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木艾囑咐老太太和栓栓幫忙在日落時熬一鍋包穀面粥,蒸幾鍋饅頭,然後儘量多燒熱水。她自己則跳上肖富趕得馬車進城去了。一路順利的來到仙客摟,肖富進去請了肖恆出來,木艾爲了方便行走,還是一身鴨卵青長衫、黑麪兒布鞋,看上去頗爲清爽幹練,給肖恆見了禮,也不和他多客套,說明了要辦的事,就請了他一起上車,在他的指點下找熟悉的人牙子買奴僕去了。
兩個人聊了幾句關於新宅子和酒樓生意的話,木艾突然想起來,她地裡的那幾樣新吃食該收穫。這段時間實在太忙,早把它們全都忘在腦後了,二牛那個木訥傢伙,也不知道來提醒她一下(二牛:我冤枉啊,我從沒見過這奇怪東西,怎麼知道它什麼時候成熟?)。於是鄭重邀請肖恆,喬遷宴時來喝酒,順便給他看些好東西,肖恆笑問是什麼好東西,木艾只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自從上次,肖恆帶着他的啓蒙先生到宅院工地來走了兩圈兒,一直到現在,兩人也有快一月沒見面了。
肖恆面對這個義妹的時候還是會愧疚,他總是覺得自己把木艾拖進混水裡了。夜深人靜,他也輾轉反側,擔心將來萬一出事,候府爲了自保,會把她扔出去頂罪,又或者會招來有心人的惦記。而一旦新糧食種植成功,候府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天大的功勞,絕對又會把她甩開,獨佔一切天恩。
當然,父親在朝廷浸淫權術謀略多年,這些是很正常的手段。可是,卻不符合他多年來的處事原則,所以萬般無奈之下,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力保義妹的安全,努力補償於她,讓她儘量過喜歡的平靜日子。
木艾當然不知道他的心思輾轉,隨手拉開了身邊的紗簾觀看外面的街景,心裡卻在盤算着要買些什麼樣的奴僕給她撐着宅院,偶爾回身問一句肖恆關於奴僕的價格,聽得他說一個壯勞力也不過十兩銀,心裡就有些憋悶,生命原來如此廉價…
肖恆突然想起妻子準備的喬遷禮,趕緊說道,“小妹買些幹粗活的奴僕就好,至於婢女,你嫂子聽我說你蓋了新宅院,知道必然會缺婢女,所以一個多月前就精心挑了四個,直接放在一個專門替大戶人家教養婢女的管教婆子那裡了。那婆子據說是皇宮裡出來的,管教出來的婢女最懂規矩。你如果不嫌棄,就收下吧,畢竟是貼身伺候的人,還是教養過的要省心一些。”
木艾也不是蠢人,聽他強調一直放在別處教養,就知道,必是怕她疑心。心裡也不禁對這位未曾謀面的大嫂有些好奇,有如此細緻心思的女子,想來也不會是個簡單人物。她本來就不知道買回女婢後要怎麼教導,畢竟她也不懂這個時空的禮儀規矩。現在好了,大哥送了四個來,省了她多少麻煩。當下笑嘻嘻的大方接下了,說道,“還是有大哥大嫂好,小妹可以偷懶享福了。”
肖恆聽了這話也笑咧了嘴,原來被妹妹稱讚的感覺如此之好。
又走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肖富穩穩把車停下了。
“老爺,木公子,到地方了。”
肖恆當先下了馬車,回身想要扶木艾時,卻見她已經利落的跳了下來,忍不住搖頭失笑,他這妹妹半點兒不嬌氣,如果不是自己挑明身份,從她的姿態動作上,任誰也猜不出她是女子。
肖恆指着一處不算寬大的宅門說道,“妹子…不,木兄弟,就是這裡,花王城裡但凡買賣奴僕大部分都是從這裡經手,這個人牙子還算是比較有良心的。”說着這話,肖富已經要上去敲門了。這時,卻有七八輛馬車突然從街角轉出來,直接衝着這宅院來了。
肖恆看見了就拉着木艾退後了一段距離,木艾不明所以,想開口詢問,但是車輛漸進,帶起的灰塵無數,她一時也不張不了口。直到幾輛車都停穩了,塵埃落地,她才問出口,“大哥,這是做什麼的?”
“啊,今日咱們趕得巧,這是用來裝運奴僕的大車。看這風塵僕僕的樣子,恐怕是從很遠的地方買回來的。”肖恆給她解釋着。
一問一答的功夫,最前邊的車裡已經跳下一個人來,三十多歲的年紀,身着一套墨色短打布衣褲,黑臉膛,瘦高個,左邊臉上似乎還有半塊暗紅疤痕,很是兇惡的樣子,讓人一見就有些畏懼。
木艾看他跳車下後,就開始大聲吆喝身後那些大車裡的人下車,很快門口就站滿了人,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童,但是無一例外都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怎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的。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雖然她小時候缺少父母疼愛,但是起碼也是長在新中國紅旗下,社會安定,衣食無憂,什麼時候見識過這麼殘酷的景象!記得以前看過的那些古裝劇裡買婢女時,那些人都穿的很乾淨,站成排,然後就挑合適順眼的買下來就好。可是,她真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的,是她太天真了嗎…
肖恆看她呆呆的望着這些人不說話,知道她是犯了女子心軟的毛病,想勸慰幾句,又不知道說些什麼。這時,肖富不知同那領頭之人說了什麼話,那人臉上堆着笑,幾步搶上前來施禮,“哎呀,肖老闆又來照顧小人的生意了,上次買回那四個婢女,使喚起來可還聽話?我這次又從南邊運了些人回來,您再挑幾個合心的回去?”
不愧是生意人,張口三句話就能談到買賣上去了。肖恆也笑着隨意拱了拱手,“這花王城裡誰不知道你王老大的能耐啊。今日我是陪我這小兄弟來選幾個家僕的,你這是從哪裡回來,怎麼會拉回這麼多人?”
這王老大也機靈,看着木艾一身衣衫雖式樣普通,但是料子卻都是上好的,而且又和肖恆稱兄道弟,就知道一定也是個富貴之人,所以,笑得更燦爛上三分,連忙行禮問好。“哎呀,這位公子,王全給您見禮了。您到小的這兒來買奴僕就對了,我這裡的奴僕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包您滿意。”擡頭看木艾只是淡淡回了個禮,並沒有和他寒暄的意思,他也不生氣,轉而回答上肖恆的問話。
“肖老闆,您不知道,我這次本是要到碧雲城那邊看看的,本以爲那裡地薄產糧少,我這買賣也能好做些,沒想到,正碰上南邊發大水,涌過來一大羣流民,那碧雲城的府衙也沒多少存糧救濟,我啊,就趁機多收了些人回來,賺不賺銀子不重要,就想着能多救幾個人活命也是件功德不是?”王全面相兇惡,嘴皮子倒是個靈巧的,明明趁火打劫,偏被他說成是救命觀音。木艾心裡厭煩,微微皺了下眉,那人做了多年人口買賣,早成了人精,立刻看出了她的不耐煩,暗惱自己賣弄過了。回身看見手下已經把那些人都帶進院子了,於是,就笑着請肖恆二人進院子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