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栓栓就徹底躲在房間裡不出來了,連一日三餐都是小苗給她端進房裡。冬至和新進府沒幾日的孔喜媳婦文娟,還有麗娘從繡莊調來支援的三位繡娘,則幫着她日夜趕着繡嫁衣,蓋頭和男方需要的衣衫鞋襪,一時間也忙得翻了天。
幾個孩子知道小姨要出嫁後,誠兒和辛巴喜歡熱鬧,又跳又笑,時不時就偷空跑到東跨院,趴在門前喊上幾句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歌謠,“新娘子穿嫁衣,上花轎,哭啼啼”。羞得栓栓恨不得把頭埋在大堆的布料裡,直到木艾給兩個淘小子多加了功課,又囑咐大禹和濤兒多照看他們,纔算解救了差點因爲害羞而血管爆裂的栓栓。
幸兒小丫頭,平日裡常跟在小姨身邊,感情自然身後許多,開始時,她也不懂嫁人是什麼,還笑嘻嘻跟在衆人身後幫些倒忙,後來慢慢明白,小姨嫁人了,以後就不能繼續教她女紅,也不能在留在家裡,她就哭了起來。
惹得栓栓抱着她也哭了一場,她從小就沒有父母,跟着奶奶相依爲命,等父親繼母回來,帶給她的還是傷害,她也恨過,但那裡畢竟還是她的家,而如今父親和奶奶都去世了,她成了真正的孤女,雖然姐姐待她如親妹妹一般好,可她依然止不住的心慌,她想有個屬於自己的院子,有自己的家,有夫君依靠,將來有可愛活潑的孩子繞在她身邊玩耍。所以,姐姐問她是三年後成親還是現在成親時,她沉默了,她知道這樣會傷了姐姐的心,但是,她忍不下心裡想有個家的念頭。
現在親事定了,整個府裡都爲了她的嫁妝忙得團團轉,她突然又茫然了,難道真要嫁出去了嗎,以後要幾月見不到姐姐,見不到可愛的小外甥女,要離開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村子,離開熟悉的人,熟悉的生活,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木艾正在和春分兩人正忙的焦頭爛額,麗娘昨日捎來一張城裡有名的書香世家蘇家小姐的嫁妝單子,她們要對照着整理出一份適合自家情況的,考慮到栓栓將來會是個小官夫人,嫁妝太薄要受人褒貶,但是如果金銀等物太多,又會顯得太過俗氣。而且魏秀才雖是孤兒,但是祖上卻是三代讀書,算是個小小的書香門第,也要兼顧一些。這些條件都聚到一起,就成了個大難題,增增減減十分麻煩。
木艾聽見冬至來報,栓栓和幸兒抱在一起哭成一團,順手扔下手裡的筆,用力揉揉跳着疼痛得太陽穴,跟她進了東跨院,打發了忙碌的衆人去歇息片刻,然後伸手攬了一大一小兩隻花貓,哄了又哄,才終於讓她們止了眼淚,栓栓看見姐姐臉色有些不好,知道一定是爲了張羅她的婚事太過勞累了,於是,緊緊抱了她的腰,想道歉又張不了口。木艾瞭然的拍拍她的背,索性抱了她們,躺在牀上說些以前的趣事,最後三人居然一起睡着了,春分幾人悄悄進來拿了布匹繡線出去,繼續忙碌不提。
第五日一早,趙老先生和親手捧着一隻活雁的魏秀才上了門,後面跟了一個打扮不是那麼誇張的媒婆和兩個拎着禮盒的小廝。
早早就被請來的李大爺爺和李大*奶作爲女方長輩,親手接了大雁和四盒禮,衆人坐了下來熱鬧的吃了酒席,宣佈了商定好的婚期,這第一步就算完成了。
等送走了趙先生和魏秀才幾人,村裡人就上了門。要知道李家村嫁出去的姑娘,和娶回的媳婦,大多都是農家女子,稍微好一些的也不過是巧娘那般家裡有個小鋪子的。像栓栓這樣,一嫁就嫁到書香門第,未來一定會做官夫人的,那就是獨一份兒了。
所以,無論村裡人背地裡如何羨慕嫉妒,心裡發酸,表面上都是要上門來道賀的。倒是幾位族老極爲歡喜,連說李家祖宗保佑,甚至破例祭了一次宗祠。
木艾除了族老等長輩上門要親自接待之外,其餘衆人就都扔給了郭嬸應酬。
魏秀才那邊很快送來了那處位於城南,以後要作爲新房的小院尺寸。木五立刻又送到周府去,於是黃楊木的千工牀,杉木的房前桌兒,紅木衣櫥,方斗大櫃就都開始做了起來。
八月初一,木艾的二十八週歲生日,早晨帶着幾個孩子草草吃了碗加了荷包蛋的長壽麪,正想着要好好休息一日,晚上安排個浪漫的燭光晚餐和歐陽一起慶祝生日。木五就來稟報說,這幾日一直在打探的小莊兒有了消息。那家主人明日要出發去秋實城,如果今日不上門去談價格,恐怕就要拖到兩月後了。
木艾無法,只得換了男子裝扮,和歐陽、木五一起騎馬趕了過去。那小莊離着花王城南不過二十里遠,一百畝地都是上等良田,種滿了包穀,長勢極不錯,再過一月一定會是個大豐收。而地邊兒又有小河經過,哪怕以後遇到旱災對收成也不會有太大影響。莊上總共有莊戶二十家,木艾等人進去討了碗水喝,旁敲側擊閒話了幾句,發覺小莊裡都是趙姓人家,品性都很淳樸,只是被主家壓榨的太過,日子過得有些太困苦。不過,這樣也好,如果買下來,栓栓只要稍稍施些恩澤,就能收了這些人的心。
看好了地方,幾人就去了小莊主家拜訪,客套寒暄了幾句,那主家不知因何事急用銀錢,又聽說木艾可以用現銀交易,所以,也沒有太過囉嗦,給了個很公平的價格,一千二百兩銀,又因爲地裡的包穀將近成熟,多要了三百兩的糧食錢。這和木五打探的行情相符,一百畝包穀的收穫也絕對超過三百兩,於是木艾就寫了條子,蓋了私印,讓木五去食爲天把這個月尚未上繳的銀子取了足數送過來。那主家十分歡喜,當即就跟着木五去衙門換了名字,上了檔子。
幾人又去周府拜訪,送了些點心和各種食材過去,算是慰問爲自家趕工的諸位師傅,又和周老爺子閒談幾句,就趕回了李家村。
木艾累得吃過飯,只和孩子說了幾句話,就睡過去了。大禹和濤兒都十分心疼媽媽,可是他們又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好好照料弟妹,監督他們做功課,帶着他們玩耍,不讓媽媽爲了他們再多費心。
八月初三這日,離成親的日子還有半月,趙先生作爲男方長輩帶人送了聘禮、聘釵和婚書來。
聘禮是四盒點心,四箱錦緞,四件玉雕小擺件兒,四套赤金首飾。
聘釵是一隻上好胭脂玉雕成盛開蓮花形狀的髮釵,躺在絨布鋪底的黃楊木盒裡。
聘書三分,第一、第二兩份婚啓完全是寒暄客套之詞,第三幅婚啓纔是正式通知女方的行定禮的禮書。以後萬一婚事發生了什麼變化,這份禮書,就是女子的護身符,比如那些停妻再娶之輩,原配妻拿出禮書就可以獲得律法的保護。禮書後面還有一份禮單,上面把所有聘禮的品質產地都詳細標了出來。這樣書寫,一是婚姻之家一旦發生糾紛,便於處理聘財歸屬。二也是有向女方炫富的意思,表示婆家是個有家底兒的,嫁過去的媳婦兒不會吃苦受罪。
郭嬸和春分把日夜趕工爲魏秀才縫製四套錦緞衣衫、四雙鞋子、四條腰帶、四雙襪子,連同兩盒點心一起裝好,作爲回禮,讓趙老爺子帶了回去。
剩下的聘禮就放在院子裡,大大方方展示給村裡來看熱鬧的鄉親觀看,當然又引來衆人一片讚歎之聲。婆家送來的聘禮越豐厚,就表示婆家對這個媳婦兒越重視,以後進了門,地位也就越高。
木艾帶着小安,稍稍估算了一下。四盒點心都是自家食爲天裡的上等點心,應該要八十兩銀,四箱子錦緞按最低價估算要四百兩,四件玉石擺件兒也要四百兩,四套赤金首飾也值五百兩,再加上那隻羊脂玉釵,整套聘禮置辦下來,怎麼也要一千五百兩銀,這些銀子足夠中等人家給女兒買下整套嫁妝了。
木艾看得是又好氣又好笑,自己看上去是那般小氣,不肯給妹妹置辦嫁妝的人嗎,還用得着他這般算計。不過,她心裡也終於放下了一塊大石,就衝着魏秀才的這份細心,栓栓嫁過去肯定也不會受什麼委屈了…
八月初十,正午時分,天氣晴好,碧空如洗,萬里無雲。接近夏末的氣溫雖然沒有盛夏那般炙熱,但是慢慢轉成的悶熱,還是讓人難以忍受,路邊誰家的黃狗伸着長長的舌頭,無力的半睜着眼睛,看着一輛輕紗遮了窗子的馬車軲轆轆從面前走過,揚起一道煙塵嗆得黃狗乾咳了兩聲,但也懶得起身,只能宣泄怒氣般的低叫兩聲。
春分掀了窗簾,奢望着能透口氣,卻差點被外面猛然涌入的氣浪頂得喘不過氣來,連忙放下了窗簾,少有的抱怨道,“今年的天氣比往年要熱上許多,再有半月就快進秋了,還這麼悶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