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管事也有些臉紅,勉強拱手行禮,“兩位公子切勿動氣,我家小姐歷來就是急性子,可能這其中有什麼誤會。待小的進去給府上的夫人和老爺見禮,分說兩句可好?”
大禹冷冷一笑,“那麻煩管事管好這位小姐,家母喜靜,萬一衝撞了,別怪我們府上不客氣。”
海管事一聽這話,臉色也沉了下來。
大小姐這樣打上門是有些失禮,但是他們海家在白露城也是數一數二的高門大戶,此時再一見這小院子,也不過中等殷實人家所居,比着他們府上還差了一截,卻沒想到這公子說話這般不客氣,有心發怒,又覺不妥,就強忍了氣,想着一會兒見了這家老爺夫人,看看到底是什麼人,說不定還是平時生意場上認識的,誰賠罪還不一定呢。
大禹也不管他心裡如何想,高聲衝着牆裡喊道,“誰在守門?”
裡面立刻傳來豐收的聲音,“大少爺,是豐收在。雨順去稟報老爺夫人了,我立刻就給大少爺開門啊。”
海管事聽得門裡小廝自稱我,心裡嗤笑,這家也是個沒規矩的。
兩扇大門應聲打了開來,一個藍衣小廝躬身見禮,讓了衆人進去,然後牽了幾匹馬去馬廄。
大禹濤兒走在當先,氣鼓鼓的闌珊隨後,最後纔是海管事和兩個心腹小廝,一路繞過影壁,穿過雕樑畫棟的迴廊,進了大廳,擡頭一看,就見主位上坐了夫妻兩人。
男子身着玄色錦緞長衫,墨綠的腰帶,腰側垂了一塊鏤空雞心佩,墨發用赤金的髮箍束着,面容俊朗,眼角眉梢帶着一抹冷肅,如果是別人見了頂多覺得這人性子冷些,可是海管事這種常年行走在外閱人無數的,心裡可清楚的狠,這抹冷意,可絕不簡單,一旦與之爲敵,這冷意恐怕就會立刻變成殺氣,通常手下沒個幾條人命,是絕對難又這般氣勢的。他忍不住就提起了心,難道,這人家是江湖之人不成?
再看那婦人,上身穿的是淡藍色的對襟衫兒,下邊配了條月白色百褶裙,簡單又不失優雅,上好羊脂玉般溫潤的容顏上,柳眉淡掃,星眸燦然,脣邊好似隨時都含着一抹笑意,讓人一見就生出親近溫暖之意。
夫妻兩人,一冷一熱,氣質截然相反,但是坐在一處卻半點兒不顯突兀,反倒如契合了天地之道一般,一陰一陽,極是和諧自然。
海管事連同闌珊一時就有些看呆了眼,大禹和濤兒上前見了禮,說道,“爹爹,媽媽,兩個弟弟是否先跑了回來,這位小姐好似與他們有些誤會,追上門來,兒請了他們進來喝茶,分說一二。”
木艾本來接了木六送來的各地鋪子的來信和賬冊,正帶了小安幾個排開算盤查賬,遠遠見到兩個淘小子回來,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回後院去了,還以爲他們是熱得狠了,急着去洗澡換衣,也沒當回事,結果雨順進來一說,她就猜到他們定是惹了什麼麻煩,而且還被人家追上門來了。
小時候,她因爲村裡孩子的辱罵,常常與人家打做一團,孩子家長就會找到家裡去,最開始爺爺奶奶以爲是她頑劣,低聲下氣給人家賠禮道歉,然後就罰她站在牆角。她當時心裡的滋味別提多難受了,後來雖然爺爺奶奶知道了原因,再有人找上門時,就會仔細問她原因,再與人分說清楚,有時候甚至不惜得罪人,反而要人家好好教育孩子,過後也很少再責怪她,但是那早前的委屈還是刻在了心裡,多年都忘不掉。
如今爲人母幾年,突然遇到這事,第一反應不是氣惱,反倒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繼而又立刻打定主意,不管如何都不能讓小兒子像她小時候那樣委屈。
於是立刻讓丫鬟們收了賬本,請了歐陽過來,打算好好問問,此時聽得大禹這般說,就點頭說道,“大禹做的對,有誤會一定要說開。”
海管事這時也醒過神來,上前見禮,躬聲說道,“在下海家商鋪總管事海宗臣給老爺夫人見禮,今日實在是因爲我們大小姐,與貴府兩位小公子有些誤會,才冒昧上門,還望老爺和夫人不要怪罪。”
“海管事客氣了,我們歐陽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有誤會說開就好,先請坐吧。”木艾溫和一笑,請了他們坐下。
海管事微微皺眉,他替海家經營商鋪多年,這白露城裡誰見了他不是喚一聲海管事,哪怕他姿態放的低,也沒有人真把他當奴才看。
剛纔他禮數週全,以爲這夫妻倆聽見海家的名號,會起身還禮,沒想到只得了這麼一句客套話,心裡就有些不舒服。
於是,他也好似忘記了一般,沒有提醒不知因何發呆的闌珊上前見禮。拉着她坐到了左手邊,大禹和濤兒擔心弟弟受責罰,也坐在右手邊的椅子上準備聽聽原因,以備求情。
小安等人安靜的端上了茶點和水果,木艾就笑道,“我們府上搬至白露城不過幾日功夫,倒也聽說過海家的大名,見得貴府大船的威風,不過,卻是不知海管事今日隨同海小姐上門是因何事?”
海管事瞄了一眼沉默的歐陽,心下好奇,難道這位歐陽老爺是啞巴不成?爲何一直都是夫人開口問話?
木艾看出他臉上的猶疑之色,不願意歐陽被人腹誹,於是又說道,“海管事不必有顧慮,我們老爺生性寡言,但凡瑣碎小事都有我處置,你們但說無妨。”
海管事剛纔在後面追了一路,也沒有找到空閒問明白大小姐爲何如此追打到人家上門,此時只得低聲衝着闌珊說道,“小姐,究竟有什麼誤會,你只管說出來,歐陽老爺、夫人都是明理的人,必定會給你做主,再者說,咱們海家在城裡也有些名望,做什麼事也要講個道理。”
這話明裡是給木艾夫妻戴高帽,暗裡也有告誡小姐,自家也不是那小門小戶,只要站住“理”字,就什麼都不必怕。
闌珊不知在呆呆想些什麼,突然被他的話聲驚醒,擡眼四處望了望,終於想起來自己上門的原因,立刻瞪圓了眼睛,怒道,“兩個小賊呢,出來讓我打上幾十鞭子出氣,否則…”
“否則什麼你們海家的規矩可真是奇怪,追到人家門上來,就知道嚷着打殺,半個理由都說不出來,難道我弟弟生來就是給你打着玩的不成?”大禹本來就護着弟弟,又猜着爹爹媽媽不好和一個小女孩分說,弄不好要被扣個以大欺小的名頭,所以當先開口斥責闌珊,左右他也大不了幾歲,頂多算是吵個嘴架。
闌珊被他堵得一哽,原本讓她羞惱,不可明言的原因,也衝口而出,“他們偷看我換衣服,他們是yin賊我要殺了他們”
海管事原本還以爲是辛巴兩個什麼時候騎馬或者言語上衝撞了大小姐,沒想到卻是這般理由,任他多年經商練就了圓融手腕、玲瓏心思,一時也懵住了。
要知道女孩子的貞潔可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而且他答應過去世的表妹,要好好照料闌珊,直到她嫁個好人家,這下可好,還沒等嫁人反倒先失了貞潔,要他如何對得起表妹的在天之靈?
這般想着,他就急了,蹭得站了起來,就要說話。
木艾卻伸手攔了他,剛纔她乍然聽了事關貞潔也嚇了一跳。
自家幾個孩子在她身邊養得過於純良,家裡人口簡單,不像大戶人家,妻妾成羣,孩子那般早熟。
大禹訂了親要好一些,幸兒知道男女有別,跟兩個哥哥玩在一處不避諱什麼,但是有外人在就會守着禮數。只有辛巴懵懵懂懂,進宮一月在他親爹身邊,見了一堆了鶯鶯燕燕,只覺麻煩,對於男女之事,還是沒有開竅,若當真因爲他一時莽撞,冒然毀了人家女孩子的清白,可就真麻煩了。
雖然自家不懼怕一個小商家的報復,甚至稍微擺出身份,他們保證會半句怨言都不敢提,但是她這良心上過不去啊,這是看重貞潔的時代,一個女孩子一生就這麼毀了,她怎麼能不理不睬。
不過轉念想想,辛巴這個年紀,又不至於做出什麼實質的舉動,也許只是好奇,或者不小心碰巧看見…
“海管事莫急,這件事情也許真有什麼誤會,事關海小姐清白,一定要仔細問明原因。如果真是我們家的孩子有錯,我定然會給你一個交代。不過這件事不宜宣揚出去,也不適宜在衆人前直言,如果海管事信得過我,就容我領着海小姐去後面小坐片刻,如何?”
海管事知道木艾是要帶着闌珊去後面慢慢細問,這事情也確實不是該在一羣男子面前討論的,但是他出門時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沒帶着闌珊的奶孃,如果闌珊跟進去,不懂這是的嚴重性,萬一被威脅利誘改了口,她可就只能自吞苦果了。
他正猶豫不決間,歐陽開口對木艾說道,“你進去吧,海管事由我招呼。”
木艾點頭,起身走到闌珊身前,溫和笑道,“海小姐一路打馬跑來,臉上都沾了風沙,有些髒污,不如隨我去後面洗漱一下,換身衣服吧,我家小女兒前日剛做了一身新衣裙,很是漂亮,先拿給你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