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理了幾天, 蘇默梨的身子才逐漸恢復過來。因中毒的事毫無頭緒,她的心情有些煩操不安,只好幫着蘭嫂曬藥一邊分散精神, 一邊打發時間。
“姑娘還一直惦記着中毒的事麼?”
蘭嫂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一邊將藥草鋪開, 讓藥草能得到陽光的充分照射儘快將多餘的水分剔掉。
“蘭嫂, 那天的情形你真的不清楚嗎?”蘇默梨沒有回答蘭嫂的問題, 只是不厭其煩地再次問蘭嫂這幾天已經問了好幾遍的問題。
“姑娘把湯喝完之後,我把碗洗了也去睡了,哪裡曉得?若不是少爺來敲我門, 吩咐我起來熬綠豆湯我還不知醒呢。”蘭嫂的答覆依舊一成不變。
“那之前的事呢?”
“藥材都是少爺備好的,我只是照少爺的吩咐做事而已, 到底有什麼不妥我也說不上來……姑娘你就別再問了, 少爺不是說了他自己會去查嗎?”
“蘭嫂, 你覺得少爺有沒有可能抓錯了藥?”蘇默梨揣測問道。
“少爺做事嚴謹穩重,哪裡會抓錯一帖滋補藥……要我說呀, 會不會是有人在背地裡害姑娘……”
“我在金陵人生路不熟,只與姐姐一家有接觸,哪裡來的仇家?”
蘇默梨嘆息,毫無頭緒。她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只是她在金陵並未與人結怨, 別人要害自己的理由也不充分。
蘭嫂的眉也隨之皺了起來, 沒一會兒又重新舒展開。
“罷了, 罷了, 姑娘還是不要再爲這事費神了, 凡事都有少爺替你擔着……”
蘇默梨點點頭,心有不甘, 但還是按捺住不再追問。如果不是楊瑾開錯藥,她實在想不到到底有誰會對自己下毒……只是楊瑾一直叫她要相信他呀?
百無聊賴地熬過一上午,中午時分,守在前院的蘇默梨纔等到楊瑾回來,一見他,馬上按捺不住地攔住他的去路。
“楊瑾,那件事你查到頭緒了麼?”
楊瑾開始還有些摸不着頭腦,納悶這對自己避之不及的女子怎麼會攔住他去路,聽到她的問話後,疑惑頓消,心中莫名地失落。
“沒有。”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的調查?”蘇默梨質疑地盯緊他,有些氣惱。
“梨兒,彆着急,我一定會查出來的。”楊瑾見她面帶慍色,連忙輕聲安撫。
蘇默梨不搭理,只是心中對他的懷疑越來越重。莫非根本就沒有什麼下藥的事,是他爲了掩飾自己的錯誤撒的謊?這個可怕的念頭讓她不寒而慄,胸口漸漸被驀生的涼意浸透,她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移到楊瑾身上,眸光隱現探尋。
蘇默梨質疑的目光讓楊瑾心內一陣蒼涼,呶呶嘴,卻欲言又止,不知怎樣消除面前女子對自己的懷疑。他在心中自我解嘲地想着,這種狀況下的他的確難以讓人相信,也不怪這心思細膩的女子不信任自己。
忽地颳起了一陣大風,枯葉隨風席捲而來。
蘇默梨措手不及,灰塵和樹葉毫不憐惜地砸在了她身上,她感覺眼睛有些不適,隱隱生疼,似乎吹進了沙子。她微蹙眉頭,不自禁地閉起眼眸,同時伸手要去揉。
楊瑾覺察到她的異樣,頓時自若不再將那隻情不自禁要去揉眼睛的手捉住,不容置疑地望着她。
“別揉,我給你吹吹。”
蘇默梨微微心悸,睜開眼,愣愣地望着他,眼睛因疼痛不適的關係不自禁地溼潤,淚水蓄滿眼眶。
楊瑾見她不反對,怕自己吹氣時她會受不住癢意,事先捧住她的臉將她的頭固定住,適才慢慢把臉湊近,朝那隻已經努力睜大的眼眸輕輕吹氣。
兩三滴無色液體滾落,蘇默梨感覺沙子似乎隨着淚水脫離了她的眼睛,心裡鬆了一口氣。
正要說話卻感覺有什麼東西迅速掠過她的脣瓣,留下微微的癢意,她頓時呆若木雞。
“哥哥、小姨,你們……”
那扇大門在那一瞬驀地被人推開,楊盈詫異的聲音竄進耳膜。
蘇默梨的心轟然倒塌……
楊盈臉上的驚訝仍未散去,瞠目結舌地將目光移到自己的哥哥身上,艱難地吞嚥了幾下口水,聲音才慢慢從發緊的喉嚨涌出,情不自禁地質問:“哥哥,你這是在做什麼?”
他們是姨甥關係呀!他們剛纔竟然在……
她身側的徐翰林也同樣一臉詫異,呆愣當場。
逐漸緩過神來,徐翰林的視線繞過靠得很近的倆人,看見一箇中年婦女正站在臺階上,目光也停在蘇默梨和楊瑾身上,訝異不言而喻。
蘇默梨渾身一僵,覺察到現時的狀況後,心中驀地鬆了一口氣,有種認命的感覺。還是避不開、逃不過了呀!
楊盈無論如何也無法將自己的震驚和詫異壓下,她瞪着錯愕的兩人,憤慨難平。“哥哥、小姨,你們怎麼可以不顧道德倫常做那些……那些事……”
有些話實在難以啓齒,楊盈饒是按捺住自己的怒氣,不將話說得那麼難聽。
“月月,她不是我們的親小姨……”楊瑾鎮定自若地向自己的妹妹解釋,適才被撞破的錯愕已消失無蹤。
“哥哥你在說什麼?小姨怎麼會不是我們的親小姨呢?”楊盈驚訝不已地盯着自己的哥哥,思緒亂成一團。她實在搞不懂自己哥哥的意思,他們明明是在亂來,怎麼自己哥哥會告訴她是她誤會了……?
“瑾,月月說得對,你這麼做只會誤人誤己,還是儘早悔悟,斬斷情根好……”徐翰林幫腔道,同樣對兩人的行爲諱莫如深。
“請表哥不要妄下定論,我定然不會誤梨兒終身!”楊瑾淡定自如地回駁,毫不動搖。
“難道你能娶蘇姑娘麼,你們的關係可是姨甥?”徐翰林皺眉,不曾想楊瑾的態度會這麼堅決。
楊盈把目光轉向蘇默梨,咄咄逼人。“小姨,你怎麼會和哥哥……你不是喜歡楚爺的麼?”
蘇默梨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楊盈,面色尷尬,囁嚅辯解着:“月月,我們沒有……”
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這樣的!
真的不是呀……
“你們怎麼會變成這樣?”楊盈強忍住眼睛的酸意,不讓眼淚掉下來。她實在搞不懂他們這是怎麼了,他們怎麼會變成情人的關係,他們到底瞞了所有人多久?
“月月,你聽我解釋……”
蘇默梨極力辯白着,想要澄清自己與楊瑾的關係,只是楊盈的反應卻讓她的心頓時涼了半截。這樣被撞破她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委屈也好、不情願也罷,在楊盈眼裡他們就是違背倫理的關係。
“小姨,你們到底到哪一步了?”
楊盈揪住蘇默梨的衣袖,一不留神尖長的指甲掐進了蘇默梨的肉裡,讓蘇默梨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到哪一步了?
楊盈的質問就如將蘇默梨打入了無底深淵,粉身碎骨的痛意迅速地從胸口蔓延至全身。
“月月,你這是怎麼說話的?”
楊瑾慍怒,瞪着楊盈,心中介懷自己妹妹難聽的話會讓蘇默梨受傷,諱莫如深。
“哥哥你是不是瘋了,怎麼可以對小姨不莊重?她是我們的小姨呀……”
楊盈把目光移到自己哥哥身上,對自己的哥哥感到很失望。
徐翰林默不作聲,只是攬緊自己妻子的肩膀,默默地將自己的支持和肯定傳遞給身子微微發顫的楊盈。
“月月……”
楊瑾忽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該用什麼話來說服自己的妹妹和表哥,骨鯁在喉。他瞟了一眼魂不附體的蘇默梨,伸出手想將她攬在懷中,那女子卻似有預感般伶俐地避開了去,他的手什麼也沒抓住僵在半空,恐懼頓時填滿胸膛。
梨兒,你真的不願意嗎?楊瑾盯着蘇默梨,眼神複雜、悲慟。
蘇默梨沒有迎視他的目光,只是將頭撇到一邊故作冷漠,不予理會,心卻早已崩潰。
楊瑾!楊瑾!因爲你我再也無法安身!你到底還要把我逼到何種地步?你怎麼可以迫我與你一起受千夫所指?爲何不肯放了我,爲何要拉我一起沉淪?
“哥哥你到底有沒有想過爹孃知道了這件事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祖父祖母那裡你們又要怎麼應付?”楊盈繼續咄咄逼人地質問,淚光閃閃,爲兩人的行爲痛心。
楊盈一直都以爲蘇默梨喜歡的是楚風,誰知道她與自己哥哥早已暗生情愫……虧她還一直矇在鼓裡,只提防楚風,不設防自己的哥哥。
“月月,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蘇默梨兀自不甘地極力澄清,不肯認命與楊瑾一起萬劫不復。
話未說完,楊瑾驀地走近身,緊緊揣住她的手,斬釘截鐵地正視自己的妹妹和表哥,搶白道:“正如你們所見!”
“楊瑾,你……”
蘇默梨怒火中燒地瞪着楊瑾,奮力掙扎,力氣的懸殊終是讓她不能如願。
“梨兒,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要回避我的心意麼?”
楊瑾注視着那不安分的女子,目光灼灼,手上的力道一直不放鬆,生怕稍不留神她便會像上次那樣跑掉。這女子的性子實在讓他放心不下來,他若什麼也不說只是給予關懷,她便會心安理得地接受,佯裝若無其事,只有逼迫才能使她正視他、正視問題所在。
楊瑾鄭重其事的模樣讓楊盈不寒而慄,更是六神無主。不容置疑,自己的哥哥是認真的,而且已經打定主意不退讓。她把目光移到自己的丈夫身上,雙眸籠着濃濃的愁霧和迷惘,想從徐翰林那裡得到安慰和幫助。
徐翰林面色凝重地回視自己的妻子,抿了下脣,適才把目光移到暗潮洶涌的蘇默梨和楊瑾身上。
“瑾,在你下決定之前,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楊瑾針鋒相對地迎視徐翰林,微微皺眉。
“你確定自己可以承受輿論的壓力,你的行爲可是顛覆道德倫常,會受千夫所指的?而且……”徐翰林不緊不慢地發問,淡然自若。
楊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抿脣不語,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你覺得蘇姑娘可以承受那些嗎?會受人譴責的可不單單是你……你有信心蘇姑娘能和你一樣忍受世俗的眼光,爲了你不惜衆叛親離、萬劫不復?”徐翰林義正嚴詞地逼問,腦海中不自覺地聯想到那時楊盈被千夫所指的情形。被所有人唾棄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是多麼冷酷的事!沒有多少女子會爲了一個“情”字不惜一切代價。他們遲早會退縮……
楊瑾好不容易作出的決定在徐翰林的幾個問題下,開始崩裂,搖搖欲墜。倉惶和恐懼漸漸凝滯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眸裡,他感覺到那隻手輕輕顫抖了起來,更加奮力掙扎要逃開他。
賭不起便退。這便是人的通病。
“即便你們克服了那些真的在一起了,你們以後何以爲生?你覺得你們可以像尋常夫妻一樣平平靜靜、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嗎?”
蘇黙梨顫抖得更加厲害,楊瑾的手禁不住加大了力度,極力想讓她鎮定下來。
“楊瑾,你放開我!我不要……”
蘇默梨再也按捺不住開口命令楊瑾放手。
楊瑾眼眸裡的堅定在聽到她的話後頓時瓦解,身上的力氣似被抽空,手上的力度隨之慢慢鬆懈,她馬上趁勢掙脫,退開老遠。
過了會兒,所有人都以爲楊瑾已經退縮時,楊瑾不容置疑的話語又讓所有人的心重新懸了起來。
“既然如此,我查清了你的身世後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