昧的姿態使得王錚心中不禁生出一絲牴觸,慌忙將身子往後仰了一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只見林飛白對着他輕啓紅脣,緩緩說道:“那,以身相許,如何?”
“你……”王錚驀地一驚,對上那張笑嘻嘻的面龐,不知道他意欲何爲,略愣一愣,繼而正色道,“林門主不要開在下的玩笑。”
林飛白莞爾一笑道:“你怎知我是在跟你開玩笑?我可是實實在在,真心誠意地向你求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王大俠難道是想食言不成?”
“你……”王錚頓時語塞,想起了之前在山洞裡,二師弟也是用這種輕佻曖昧的語氣跟他說話的,再度的親身經歷使得他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惱火。
可意識到對方好歹也是救了他的人,他隨即壓下眼底的那抹怒意,恢復平靜的面色,說道:“不管林門主是不是開在下的玩笑,王某不喜歡男人,這件事……實難從命。”
林飛白哦了聲,卻依舊面帶笑容說道;“你說不行,就不行嗎?”話音剛落,便是迅如閃電般點住了他身上的穴`道。
王錚暗道不好,繼而渾身無力地落回榻上,動了幾下手指,卻是再難爬起來了。
只聽眼前的人說道:“其實憑你現在的樣子,我根本不用點住你的穴`道,可我怕你一時想不開,會傷害自己,還是委屈你一下吧。”說罷,手已經撫上他的面頰。
“你、你想幹什麼?”
因爲心慌使得聲音也顫抖起來,王錚想不通這個救了自己性命的人爲什麼會突然間翻臉,更用一副輕`佻褻`玩的態度對待自己,跟那晚在山洞裡的二師弟一模一樣。難道他也想要那樣對待他嗎?可這是爲什麼呢?他們加起來也只見過兩次面啊,即使對方或許喜歡男子,可誰又會對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就會產生想法呢?
林飛白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面摩挲着他的臉,一面嘴上道:“我想做什麼?當然是洞房了,你看,屋子是現成的,牀也是現成的,我們把正事辦了,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自然會好好疼你!”
“你、你……”果然被他猜到了,王錚氣得說不出話來,結巴了片刻,只吐出兩個字,“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