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布行內,老渠坐那兒瞪着眼看着一桌的現大洋,他以前還從來沒像這樣見錢發愁過。
其實房女士搬走的那些東西,也就價值幾百大洋吧,但她爲了辦一張至尊會員卡,出手這麼闊氣,甩手就是兩千現大洋。
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吧……
要是天天都能這樣……啊呸!他想哪兒去了!
“給我瞅瞅那位房女士的會員卡登記信息。”香菜抓過石蘭遞來的本子,本子翻開的正好是記錄房女士個人信息的那一頁。
房女士,全名房玉玲,竟然已經有三十七歲了,出生在二月八日,典型的水瓶座女性,拿走的至尊會員卡好嗎是跟她的生日日期相對應的。
“誒……誒誒……誒誒誒……”老渠連連唉聲嘆氣。他從來沒有昧着良心賺黑錢,這麼大一筆錢擺在面前,他還真有點覺得良心上過不去。
“我比你還愁呢,趁着天還沒黑,趕緊進貨去吧,不然明兒都沒得東西賣了!”香菜沒工夫在這兒開導老渠,她就不信這老傢伙捨得把這麼一大筆錢還回去。
對她來說,這筆錢來的真是時候,簡直就是及時雨。手上有點錢,香菜心裡纔有底氣,好跟人做生意。
“對了,香菜,”石蘭從櫃檯拿出一包東西,“這是你在外面買的吧,我差點兒把這包東西也一併賣給那位房女士。”
這包東西里是香菜從儲繡坊買的紅喜帕,另外還有一條肚兜和一條手帕。石蘭要是不拿出來,她差點兒都要忘了。
等香菜拆開,石蘭看清包裡的東西,登時就紅了臉。喜帕跟手絹也就算了。居然還有一條肚兜!
“專門買給你的。”
香菜送她這麼私/密的東西,到底是幾個意思?
石蘭羞赧道:“我現在又用不上!”
香菜玩味兒的看着她,忍着笑道:“你想哪去了,我是想讓你看看這上頭的繡工。”
“哦哦。”石蘭認真起來,將紅蓋頭鋪在櫃檯上,仔細端詳着喜帕中央的那幅龍鳳呈祥的圖案,翻到背面時不禁愣了一下。讓她驚奇的是她居然分不清這條喜帕哪面是正哪面是反。就算是背面也有跟剛纔那一面對稱的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圖案。“上頭的繡工沒的說,就是太匠氣了,沒有把東西繡活。”
香菜跟石蘭的感覺一樣。當時在她儲繡坊就發現了,儲繡坊那一屋子的刺繡手藝跟技法真的是挑不出一點兒毛病,甚至連一根線頭都找不到,可繡出來的圖案華麗是華麗。就是不夠栩栩如生。
說得文雅一點,儲繡坊裡的東西極具匠氣卻無匠心。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她們店裡的刺繡只有形沒有神。
香菜躺在搖椅上,一腿的膝蓋高蹺,見老渠收拾東西正要帶人往外走。突然靈機一動,跟詐屍一樣突然支起上半身。
“渠老闆,別忙活了。咱們今兒不是選的那幾家廠子不是要跟咱們合作麼,考驗他們的時候到了。給他們廠子的負責人打電話,叫他們自個兒把貨送來。”
這主意極好,也省得老渠跟店員往外跑了。老渠打了幾通電話後,就坐那兒優哉遊哉的喝起茶來。
錢朗給香菜捏肩按摩,把錦繡布行的小掌櫃伺候的舒坦極了。
身子一放鬆下來,香菜頭腦也跟着活絡起來,總覺得錦繡布行最近點兒太順,順得有點不正常。
用餘光瞄了一眼桌上的現大洋,香菜喃喃自語,“儲繡坊,房女士……我怎麼總覺得好像有人挖了個大坑,就等着我往裡頭跳呢,是跳還是不跳……你們說我該不該冒這個險?”
“香爺,”正賣力給香菜按摩捏肩的錢朗說,“你會不會想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的錯覺,但是你們看啊,今兒這位房女士顯然是有備而來,誰特麼出門逛街帶這麼多現錢。她一下把咱們錦繡布行的東西買光,表面上咱們是佔了大便宜,其實她這是把咱們往絕路上逼啊。店裡沒有可賣的東西,基本上咱們店算是作廢了。你們走幾步路去看看旁邊那條街上新開的那家儲秀宮……”
給香菜捶小腿的阿克糾正道:“師父,是儲繡坊。”
“突然就冒出來這麼一家繡坊,她們店裡還掛着龍袍旗袍,老闆娘還穿着從咱們錦繡布行風格的衣裳,一開始我以爲她們是故意找茬,不過現在我覺得她們這是在呼喚我去找她們合作。”
老渠細細琢磨香菜的話,察覺出一絲端倪,眼中閃過老謀深算的光芒,“你是說,那家繡坊知道咱們這邊急缺人手,就利用這一點來釣咱們上鉤,等咱們主動去找她們合作?”
“可不,你是沒瞧見儲繡坊那女掌櫃看我的那眼神,搞得我好像是一隻會下金蛋的老母雞一樣。”香菜想起來就覺得好笑,有點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去再會會她們。”
“我也去!”
“我也去!”
老渠剛把屁股從板凳上擡起來,就聽錢朗和阿克商量好似的異口同聲。
他虎着臉,“都去了,誰看店?桌子上還有這麼多錢,萬一被偷了咋辦?還有送貨的人待會兒到了,誰幫着卸貨?”
石蘭重又坐下,“你們去吧,我看店。”
“沒事沒事,都去都去,把店門鎖上就行了。”香菜放心的很,“這裡是興榮道,都知道咱們錦繡布行有榮記商會在罩,還有大人物光顧過,就算有賊心的人也沒那賊膽來把錢摸走。”
“香爺,用不用抄傢伙?”
阿克奇怪的看錢朗一眼,這人怎麼動不動就抄傢伙。小傢伙搖頭嘆息,在心裡感慨一句:粗人吶……
“不用,”香菜扶正墨鏡,“騷氣一點就行了。”
整個錦繡布行的人浩浩蕩蕩的向儲繡坊出發。五人併成一派,個兒小的走在走中間,阿克神氣活現,小臉兒上盡是得意的表情。
老渠揹着手,略微佝僂着身子,和興高采烈的石蘭走在阿克左右。香菜和錢朗護駕他們仨兩邊。他們就像是從迷霧中走出來的具有神秘力量的五名勇士,組成了一副壯觀的畫面。
一到儲繡坊門口。錢朗就第一個打退堂鼓了。那一鋪子金光閃閃的鳳冠霞帔耀得他眼瞎。
“我靠!”錢朗瞪着眼說,“我要是知道這繡坊裡賣的都是這些東西,打死我也不……”
一抹倩影的出現。錢朗的大腦回路就變得不正常了,舌頭打了結似的,剛纔底氣十足的氣勢也弱了下來。
“這裡上到掌櫃下到繡娘,清一色全是妹子。”見盯着繡孃的錢朗倆眼都看直了。香菜說了這麼一句,也算是提前給他打了一劑預防針。
錢朗滿面春/光。“儲秀宮真是個好地方!”
“你丫變得也太快了吧!”香菜吐槽他。
阿克再一次糾正:“是儲繡坊!”
“這到底什麼地方?”老渠見過做這樣生意的,生平還是頭一次見到做這樣生意的一羣人,走進儲繡坊就像是走進了女兒國。
“這兒以前不是個客棧麼。”石蘭看花了眼,腦袋還是清醒的。
儲繡坊的女掌櫃百鳳揉了揉眼。然後再揉了揉眼,視覺受到了莫大的衝擊力。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都是錦繡布行的人。她沒看錯吧?
這是什麼個情況?握草。他們齊上陣該不會是想在儲繡坊門口站成一排一起吆喝:“錦繡布行,誠招繡娘。待遇優渥,工錢面議。”
一個小的就夠她受得了,男女老少居然都來了。想想那樣的畫面,百鳳就氣不打一處來。
百鳳抖着丹蔻甲,胸脯劇烈欺負,像是氣的不輕,“小屁孩兒,你行……你真行,居然還找幫手!”
香菜輕輕拂開她那隻手,“淡定,我們是來消費的。”
“你們沒看見我門口掛的這麼牌子嗎?”百鳳噔噔噔跑出去將門邊上掛的牌子摘下來,又噔噔噔跑回店裡來將牌子亮給他們一個個看,“同行莫入,面斥不雅!”
“淡定,我們是來消費的。”阿克有樣學樣,那半真半假有帶點戲謔的神態,也模仿得像極了香菜。
百鳳似乎拉不下臉來把他們都轟出去,“你們就沒自己的生意可做了嗎?”
香菜心頭一喜,就等着她說這句話呢。她心裡叫爽,面上卻擺着一副傷腦筋的樣子,“哎呀,我們一不小心,把店裡的東西都賣光了,所以我們店提前打烊了。哦吼吼~”
百鳳只覺一口老血哽在喉嚨裡,尤其聽到香菜那賤賤的笑聲,她就胸悶心悸眼前一片烏黑,渾身都是病!
阿克打着哈欠,“啊哈,提前下班真無聊。”
香菜繼續刺激百鳳,“你們店裡的東西,好像還是我走時的原樣,該不會……你今天除了賣給我一條喜帕又送我一條肚兜跟一條手帕之後,就再也沒賣出去送出去過別的東西吧?”她裝模作樣捂嘴驚呼,眼中的同情倒是一點兒不假,“怎麼會這樣!”
趁着香菜分散百鳳注意力的時候,石蘭和老渠溜到被裝裱的龍袍旗袍前去,兩人都無比驚訝。
“香菜送出去的那件龍袍旗袍,我緊趕慢趕繡了兩個多月才完工,前幾天纔有人在公開場合穿這件衣服,沒想到這才一陣功夫,就有人仿出來了!”自己的勞動成果被抄襲、超越,石蘭心有不甘。
阿克從她腿邊冒出來,“這兒有差不多三十個繡娘,繡這麼一件旗袍,可不就是一陣功夫的事兒。”
“三十……”老渠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
儲繡坊地方大,居然還有這麼多繡娘,他突然覺得香菜有那樣的疑慮不是沒有根據的。這儲繡坊到底有怎樣的背景?
“錢朗,錢朗?”老渠轉眼就瞧見錢朗盯着人家姑娘一副沒出息傻樂樣,就一陣沒好氣。他一巴掌拍到錢朗的後腦勺上,下手絲毫不含糊。“回魂兒了!”
錢朗揉着後腦勺,仍做着白日夢,“這要是花樓的話,我天天來!”
“傻了吧你!”老渠扯樂一下他的耳朵,低聲在他耳邊說,“這儲繡坊不對勁兒,你道上的路子廣,想想辦法查一下這兒掌櫃的背景。花點錢也不要緊,回頭我給你報銷。”
錢朗眼中閃過凝色,對正事他還是很上心的,應了一聲後又恢復那副傻笑的模樣,真不知道這副樣子是他裝出來的,還是他本性如此。
百鳳決定狠宰香菜一筆,抱着一大堆喜慶的商品跟她推銷。上到喜帕下到繡鞋,外穿的鳳冠霞帔內穿的肚兜褻衣,百鳳恨不得將手上的這一套新娘的行頭給香菜全副武裝上。
“這尺寸不對啊。大了好幾個碼呢。”
“留着以後穿嘛!”
“不管顧客的需求,你就是這樣做生意的啊,難怪開業半個月就做成了一樁生意。”
百鳳又不高興了,“你到底買不買啊?”
“買,給我兩匹紅布吧,就你用做喜帕那樣的紅布,給我來整兩匹。”
百鳳給香菜抱了兩匹紅布來。
香菜付了錢後,轉手就把紅布交到石蘭手裡了,當着百鳳的面兒,跟石蘭閒聊起來:“石蘭,你以前常去的那家繡坊叫什麼來着?”
“我以前常去的繡坊好多吶,蘭繡坊啊,香園繡坊,翠園繡坊……”
“哪個繡坊繡孃的手藝好,你就把這兩匹紅布送到那家繡坊裡去,讓他們給我整兩牀被面兒,多繡些好看的花樣。”
石蘭看了一眼百鳳的臭臉,低眉順眼的對香菜“誒”了一聲,算是應下來。
百鳳將那兩匹紅布從石蘭懷裡搶過來,玉手一揮,擺起臉色,“我不賣了!”
當着她的面去照顧別的繡坊的生意,百鳳實在忍不下這口氣!
香菜也不氣,攤開一隻手,“那你把錢退給我呀。”
百鳳用布軸的一端打掉香菜那隻手,“你們出去,都給我出去,我儲繡坊不做你們的生意!”
“一提錢就翻臉,不退就不退嘛。”
錦繡布行不差那幾個錢兒。
百鳳氣得不行,化身一隻噴火恐龍,把布軸抄在手裡當武器,見人就打。
“你們儲繡坊想借我們錦繡布行的光把生意做起來,也不是不可以——”
香菜把話說一半,故意吊百鳳的胃口。
百鳳果然上鉤,停下動作,問她:“你什麼意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