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錚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已經不在馬車上了, 而是躺在一張牀塌上,他擡頭望去,是一間佈置得清雅潔淨的竹舍, 陳設十分眼熟。他驚訝地發現這不正是他以前在桑玉澤的草廬裡養傷時所住的房間嗎?隨即露出恍然之色, 是了, 顏雲告訴他飛白現在人在這兒。
先前他因爲受林飛白死訊的刺`激而吐血昏迷, 醒來之後顏雲告訴他, 他是騙他的,林飛白並沒有死,然而因爲找不到解藥, 情況也不容樂觀,他答應他會帶他去找林飛白。馬車顛簸, 再加上他舊傷未愈, 顛得整個人都昏昏沉沉地, 愈加虛弱,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他在車上睡過去之後等醒來時就已經身處在目的地了。
一旦知曉了自己現在身處何方, 飛白!這兩個字頓時就浮現在他的腦海理,急切地催促着本人去找到他。王錚急忙掀開被子,翻身下了牀,就在此時,從屋外傳來一道急促的喊聲:“少主, 你別跑啊, 少主!”
王錚心頭一驚, 是白素素的聲音。隨着她的聲音落下, 令有一道怒喝傳進了王錚的耳朵:“林飛白, 你給我死過來!”
這聲怒喝毫無疑問是顏雲發出的,不過王錚現在最在乎的還是聲音裡所提及的名字, 林飛白就在屋外!這個念頭一傳入王錚的頭腦,便使得他的心情變得急切起來,他甚至來不及穿上衣服,汲着鞋就匆匆忙忙地奔向房門,將房門猛地一打開,躥了出去。
然而他剛走出房門,還未站定,只見迎面便朝他飛奔來一個人影,王錚還未來得及將他看清楚是誰,那人影像是因爲跑得太快,來不及剎住腳步,直直地就撞上了王錚,之後兩人齊齊摔倒在地。
“嘶!”後腦勺跟背脊重重地磕在地上使得王錚猛地抽了一口冷氣,雖然這底下是木板,然而這撞上來的力道本來就已經十分大了,而在他摔在地上時還有個人壓在他身上,這份量一加重,可不得是痛上加痛,傷上加傷。
王錚揉揉摔痛的後腦勺,等身體的疼痛減弱了幾分,方纔有精力去查看撞他的人,然而這不看則已,一看他頓時就驚住了,眼前這個壓在他身上,與他面對面近距離盯着他的人不正是他所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嗎?
“飛白!”王錚喜出望外,忍不住伸手捧住了對方的面頰,早已將自己身上的疼痛都丟到了九霄雲外,眼裡就只剩下這麼個人了,他想不到自己這麼快就見到了他,而且他能跑能走,似乎已經沒事了。
“飛白,你沒事了嗎?你身上的毒已經解了嗎?”
王錚不住地連聲詢問着,然而那人卻沒有迴應他,相較於王錚過分激動的姿態,對方卻似乎沒有一點重逢之後的喜悅,神情淡漠而又疏遠,歪着一顆腦袋一臉迷糊地盯着身下的人,彷彿在奇怪對方爲什麼看到他會這麼激動。
“飛白,你怎麼了,你爲什麼不說話,你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聽到迴應,甚至連絲毫的動容也無,讓王錚在奇怪之餘不禁產生了一絲不祥的預感,對方的模樣還是他熟悉中的林飛白,可他的神情態度卻顯得極爲陌生而懵懂,瞧他彷彿在瞧一個陌生人一樣。
就在此時,王錚的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呼喚:“少主!”趕來的除了白素素還有顏雲,看到眼前的情形時不由一愣。此時他們倆仍還保持着摔倒的姿勢,林飛白像個八爪魚一樣攀在王錚身上,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
顏雲一見到這副場景,眼中頓時閃現出幾許冷意,用着譏諷的口吻說道:“嗬,老情人見面分外親熱啊!”
他邊說邊將林飛白拽起來質問道:“怎麼,你不認識我,反倒還能認識他?我倒想看看這回是不是還是你裝出來的鬼把戲?”說罷伸出手來捏住了對方的面頰,使勁地揉`捏起來。不多時就將林飛白那張白淨的臉蛋捏得通紅。
林飛白原本還木愣愣地,被顏雲用力捏了幾把之後,突然間皺起眉頭“哇”得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嚷着:“痛,痛,壞人,壞人!”雖是成年人的嗓音,卻又帶着奶聲奶氣的強調,神態舉止也像極了小孩子。
“還裝蒜!”即使把人給弄哭了,顏雲卻不依不饒,好像非得逼出他點正常樣子來才行,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林飛白,喝道,“說,你到底是真傻還是裝的?”
白素素此時已經將王錚扶了起來,她見顏雲下手不知輕重,急忙鬆開了王錚,來到顏雲身邊將林飛白從他的手裡“解救”出來,一面生氣道:“顏教`主,你就行行好,別再欺負少主了。”
而王錚看到眼前發生的這幕古怪場景,如何能夠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又如何能夠清楚林飛白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這一切發生的原因。
“怎麼回事?”等到王錚問出口後,顏雲搶先涼涼地說道,“不就是你看到的樣子嗎?一個聰明人,卻變成了白`癡。”
王錚眼中露出難以置信之色,他忍着身上的疼痛,踉蹌着走到林飛白身邊,一把抓`住對方的肩膀,讓他看着自己,出聲道:“飛白,你還認得我嗎?我是王錚啊!”
許是他過於激動的表情與聲音嚇到了對面的人,被他抓着的人臉上明顯露出驚慌的神色,似乎以爲王錚與顏雲是一夥的,都想欺負他,因此扭動着身體拼命地想要掙脫王錚,嘴裡發出含混的叫聲。
王錚下意識地鬆開手,他眼前的人倏地一下就從他面前溜走了,一下子躲在了白素素的背後,拿手指緊緊攥`住她的衣服,一副怕極了的樣子,幼稚的動作配上他人高馬大的樣子,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滑稽感。
“素素姑娘,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回事?”王錚顫抖着聲音說道。
白素素惆悵地嘆了口氣,幽幽道:“一言難盡啊。”
原來林飛白所中之毒解藥難尋,雖然有桑玉澤的妙手回春,仍是不能夠將毒素從他體內全部驅除,不過是用銀針和藥物暫時壓制住,人雖然昏迷了一段時日終於醒了,可惜神經遭毒素麻痹侵蝕,以致神智混沌,整個人變得宛如七八歲的孩童一般,不但忘記了身邊的人,就連以前發生的事都忘了。
“什麼!”聽白素素講訴完前因後果,王錚震驚之餘,只覺渾身一陣冰涼,有種天塌下來的錯覺,喃喃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真是天意弄人,他好不容易知曉了事情真相,從於向榮的手中逃脫,好不容易到了這兒,以爲很快就能夠見到林飛白,與他重逢團聚,沒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噩耗。林飛白沒有因中毒而死,他本該高興纔對,可是他現在這個癡癡`呆呆的模樣又叫他如何能夠接受。而一切的始作俑者雖不能說是他自己,卻也與他自己脫不了干係。
他本就受了傷,一路顛簸勞累,再加上情志抑鬱,傷好得極慢,這回又遭受到這樣一個打擊,腦袋頓時昏沉起來,一陣天旋地轉之下,“撲通”,整個人瞬間就倒了下去。
“少主你坐在這兒不要亂跑哦。”白素素牽起林飛白將他拉到牀沿邊坐下,用着哄孩子的語氣哄他道。
她看到端來的藥涼了,而躺在牀上的人還沒有醒,便打算將藥再去熱一下,林飛白雖然人變傻了,但也只有愛亂跑的毛病,並沒有攻擊性,因此把他一個人留在王錚的房間裡還算放心,只叮囑他不要亂跑。
林飛白百無聊賴地坐在牀邊,低頭盯着牀上睡着的人,不知道是在仔細打量他還只是盯着他發呆而已。坐得時間稍長,他似乎就失去了耐性,動了動身體,挨近了王錚,拿雙眼在那張`平靜的睡容上再度掃視一遍,突然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往他的左頰上輕輕戳了一下。
靜等片刻,見人既沒有反應也沒有醒來,他像是放下心來,饒有興趣地再度戳了幾回。過來不久,他似失去了興趣,便停下了動作,不過仍還沒有停止對眼前之人的好奇和探究。他俯下`身子,湊近到了王錚跟前,拿雙眼仔細看着那張`平靜的睡臉,離得這麼近,便能將對方臉上的一切瑕疵盡收眼底,能夠聽到對方發出的淺淺鼻息。
他伸手摸`摸`他合攏的眼窩,拽拽兩排併攏在一起的睫毛,揪揪他散落在面龐上的髮絲,好像研究一個擺放在他面前的新奇好玩的玩具。接着拿鼻子在他的臉上不住地嗅着,好像在搜尋他身上發出的某種氣味似地。他就這樣一個人自娛自樂着。
突然他看到底下的人,他那原本平靜地合攏在一起的眼睛微微動了起來,隨着睫毛的幾下輕`顫,很快,那雙閉着的眼睛救睜開了,而林飛白那張近距離緊挨着他的熟悉面孔剎那間就映入了他的眼簾,使得王錚在失神數息之後眼中閃現驚訝之色,忙不迭爬起來,一面欣喜地喊道:“飛白!”
下一息,“碰”得一聲,兩人的額頭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在王錚尚還沒有反應之前,林飛白已經“哎呦”一聲痛叫出聲,隨即像兔子一般從他身邊躥了出去,應是感覺到了額頭上傳來的疼痛,哇地一聲就哭了起來,推開房門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