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媳婦兒一直在委委屈屈抽泣,玉色繡紅梅的帕子都快被眼淚浸了個溼透。
此時見夫君沒辦法,就起身慢慢挪了過來,細聲細氣的說道,“夫君都是我沒用,連個荷包都看不住。如今又連累這位大姐耽誤功夫,你們搜身多有不便,還是讓我簡單看看吧。”
那壯漢似乎極疼媳婦兒,半點兒沒有責備她丟了荷包,反倒出聲安慰兩句,末了還一個勁兒讓她注意身子,小媳婦兒微帶羞澀的同意了,上前捏了捏小花兒的衣袖褲腿,許是因爲她身上掛滿了雜物,也沒有多搜。
輪到顧氏之時,她似乎對顧氏臉上的不耐之色有些愧疚,草草捏了下衣袖,摸了一把腰腹就想收回雙手,沒想到卻突然呆了一下,怯怯的回身看向她家夫君,“夫君,好像是我的荷包。”
壯漢一聽還了得,上前抓了顧氏的後脖領子就把她拎了起來。顧氏也是蠻橫慣了的人,明白過來這小媳婦兒的話是什麼意思之後,立刻火冒三丈。
她第一感覺就是自己被冤枉了,一邊高聲喊着,“你們居然敢冤枉我,我是來喝茶的,跟本不認識你們。李生,李生,你死哪去了,還不快來救我”一邊死命蹬着雙腿掙扎想掙開壯漢的束縛。
可惜她畢竟是女子,天生力弱,正怎麼也掙不開之際,那小媳婦兒似乎想上來勸解幾句,卻被暴怒的顧氏一腳蹬倒在地。當即捂着肚子呻吟起來,慢慢有鮮紅的血液從鵝黃的裙下流出來,異常刺目。
那大漢一把扔下顧氏,奔過去扶起小媳婦兒喊道,“雲兒,雲兒,你怎麼樣?”聲音高亢嘶啞,任誰聽了都忍不住跟着心肝兒顫抖。老掌櫃和小夥計原本還對小媳婦兒只摸一把就確定是自己荷包有所懷疑,可是馬上就被這血腥場面嚇傻了,這下子它們茶鋪肯定要關門了。
那小媳婦兒臉色煞白,猶如一張白紙一樣,虛弱的吐了兩個字,“孩子…”就徹底昏了過去。
壯漢眼珠子都紅了,跳起來就給了顧氏一個右勾拳,打得她斜飛出去狠狠撞到門板上,就如同電影裡的慢動作一樣,最後貼着門板慢慢滑下來,暈頭轉腦的蒙圈了。頭髮也亂了,鼻血也淌出來了,左臉如同吹了氣的饅頭,眼見就腫了多高,這些還不算,末了又吐出一口帶着兩顆牙齒的血水來,當真是名副其實的滿臉桃花開啊
壯漢上前一把掏出顧氏懷裡的一個墨綠荷包,狠聲說道,“你這大膽賊婦,偷了荷包還敢傷人,我今日定要打死你給我妻兒報仇。”說罷還要繼續揮拳,卻被剛剛反應過來的老掌櫃一把拉住了,“客官息怒,客觀息怒,還是救人要緊,快把你母親子送去醫館吧,我這旁邊左拐十幾步就有一家。”
壯漢也想起就醫這茬了,又是狠狠一腳踹在顧氏肚子上,轉身喊了一句“把她捆起來,如果人跑了,我就找你要。”然後抱了血淋淋的媳婦跑出門去,鮮血滴在路上,嚇得行人們驚叫散開,有那愛看熱鬧的,隨後跟去的有,跑到茶館窗外探看的也有。
老掌櫃和小夥計兩人還真不敢放跑顧氏,拿了店裡最粗的繩子,三兩下結結實實捆好了顧氏,原本還以爲她能掙扎兩下呢,綁完了細看才發現,早暈過去了。
再看她身後的小丫頭嚇得還沒醒過神來呢,手上傻傻的提着一堆東西,小夥計兒心有不忍,悄悄退後兩步,掐了小花一把,然後呶呶嘴,衝着後門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小花兒急喘了兩下,也顧不得放下手裡的東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老掌櫃回身看了一眼,似乎擡腿想追,但是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說道,“你這孩子,就是心軟,爺爺也不是心狠之人,只是這次無妄之災…罷了,咱們這次若能少受些拖累,也算是你發這好心的回報了。”
小夥計兒撓撓頭,低了頭不敢說話。
二人還未來得及再說些什麼,門外就呼隆隆進來四五位青色公服,白底黑布鞋的衙役,手中砍刀早已出鞘,一進屋就把三人團團圍住,還算客氣的簡單問了幾句話,也沒鎖拿老掌櫃和小夥計,只着人在一邊看着,然後一起拖上顧氏就走。
門外看熱鬧的衆人一鬨聲的散開,大部分又跟着去了衙門。李生從牆角處探頭出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生怕有誰喊破他和賊婦是一家。
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確定沒人注意他,纔算走了出來,原地足足轉了十幾圈兒。一時害怕,想就這麼跑回家去躲起來。一時又想起顧氏那些手段,還有她幾個哥哥的兇狠,又嚇得邁不開步子。直到頭都轉暈了,才咬咬牙跺跺腳往衙門口跑去。
待他擠了個位置站好,公堂之上的審問已經快接近尾聲了。黑壯大漢,一臉悲痛跪在堂上,磕頭求大人做主,顧氏則滿身溼透,胭脂水粉都糊在臉上,異常狼狽,顯然是被水潑過了,雖然哆哆嗦嗦的一直哭喊冤枉,但是卻容不得她抵賴,老掌櫃和小夥計是親眼看見她一腳蹬在人家媳婦肚子上的,荷包也是從她懷裡拿出來的,實打實的人證物證俱在啊。
那審案的刑司同知還算慎重,沒有立刻結案,宣佈要調查一番,七日之後再次開庭定案。除了顧氏被押監牢之外,其餘人等都要在家裡等候傳喚調查。衆人磕頭謝恩之後,有那兇惡的衙役立刻上前,拖了哭號撒潑的顧氏繼續前往監牢,門外的衆人也都邊興奮的議論着邊散去了。
李生遠遠跟了那黑壯大漢到醫館門口,有心進去講上兩句和解,又怕挨一頓胖揍,正猶豫着裡面出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藥童,他塞了人家十文錢纔打聽出來,那壯漢的媳婦流產了,孩子是鐵定沒了,以後能不能再懷上也不好說,所以壯漢恨得一直嚷着要拿顧氏抵命。
李生縮了縮脖子,打發走笑嘻嘻的小藥童,左思右想還是跑回衙門口,蹲在避風處足足凍到天色將黑,纔看見從側門出來個下差的衙役。他壯着膽子粘上去,那衙役是衙門裡的老油條了,許是他這樣打探消息的見得多了,當下駕輕就熟,三兩句話嚇得李生乖乖掏出身上所有銀錢,共是二兩三錢銀子,約莫着夠吃頓好的了,這才簡單問了兩句,然後告知他,顧氏如果七日後定了罪,最少也要被判二十年苦役。末了還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兄弟,那惡婆娘不會是你家的吧,可真是夠潑的。平日如何生受得了,還是趁機換上一個吧”說完,喜滋滋的揣上銀子找酒館過癮去了。
李生是欲哭無淚啊,他也想換啊,可是,就是害怕這母老虎家人把他吃了啊。
眼見天色黑透了,擔心城門關閉出不去,他連忙用袖子抹了兩把凍出的清鼻涕,跑到小客棧取了馬車,剛出城門不遠撿了躲在道邊的小花兒上車,心裡安慰自己,好再還沒賠上丫鬟和貨品…
半夜三更到了家,李生就開始去敲隔壁的大門,可惜他直敲疼了雙手,纔有一把蒼老的聲音在門裡問道,“誰啊,這麼晚了,有什麼事。主人不方便待客,明日再上門來吧。”
然後就沒了任何動靜,他纔想起,這位名義上的侄女是個寡婦,平日裡極小心,和村裡有個人情走動也都是派那對兒管家夫婦出面的。
只得死了進去找母親要銀子的心思,轉回他們夫妻的內室翻找銀箱,還真被他找到了,可惜卻沒有鑰匙,那串鑰匙可是被顧氏掛在脖子上的,晚上睡覺都不曾拿下,如今他也不能去大牢裡找她要啊。
院子裡四處踅摸遍了才翻到一把劈材斧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劈開了鎖頭,拿出了那二百兩銀。最後又困又累倒頭睡下了,心裡嘀咕着,明日要早起去叫門見母親,可惜,他的想法是挺好,這一覺卻一直睡到將近午時,還是胖嬸來送虎子,才幫忙把他喊醒的。
他也來不及抱怨怎麼睡得這麼沉,起身就要往隔壁院子跑,卻被胖嬸一把拽住了,“你這是幹什麼去啊,不會要去仙夫人那院子吧?我跟你說,你七天之內都進不去”
李生一愣,呆呆問道,“爲什麼,怎麼就進不了,我娘還在裡面呢?”
胖嬸撇撇嘴,心裡嘀咕,還知道你母親在人家那養着呢,我要是有這麼個白眼狼兒子早一把掐死了,嘴裡卻笑道,“你睡得沉,還不知道,今日一早巧娘去仙夫人那院子送雞毛,據說,仙夫人要這些東西有用,你說她要這東西有啥用呢,我可惦記着哪日上門去看個究竟?也許還還能學點…嗯哼”胖嬸說着說着就說跑題了,急得李生都快跳起來了才驚覺出來,連忙清清嗓子,轉回話題,“巧娘上門送東西,你猜怎麼着,那朱漆大門前躺了只這麼大的黑鬼鳥,把巧娘嚇的啊,連忙敲門,最後,仙夫人就宣佈封門七日了。你別看她是挺有主見的人,她也怕呀,那黑鬼鳥是有名的陰魂鳥,據老輩兒人講,一百多年前就咱們花王城有個大戶,不肯把這鳥屍供奉七日,果然吧,不出一月全府六十幾口人一夜之間都死光了,鄰居連點聲兒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