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瑛,若你說的那個更好的選擇是指先皇,那我告訴你,大錯特錯。”
一雙眼睛裡有着沉思,彷彿陷入了當年在府中的那份糾結,她坐在桌子前,腦子裡紛紛亂亂的,全是進宮與進府之間的徘徊。
汝南王妃覺得,自己有必要點醒一下這涉世不深的大侄女,不能任憑着母親的教唆,便一門心思往那危險之處去。
不少人覺得皇宮乃是天下最榮華富貴的地方,可在汝南王妃看來,那隻不過是一座死氣沉沉的墳墓,活着的人送了進去,用不着幾年就變成了行屍走肉,毫無生氣,哪怕是那御花園裡再春光明媚,陽光下行走着的,只是幾個沒有生氣的人。
更何況那皇上三宮六院,如何會安心安意首在你身邊?宮裡多的是紅粉佳人,今日這個受寵,明日那個又被臨幸,若是生性高傲的,陷入宮中只怕會鬱郁不得志,每日裡長吁短嘆,最後落得人消瘦,紅顏憔悴,宮中日日有新歡,那個人纔不會再關心你的死活。
“姑母,他們都說當年先皇想要納你爲妃,心悅於你……”慕瑛覷着汝南王妃的神色,心裡有些拿不定主意,難道她們姑侄兩人都是一般命運不成?
“阿瑛,最是無情帝王家,你以爲一個君王的寵愛能有多長久?”汝南王妃的眼睛轉向了黑黝黝的天幕,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或許他會爲了你暫時放棄別的妃嬪,可等着你年紀漸長,宮中又添了新人,你又如何能再奢望他多看你一眼?”
慕瑛忽然覺得似有一陣冷風颳過,她拉了拉斗篷,低聲道:“姑母,說不定先皇會爲了你而放棄後宮,就如姑父一樣……”
“阿瑛,你快莫要有這樣的想法。”汝南王妃搖了搖頭:“你姑父敬重我,這麼多年沒立側妃,後院沒姬妾,他的那些兄弟拿了這事情取笑他,還有些無聊的送了美人過來請他收入□□,幸得你姑父心意堅定,對得起昔日給我的諾言。而如果他是皇上,那我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是這樣,後宮只有一人,羣臣都會上奏疏,天下之人也會個個辱罵皇后善妒,非大虞之福,皇上該廣選嬪妃,讓她們給大虞皇室開枝散葉,到了那個時候,人已經是身不由己。”
慕瑛點了點頭:“姑母所說不錯。”
“阿瑛,你是個聰明人,你覺得姑母是該進宮與那羣妃嬪侍奉一個人,每日裡枯坐宮中等他來寵幸,而且必須與旁的女人勾心鬥角來爭寵,還是嫁一個全心全意待我的人好呢?”汝南王妃的手抓緊了慕瑛幾分:“我想你該已經有了選擇。”
“姑母,阿瑛覺得……”慕瑛的聲音細不可聞:“姑母現在過的日子,便是天上的神仙也會羨慕呢。”
汝南王妃笑了笑:“阿瑛,你真是蘭質蕙心,一點就透。”
姑侄兩人站在走廊下,絮絮叨叨,說了些別的話,直到那邊琴心過來,朝汝南王妃嘻嘻一笑:“王妃,現兒已經晚了,該回房安歇了。”
汝南王妃看了慕瑛一眼:“阿瑛,你也早些去歇息罷,時辰確實不早了。”
慕瑛應了一聲,帶着小箏往自己屋子裡走了過去,王氏聽着外邊的響動,已經命小丫頭子準備好了熱湯,慕瑛一回房間,自有人侍奉着她洗漱更衣。
等着小丫頭子們都退了下去,小箏走到牀邊,伸手替慕瑛掖了掖被窩,朝她眨了眨眼睛:“大小姐,今晚總算是可用好好睡一覺了。”
高大公子竟然不回府,只來京城看自家大小姐,可見他的心誠。小箏真心替慕瑛感到高興,這一輩子竟然有這般珍惜她的人。
汝南王妃所說的話,小箏句句聽在耳中,她躺在對面小塌上想來想去,真沒有比這個更真的肺腑之言了,進宮有什麼好?且不說皇上先前對大小姐不好,就是現在對大小姐好了,誰又知道以後的事情?
躺在牀上的慕瑛,翻了個身,發出沙沙的響聲,閉着眼睛想瞌睡,汝南王妃的話卻在耳邊不住的迴響。她皺了皺眉,伸出手來貼上了自己冰涼的臉,爲什麼就是沒辦法入睡?爲什麼心裡還在記掛着方纔的事情?
赫連鋮伸手在自己嘴脣邊刮過,那一幕彷彿又浮現在眼前,慕瑛彷彿是一個局外人,看着自己與赫連鋮的一舉一動。
他的動作很溫柔,手指撫摸過她的臉,感受不到一絲力氣,讓她的心也軟了起來,無法抗拒他這般如水的柔情。曾經的他,對她暴虐過,她也曾經深深的痛恨過他,可爲什麼隨着韶光荏苒,事情就發生了這般變化?她已經放下了對他的恨意,只記得他對自己好的時候。
當他的胳膊環抱着她,當他的指尖擦過她的臉龐,她心裡知道,他對自己有一份特殊的情意,就如高啓將一顆真心捧了出來那般。
他與他,究竟誰纔是更適合自己?慕瑛微微閉上了眼睛,爲什麼世事如此折磨人,讓她在這般年紀就感受到兩份如春水一般的柔情?她今年才十二歲,離及笄還有三年,如何就要提早去想這些事情?
可是哪怕他不想,那些事情也會自己找上來,讓她不能不想,兩張臉孔在她面前不斷交疊着,讓她忽然慌亂了起來。
不管現在自己要不要做出選擇,過了兩三年,自然也會要選的。大虞這邊,雖說一般要十七八歲才成親,可也有不少十三四歲就嫁了人,女子十二三歲就開始談婚論嫁的不在少數,像自己的祖母,話裡話外就透着可惜,自己比赫連鋮年紀要小,否則也可以去做他的綿福。
再過一個月,赫連鋮就滿十二了,在這一日,太后娘娘會替他安排一個合適的人去侍奉他,從此以後,盛乾宮裡就會多了一個女主人,替他操心打理着生活上的一切,到了晚上她會服侍他上牀歇息。
眼前出現的是沉櫻的臉,整個皇宮裡的人都知道,她將會是赫連鋮的第一個女人。
心忽然像被什麼紮了一針,慕瑛沒由得痛了起來,漸漸的墜入了一片慌亂。哪怕他現在是這般柔情蜜意的對待自己,可是將來……姑母說得很對,他的身份是皇上,以後他不會只守着自己一個人,他的後宮千嬌百媚的美人多得很,自己又何必要去分這一杯羹?
“阿啓、”慕瑛心中默默的唸了一下這個名字,似乎有微微的春風拂過,心頭的疼痛稍稍減輕,伸手壓住自己的胸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事情說遠則遠,說近則近,有時候自己再想也沒有益處,不如現在好好歇息,到時候該是怎麼樣就是怎樣。
有些事情,真不是自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比如說,正月初五那日,皇上身邊得力的內侍姓江名小春者到了大司馬府。
“小江公公,難道我不該是在上元節以後再進宮嗎?”慕瑛十分驚詫,她回宮才住了幾日?怎麼就急急忙忙的催着她進宮去呢?
江小春一臉尷尬:“這個咱家也不知道了,只不過既然皇上譴咱家來請瑛小姐進宮,那還請瑛小姐遵旨罷。”
慕老夫人笑着應和:“瑛丫頭,你去罷,聖上的命令,怎麼能違背?快些去罷,家中也沒什麼要你操心的,不是有你母親在主持中饋?一切都好,你在府中也幫不了什麼。”
江小春歡歡喜喜接口:“老夫所言極是。”
慕瑛無奈,站起身來:“小箏,讓你娘給我去收拾東西。”
“阿姐,那你上元節還回府來嗎?你不是答應了微兒,要帶着微兒去看花燈呢?”旁邊伸出了一隻手來,一把抓住了她,慕微從椅子上溜了下來,繞到了慕瑛面前:“阿姐,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微丫頭,快鬆手。”慕老夫人面色不虞:“你阿姐是要進宮去,這大事怎麼能耽擱?快些撒手,讓你阿姐跟着小江公公進宮去。”
慕微癟了癟嘴,似乎要哭出來,最終還是沒有流淚,咬着牙齒忍着——都說大過年的掉眼淚不吉利,慕老夫人最最講究這些,怎麼樣也不能在這前堂落淚。
“微兒,若是阿姐有空,定然會回來帶你去看花燈。”慕瑛蹲下身子,抱着慕微貼了貼她的臉孔:“你且好生在府裡等着阿姐的消息。”
“真的?”慕微驚喜的睜大了眼睛:“阿姐,那你可要記得微兒在等着你噢。”
“好。”慕瑛點了點頭,站起身來,不管怎麼樣,自己跟太后娘娘請求一番,總是能出宮的罷?就算赫連鋮不肯放自己走,太后娘娘一定會的。
“瑛小姐,快些走罷。”江小春半彎着身子,十分殷勤。
瑛小姐沒在宮裡的這些日子,皇上好像跟丟了魂兒一般,每日裡總是一張不開心的臉,就連除夕的煙火都沒看完就回盛乾宮了。這幾日,大年初一祭天,大年初二去了地壇,請求庇佑今年風調雨順,大年初四宴請百官,大年初五……卻是再也坐不住了。
“去慕府,將瑛小姐接了回宮。”
他覺得皇上做得有些過,瑛小姐回府過年才六七日便又要催着她回宮,實在有些不地道,可他又有什麼法子?只能帶着幾個內侍,趕了馬車往慕府這邊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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