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錚這一等便是將近一個月,等被沖斷的山路和木橋修好,他方纔能收拾包袱和戀戀不捨的師弟師妹揮手告別,一人獨自下山而去。掐指算來,與林飛白分別已經有三個月了。他未料到當初與對方約定好一月之期,一拖就拖了三個月,他下山時想着飛白會不會着急了,誤認爲自己不講信用?
可他轉念一想,又明白無定門消息靈通,必定會知道山路被沖毀一事,應該不至於誤會自己言而無信。他來到山腳下的城鎮,將那封遲遲未寄出去的信投遞給了驛站,希望它能夠早點被送到林飛白的手中,好報個平安,讓他知道自己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
王錚身上銀兩有限,不方便買馬,只能靠兩條腿趕路,一路上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幸好他是個習武之人,身強力壯,這一路的奔波不算辛苦。然而王錚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腳剛離開九華山,後腳林飛白就帶着白素素和荊正陽兩人趕了過來。
他們自然沒有料到王錚已經離開了九華山,待趕到山上,詢問了九華派的弟子,方纔知曉王錚早已經下了山。兩人就這麼擦肩錯過了,不免讓人跺腳遺憾,可聽在林飛白的耳朵裡,卻也算得上是個好消息。
這就意味着,王錚並不像他想象當中的那樣對自己無動於衷,他終究還是兌現了對自己的承諾,這可不是好事一樁嘛?一想到此處,林飛白數月以來一直陰雨連綿的心境也似撥雲開霧,瞬間晴朗了起來,臉上終於露出了衷心的笑容。
然而這三人卻是連踏進九華喝碗茶的邀請都給拒絕了,直說改日再敘,之後便急急趕下了山去,希望能夠快馬加鞭趕上王錚。
鬧得趕來迎接貴客的小師妹與其他弟子面面相覷,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態,一是想不到堂堂無定門的門主竟會親自來接人,二是到了九華派的門口,卻是過而不入,一聽到她大師兄離開了,立馬就掉頭走了。這裡頭的古怪名堂豈非要叫人深究?
可惜王錚急着趕路,一向只走小路捷徑,騎馬的三個人趕了半天的官道仍是見不到王錚的身影,這情形讓林飛白忍不住又心焦起來,直擔心他會不會出了事。一面讓無定門的探子沿途探查,一面繼續追趕自是不提。
且說王錚尚還不知道林飛白正在找他,他走走停停,一日傍晚時分,進到了城中,眼看天色漸晚,他也不打算再趕路了,到了街角邊一個麪攤前,打算填飽肚子後,找家客棧投宿。
吃麪時,聽到鄰座的兩個食客正在談論最近城中`出現了採花賊,許多人家的姑娘糟蹋的被糟蹋,劫走的被劫走,而且聽說這些採花賊不光劫掠民女,就連長得清秀的男子都不放過,堪稱是男女通吃。
之所以是一些,不是一個,只因那兩個食客提到了一個門派的名字。雙修門?王錚一聽到這個門派的名字,不禁心念一動,他雖不常在江湖上行走,可這個門派的大名還是有所耳聞的,聽他師父提起過這是一個邪門歪道。
門派中的弟子不僅男女關係十分混論,而且還喜歡到民間去擄掠年輕漂亮的男女回門派中充當爐鼎來練功取樂,可以說是被正道門派所不恥。原來這些人在這裡作祟?王錚暗暗記在心中,他雖然顧着趕路,可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不平事,他也會仗義相助的。
進城的人羣當中忽然出現了一抹十分惹眼的豔`麗色彩,而本尊的相貌在那抹嫣紅的襯托下,非但毫無失色,更顯驚豔。腰間纏着一條軟鞭,身量高挑,要說是女子,卻比尋常女子高上許久,且又是男裝的打扮,甚顯得雌雄難辨。
不得不說,只要是這一身顯眼的打扮,再頂着那張驚豔絕倫的面孔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成爲目光的焦點。而那本尊卻似司空見慣,面對衆人窺探的目光,泰然自若。
這人身後另跟着兩個隨從,一眼瞧過去,也是不凡的品貌,其中年紀稍大的一個,高高的個頭,相貌周正,神態溫和,名叫蕭俊生;另一個個頭稍矮,較之前者更年輕些,未滿二十,一張娃娃臉,眼睛大而明亮,撲閃撲閃的,看起來甚爲可愛,名叫嚴少宗。兩人手中都拿着劍,跟在他們主人身後走着。
突然那高個子的青年神色一動,像是看到了什麼,用手指向街角道:“教`主,是那小子?”
顏雲長眉微挑,順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待凝視了數息,眉頭微蹙,低語道:“果真是他。”略一沉吟,忽又笑了起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王錚埋頭吃麪間,忽然感覺到一道銳利的視線正朝自己這邊射來,他心念一動,驀地擡頭望去,好看清楚是誰,可環顧四周熙攘的人羣,並未察覺到有人正在看他,直道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視線一轉間,眼角的餘光忽然抓到一抹惹眼的嫣紅。待他仔細看過去,那抹嫣紅卻憑空消失了,幾度凝視,仍是搜尋不到它的蹤影。王錚再度搖搖頭,直道自己神經過敏,人來人往的,許是別人不經意將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吧。
顏雲側身閃到一邊,不讓王錚察覺到他,他招呼着自己的兩個手下:“你們給我好好盯着他,我去去就來。”
王錚付了錢,順着涌動的人流而去,一面眺望街道兩邊的店鋪,好找個地方落腳。可他走了沒多長時間,腳步就慢了下來,兩道濃眉不由地擰起,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那是他察覺到了身後好像有尾巴跟着。
他藉着擦身而過的人羣,不動聲色地朝後望了幾眼,卻並未看到異常,他也鬧不清楚是真的有人跟着自己,還是自己警覺過頭。見沒有揪出人來,只得按捺住心緒,繼續趕路。
一道墨灰色的修長身影躲閃在人羣當中,免得被他所尾隨的人看到,只見他長髮高綰在頭頂,扌臿着一支沉香木簪子,一張面孔卻極爲普通,讓人過目即忘,見到前面的人回頭繼續趕路,他輕手輕腳繼續尾隨而去。
王錚一路行來,那種被跟蹤的感覺始終揮之不散,一個習武之人的警惕感是不會有錯的,他心念一動,驀地剎住了前行的腳步,身體猛地向上一縱,即刻躍上了旁邊的屋頂,這一動靜引得街上行走的人羣紛紛擡起頭來,朝他行注目禮。
王錚的目光在腳下的人羣當中迅速地逡巡着,忽地對上了一張陌生的面孔,那人見王錚注意到了自己,面上微微一驚,正要有所動作,便見到對方已朝他縱躍過來,許是不願被人發現他的真面目,那人分開人羣,奔跑而去。王錚在後面緊追不捨,只想探出他的真實身份以及跟蹤自己的原因。
兩人在屋頂上縱上跳下,起起落落,兩人的輕功都一般兒地好,短時間內,誰也甩不掉誰,不久之後,夜幕降臨,忽見那墨灰色的人影隱入了一間宅邸中,王錚隨即也從屋頂上躍下,跳入圍牆內。只見四周草木蔥蘢,花香馥郁,原來是一座庭院,光線昏暗,又有樹木遮擋,一時半兒卻是跟丟掉了那人。
王錚皺起眉頭,剛要邁開腳步,忽然聽到走廊頂上有細微的腳步聲。上面有人!他心念一動,趴伏下`身體,隱在草叢間,偷偷向上看去,只見暮色之下,前後有三`條黑色的身影從屋頂上掠過。王錚瞧得仔細,都是黑衣蒙面之人。
他們是誰?與剛纔跟蹤他的人是不是同黨?疑問先後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事不宜遲,他即刻追蹤過去,即使這三個人跟剛纔跟蹤他的人無關,也要去瞧一瞧他們要幹什麼勾當。大晚上,黑衣蒙面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別人家的屋頂上,也不是什麼好人。
王錚小心跟蹤着,許是那三人武功略遜他一籌,被他一路遠遠尾隨而去,只見那三道鬼祟的黑影穿過數道遊廊,來到宅邸深處的一座幽靜的小樓前。其中一人閃身來到窗戶前,伸手戳開一個小`洞,往裡面看了看,隨即從懷裡摸出一根竹管,探入那戳開的小`洞內,對着竹管一吹。
王錚遠遠跟着,因爲不清楚他們要幹什麼,尚還來不及去阻止他們的行動,及待那三人閃身進了房`中,他才躍到窗戶邊,往裡面張望。房間里布置得十分雅緻,但看起來不像女子的閨房。
地上倒着一個年輕公子,那進到房內的三人即刻扶起那倒地不醒的人,一雙沒有被黑布遮住的眼睛裡止不住地露出淫`邪的笑容來。看得王錚驀然想起之前在麪攤上聽到的談話。莫非這三人便是所謂的採花賊,雙修門的弟子?
他接着又想到,那跟蹤他的人會不會也與他們是一夥的,是看中了自己……他一聯想到這點,面上一黑,頓時覺得是自己多心了,比起地上躺着的那位清秀的公子,他的長相實在是最安全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