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客氣了,先喝杯茶潤潤嗓子。”木艾示意他喝茶之後,覺得大棒已經揮到了火候,該是給甜棗的時候了,於是慢慢說道;“先生在村中教授蒙學,妾身義兄當初就極推崇先生的才學,這些日子鄉親和族老們也常稱讚先生滿腹經綸,人品高潔。想來能得先生如此喜愛的那位魏秀才也一定是個不錯的。剛纔先生說到,魏秀才雙親皆已不在世,雖說有些失禮,但是妾身確實很是欣喜。沒有婆母,對女子來說,實在是一件不能宣諸與口的幸事。”
趙老先生立刻欣喜起來,心裡暗道,這仙夫人當真與常人不同,別人結親,都要看家世,沒有親族的男子甚至很難找到好親事,沒想到她反倒看上了這一點了,他連忙說道,“不錯,老夫那韓老友也是個明理的。”
木艾沉吟片刻,慢慢點點頭,說道,“趙先生,都說百聞不如一見,魏秀才身具大才,想來對於親事也有自己的想法,妾身那幼妹雖說性子溫柔,但是,畢竟事關終身恐怕也是不希望草率決定的。妾身府後的荷塘最近蓮花開得十分熱鬧,不如,您請幾個學生後日來此遊玩一番。到時候藉機,讓兩個孩子見上一面。可好?”
“好,好。”趙老先生眉開眼笑的連聲應下了,雖說百花國裡,對男女大防十分看重,但是,誰家娶媳婦或者嫁女兒也不希望到成親當日才知對方缺鼻子少眼睛啊。普通農家通常都會讓男子裝作路過討水喝,而女子開門端水,就能極短暫的互相看上幾眼。有些地位的高門大戶,則會極風雅的辦個賞花會或者詩會,而男女雙方也可以遠遠見上一面。總之,互相相看也是約定成俗的,所以,趙老先生一點也不覺得違背禮教,痛快答應。
兩人又閒話幾句,趙老先生就匆匆出門去了,畢竟時間定在後日,他尚需要進城去把結果告知老友,一去一回也需要不少功夫。
木艾轉身回了三進院子,倒在軟榻上就不想起了,揮手喊着春分,“快衝杯蜂蜜水來,今日話說多了,嗓子都冒煙了。”
春分立刻進屋去端了水來,她端起來幾口就喝光了。然後滿足的又繼續躺下,甚至大大的嘆了口氣,懶散至極,哪還有半點剛纔那般精明模樣。
春分伸手拿過一個軟墊,輕輕墊在她腦後,問道,“夫人,您很滿意趙老先生說的那魏才?”
夏至疑惑的睜大眼睛,插嘴說道,“春分姐,怎麼這麼說,夫人明明駁得趙老先生臉都紅了。”
春分瞪了她一眼,沒有答話。木艾起身改成半靠在亭柱上,說道,“我反駁趙老先生,是因爲不想他們把自己看得太高,想借我們府上的勢力爲魏秀才鋪平仕途,還要讓我們覺得榮幸,那怎麼可能?如果一開始不把他們的氣焰打下來,萬一以後栓栓嫁過去,他們雖說不至於欺負,但是,也不會給予大多尊重。”
“啊,那這麼說,夫人您是十分看好魏秀才了?”夏至才明白過來夫人的用意。
“眼見爲實,別人說的再好,也要親眼看到才能確定。再說,這世上,最容易變的就是人心,有時候一起生活一輩子也不見得能真正瞭解一個人,只是簡單看上兩眼其實也做不得數的。不過,見了總是會有些好處的。起碼能知道,他是不是缺鼻子少眼睛,走路踮腳。”
幾個丫頭聽夫人說的有趣,都咧嘴笑了起來。
木艾微微嘆了口氣,“再幹淨的事情,一旦沾了利益都會變得骯髒。如果不是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家,我也不會同意相看這魏秀才。”
“夫人,栓小姐能做官夫人不好嗎?”。夏至正挑起亭邊的妃色紗帳,微微帶點羨慕的說道。
“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有好的一面自然就有壞的一面。表面風光,背地裡哭泣的官夫人可不在少數。過日子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不說這些了。你們幫我參詳一下,後日如何安排,試一試那魏秀才人品如何,還要找個藉口讓他和栓栓見上一面。”
木艾揮手從空間裡摘了五六種水果出來,春分幾人連忙取盤子裝了,然後圍在軟榻邊上,一邊吃着,一邊唧唧咋咋的幫忙出起了主意。
這一日晨起,花王城通往李家村的山路上,一輛青布馬車,正一搖三晃的行駛着。車裡時不時的傳出幾聲誦讀聲,驚得兩側山林間的鳥雀不時追隨而上,湊湊熱鬧,最後卻無趣的掉頭飛回老巢繼續練唱。
車廂裡一共坐了兩位年老先生和四位年輕學子,如果是清風在此,一定會驚叫,這幾個年輕學子不就是那日茶館裡的秀才嗎,雪糕能順利打開銷路,還多虧了這幾位“幫忙”宣傳呢。
身材胖大的唐書生剛回答完先生的問話,藉着側身的時候,用袖子快速的抹了抹頭上的汗珠兒,心裡哀號,“趙先生啊,你都辭了書院的差事,怎麼還不放過我們這些學生啊。你邀請先生們就好了,爲什麼非要拉上我們一起來賞荷啊。”
魏秀才看了他一眼,轉頭又看看另兩位同窗的臉色也都不大好,壓下心裡微微的歉疚,低頭繼續按照恩師的要求誦讀詩經。
前夜恩師已經跟他說了今日之事,知道他們此去是藉着探望趙先生的名頭,實際上卻是爲他相看妻子。原本他是不打算在大考前思慮成家一事,可是恩師卻十分堅持,並且讀了一首格式奇怪的賦給他聽,直聽得他拍案叫絕。再聽說這怪賦就是從女方那府裡傳出來的,他心裡就生出了好奇之意,能寫出如此絕好文章的府邸,教養出的女子一定也是鍾靈毓秀,與衆不同吧。
唐書生,宋書生還有常書生幾位同窗都是被先生帶來做掩飾的。如果是同窗們一起出門遊玩,倒是會非常歡喜,可是這般和先生們共乘一車,時刻被拎起考校學業,實在讓幾人叫苦不迭。
好在,山路被修得十分平整,馬車行駛也不慢,巳時中就進了村子,車伕和村民們探問了蒙學的位置,一路趕了過去。
趙老先生在院子裡聽見聲音,笑呵呵接了出來,互相見禮,客套一番才進屋安坐。
剛剛搬來沒幾日的王書生也連忙過來給幾位先生見禮,他原本也是鴻鵠書院的學生,只因家貧付不出束脩,纔在考中秀才之後,一邊在家苦讀,一邊幫着母親操持家事。所以,他見到幾位先生和同窗,十分歡喜,見過禮後幫忙張羅好點心茶水,就坐下與幾位書生興致勃勃的問起書院裡的新鮮事。
衆人閒話片刻,門外就有一位穿着紅色紗裙的俏丫鬟走了進來,先是放下手裡的食盒,對着主位的趙老先生笑意盈盈行了禮之後說道,“趙先生安好,我們夫人得知先生今日有客至,就打發奴婢送些新鮮點心和好茶來。並且要奴婢轉告先生,中午的酒席,我們府上會派人送來,請先生不必再費心準備。”
趙先生捋捋鬍子,扭頭看了一眼兩位老友,笑道,“剛剛老夫還在想着一會兒要到你們府上借個廚娘過來準備飯食,沒想到你們夫人如此慷慨,那好,老夫就不客氣了,改日再登門道謝。”
“老先生客氣了,有朋至遠方來,不亦樂乎,您老因爲我們府上的邀請纔來此教授蒙學,如今又客來訪,怎會讓您因爲這些瑣事擾了興致。”
“哈哈,好,那我就不客套了。”
夏至微微一笑,又說道,“老先生還有事情吩咐嗎,如果沒有,奴婢就回去稟告夫人了。”
趙老先生看了一眼幾位做得極端正的學生,說道,“哦,老夫倒真想起一事,我這幾位學生性子活潑,想來是不耐煩陪我們幾個老頭子閒談,不如你就幫老夫帶他們先去你們府後的荷塘轉轉,如何?”
“是,先生。”夏至痛快應下了,然後轉身一邊不着痕跡的仔細打量幾位書生,一邊說道,“幾位公子請隨奴婢來。”
唐書生幾人原本還以爲要繼續耗在這裡,聽幾位先生談文輪到呢,沒想到趙先生居然開口先放他們去荷塘遊玩,當下心裡都感激極了,強忍着歡喜,客氣道,“學生們還是多聆聽先生教誨,然後再陪同先生們一起前去吧。”
韓先生指着他,對那位馮先生笑罵道,“老馮,看看你教出的機靈鬼兒,明明心裡早不耐煩陪着我們幾個老頭子了,還如此討巧賣乖?”
那馮老放下手裡的茶杯,眼睛一瞪,“什麼叫討巧賣乖,你這是在嫉妒我有這般聰明伶俐的學生,哼。”
韓老先生哈哈一笑,這倆老友平日裡就愛吵嘴,今日在學生們面前也改不了這習慣,當下也不理他們,對着王書生說道,“天成(王書生的字)在這裡也住了幾月,想來也是十分熟識的,你就先帶着他們幾個去走走吧,不用理會這兩個老對手。”
王書生連忙起身應下了,唐書生等人也一起行了禮,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魏書生微微扭頭看向自家恩師,老爺子也正向他看來,眼裡滿是鼓勵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