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艾一行人上了四樓,一直走到最裡側的屋門前,一塊小小的黑檀木牌掛在門楣上,刻了“牡丹廂”三個小小篆字,很是小巧精緻,而早等在門前的藍衣小二,立刻大開了門,迎了衆人進去。
屋如其名,屏風上是牡丹爭豔圖,桌椅窗櫺凡是雕紋都是姿態各異的牡丹,婀娜的,傲立的,嬌羞半開的,妝點的整個房間貴氣雅緻。
木艾領着幾個孩子坐了,又吩咐小二在門邊安了個小桌上兒給小安三人,他們也不肯點什麼菜色,只每人要了一碗打滷麪就罷了。
幾個孩子唧唧咋咋說起分別三年之中的事情,分外熱鬧,木艾坐在一邊嘴角帶笑,細細傾聽着,每當哪個孩子需要她打旁證之時,就會開口說句,“對,是真的。”
然後看着孩子如同得了尚方寶劍一般,得意的擡着小下巴,就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很快,藍衣小二陸續端了熱騰騰的菜色上來,衆人剛要舉筷,突然有人推門進來,笑道,“這麼多好菜,能不能加我一副碗筷啊。”
木艾聽着聲音熟悉,擡頭看去,那門邊的人不是肖恆還能有誰
寶藍色的錦緞長衫,玉帶束腰,幾樣精緻的小掛件懸在腰側,嘴角還是那般時常帶着一絲和煦笑意,眼神卻極幽深,時而閃過一抹精光。相比三年前,這人倒是越發精幹,越發圓融了,想來給國主一家當採買的差事,雖然官職不大,但也是極風光的。
木艾打量肖恆之時,肖恆又何嘗不是在感慨,三年未見,自己這位傳奇般的義妹,好似被歲月拋棄了一般,半點兒沒有改變,眉眼依舊清透,面龐依舊白皙如玉,眼眸流轉間,依舊溫暖親切,如果一定要說改變,就是她眉宇間的那抹靈光更加耀眼了,照得整個玉顏冉冉生輝,相較之下,凡間女子怎能及得上她萬一,不管何時,他都依舊認爲,天下沒有哪個男子能配得上她,只是,可惜…
“本來以爲大哥這會兒正忙,纔沒讓人送信的。一時想念孩子們,就先喚來見上一面。”木艾起身給肖恆見了禮,淡淡笑着說道。
雖然三年前那事,她當時很是憤恨,恨不得想要一時就與肖恆絕交,就當從未相識才好。畢竟作爲一個現代人,誰能忍受一個你傾心信賴的人,居然派人監視你,更何況這個監視者,還是你傾心愛戀之人,何其可笑,何其殘忍。
特別是歐陽走後,她把所有的氣恨,委屈,統統發泄到了肖恆身上,有將近一年時間,沒有跟肖恆有任何聯繫,後來時日慢慢過去,看着花都那邊每月必定風塵僕僕趕到的車隊,各個鋪子的順利開張,誠兒麗孃的軟語,孩子們的疑惑,漸漸她的氣開始平了下去。
如果站在安國侯的立場上,他的兒子聽信了一個來歷不明女子的話,要試種一種新糧,就是現代父母也要勸上幾句,何況這父親還是身處權貴階層,整日在朝堂中,勾心鬥角,防備已經滲透到骨子裡,生怕一個不小心被對手抓到了把柄,就會招來滅族的大罪。派個人監視,以備關鍵時刻扭轉局面,恐怕已經是最顧忌到兒子感受的手段了。
再者說,從她穿越過來之後,肖恆是給了她最大幫助的人,幫忙建房子,重銀收購新菜蔬,一起提心吊膽種新糧,似乎自己做過的每件事,走過的沒段路都有他的幫助,平心而論,他是個絕好的朋友,對待她真如親妹妹一般。如果只是因爲他父親的過錯就徹底否定了他的真誠相待,倒有些過於絕情了。
就這樣慢慢的,她開始準備一些回禮隨車送到花都,也交代木五,店裡的新奇吃食水果,儘量可着他用,以便幫他在花都裡結交人脈。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兩人雖然不能回覆過去那種兄妹般的親近,但是做個知心的朋友,或者合作伙伴,還是不難,可惜,自從知道歐陽生死不明,她就忍不住遷怒,對,就是遷怒,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把事情分開看,她愛的那個人正在經受着苦難,掙扎在生死邊緣,而這一切都是他的父親一手造成,那些鞭打,那些九死一生的所謂任務,都恨不得讓她想要殺上安伯侯府。
這也是她到了花都外,沒有住到他的小莊,沒有託付他打探消息,親自去了孫府的原因,畢竟他們是害的歐陽差點沒了性命的人,她不能再次冒險…
肖恆見到木艾如此冷淡,心裡發苦,臉上還繼續笑着,說道,“正巧宮裡的差事都辦完了,就過來看看。”
木艾請他坐到桌邊兒,幾個孩子又上前見禮,小安接過小二手裡的碗筷,親手安放好,然後退回門邊。
衆人這才一邊說着些閒話,一邊吃起了飯,飯後小二撤了酒席,又端了上好的茶水點心進來。
辛巴纏磨着媽媽從空間裡拿出了他的那一大箱子收藏,開始給濤兒和誠兒兩個顯擺。
木艾則和肖恆坐在窗邊喝茶說話,窗外是酒樓的後園,眼望處正是一個小小的水塘,塘裡種了大半荷花,荷下偶爾還有游魚悠閒的搖着尾巴,景緻十分清新怡人,特別此處還是處於這鬧市之中,鬧中取靜,更顯別緻。
木艾看了幾眼,倒是與神山下自己院後的那口荷塘很相似,就笑道,“大哥,這荷塘可是在我那裡偷的師?”
肖恆哈哈一笑,“這裡地皮比之花王要貴上五倍不止,爲了應景只好叫人挖了個這麼小的,偶爾核賬累了,就出來坐坐,也算是個清靜之處。”
木艾微微一笑,隨手掰了塊點心,一邊往荷塘裡扔,一邊問道,“我嫂子和孩子都還好吧,明日我邀了她和衛家兩位嫂子在我那院子小聚,大哥可不要攔着啊。”
“不會,她整日在我耳邊唸叨你,這下終於見到了,我也鬆口氣。”肖恆笑着應了兩句,想了想,還是問道,“我聽說,木五這些時日正到處買山地。妹子可是又打算種些什麼?現在朝廷正亂着,如果你信大哥的話,就不要種了,免得被捲進…”
木艾揮手打斷他的話,笑道,“大哥不必擔心,我不是要種什麼東西,我只是不喜城裡吵鬧,想要買個小莊住着。”
肖恆猜到她沒有對自己說實話,還想再勸,但是看到她臉上淡淡的神色,只得又咽了回去。
他還求什麼呢,能這般說說話,看看荷塘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去年冬,當他聽說那人生死不明的時候,不是就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時刻了嗎?
兩人就這樣站在窗邊吹着風,再也沒有說什麼,有些東西,一旦生了隔閡,就再難以恢復原樣,例如信任。
幾個孩子又聊了兩柱香功夫,日頭就已經偏了西,木艾吩咐小安去結賬,卻被肖恆攔了下來,木艾待要堅持,卻見他眼裡有絲祈求,於是揮退了小安,淡淡一笑,“那就讓大哥破費了,天色不早,我們先回去了,大哥有事,就…派人到別院說一聲。”
肖恆這才露了笑容,親自送了他們下樓出門,誠兒和濤兒同辛巴大禹幸兒約好明日一起去哪裡遊玩,生怕姑姑不同意,一起上前請求,豈不知辛巴幾個每到一城都是獨自跑出去四處遊玩的,木艾早已習慣,當然不會攔着,倒讓他們白白忐忑半晌,這才依依不捨的分開。
母子四人回了別院,幾個孩子終於抵不住長途跋涉的疲憊,打着哈欠回房小睡去了。
惜福卻引了木五進來求見,原來是他終於談好了一塊山地,木艾大喜,問道,“那山地在哪裡,離花都遠嗎?”。
“不遠,夫人,應該說很近,那座山頭距離西城門只有十幾裡遠,是個沒落侯爵府的產業,他們府上不知爲何急需一大筆銀子,半月前就放出消息要賣這座山頭。本來有很多買家感興趣,卻都被他家開出的一萬兩銀的價錢嚇跑了,那小山過十幾丈高,加一起沒有百畝大小,這個價格確實太多了。我因爲找了兩日都沒找到符合夫人條件的地方,就上門去商談,終於講到九千兩銀。其實這價格還是太高了,但是,這地方實在不錯,所以,才急着來回稟夫人。”
木五邊說邊看着自家主母的臉色,畢竟這是主子來花都吩咐的第一件事情,他如果辦不好,可就太過丟臉了。
沒想到,木艾卻一口答應下來,“符合條件就好,多少銀子不論。你負責儘快把銀子付了,地契也上好檔子,明日下午我就要上山去佈置。”
木五不明白夫人爲何如此着急,但還是立刻應了下來,匆匆告辭離去,事情很多,如果不抓緊一點,日落之前絕對是辦不完的。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誠兒和濤兒就來敲了門,進了大廳,給木艾請了安,就笑嘻嘻坐在飯桌前一起蹭了頓早飯,一邊喝着瘦肉粥,一邊讚歎,還是姑姑家的飯菜好吃,惹得幾個丫鬟笑個不停。
吃了飯,幾個孩子就帶着各自的小廝和丫鬟,加上懶散的夏烈師傅,呼啦啦一起出門去遊玩了。
木艾吩咐小安等人把後院小花園的草地收拾乾淨,鋪了厚厚的羊毛毯子,又準備了一些點心吃食,就一邊坐在涼亭裡勾畫圖紙,一邊等待麗娘三人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