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空無一人的書房迎來了不速之客。
雲舒小心翼翼地從屋頂落進屋子裡,她不敢把所有的暗衛都弄睡着了,那就太明顯了,所以還有五六雙眼睛,依舊在屋外,堅守崗位。
無聲地走到書架邊上,將中間一格的書全部撤走,露出一截牆壁。雲舒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摸過去,終於感覺到了一絲縫隙。
找到了!她眉頭微展,極其緩慢地將暗門拉開,隨時提防裡面會不會飛出幾個暗器來。不過,似乎因爲書房的主人完全不會武功,所以暗門完全打開後也沒有什麼異樣。
雲舒淺淺鬆了一口氣,將暗門拉回一半,從懷裡拿出特製的照明工具。一節看似普通的密封管子,但可以在一面抽開一截,露出裡面的點點火光。這樣的好處就是大半的光被背面遮住,可光線還是可以聚焦在露出的洞口。
玉瓏盞……晶瑩剔透的玉質,上佳的雕刻工藝,兩條游龍盤旋而上,龍頭栩栩如生,真不愧是皇室的東西。
藉着微弱的火光,雲舒眯起眼,絲絲銀色的反光證明了她的猜測。玉瓏盞的周圍佈滿了銀絲,而銀絲的另一端沒入牆壁,應該會有專人在那裡守着。
不過……要是這麼點難題就被難住,她還怎麼混。雲舒從腰間抽出自己的工具包,抽出兩枚削鐵如泥的利刃……
一番工作,玉瓏盞輕巧地落在了雲舒的手上。雲舒在黑暗中微笑,掩上那道暗門,又將書放了回去。
小心地藏好玉瓏盞,她轉身,接下來就是另一項任務了,畢竟訂金都收了。根據她的觀察……和直覺,那麼簡潔的書房,這種重要的東西……
她小心翼翼撩開離書桌最近的一張暮吟的畫像,果不其然,又是一道暗門。小心地拉開,一個檀木盒子靜靜地放在其中,似乎因爲經常拿出來的原因,所以盒子的邊緣已經被磨平了。
然而正是因爲經常拿出來,所以完全不用擔心有什麼機關。
雲舒小心地將盒子拿了出來,大約和一張A4紙差不多大,厚度約有十釐米,樣式樸素,盒蓋上雕着一個很奇怪的圖形,似是四朵花緊緊纏繞在一起。
奇怪,莫名有些眼熟……在哪裡見到過麼?
雲舒略怔,不過這裡實在不是適合思考的地方。她清掃了一下自己來過的痕跡,輕躍上房樑,從自己原先搬開瓦片形成的洞中鑽了出去。藉着星光,又將瓦片還原,她略掃了一眼周圍,毫無動靜——很好。
沿着事先踩好的路線疾奔,翻過圍牆,已經載好行李的馬被拴在樹下。雲舒望了一眼天空,大約是寅時末(凌晨5點),和預計的差不多。
或許是因爲離開了黎家,所以她心裡略微輕鬆了起來,忍不住拿出那個盒子,好奇地打開了蓋子,藉着已經衰弱的月光和竹管裡的火光,悄悄地翻閱了起來。
這是……
耳朵靈敏地捕捉到一絲異動,雲舒顧不上整理自己震驚的心情,翻身上馬,朝着城門一路疾奔。手中的檀木盒子成了一個燙手山芋,讓她很想燒掉它。
“噠噠”,包了墊子的馬蹄聲沉悶地迴響在空無一人的街道。
按照常理此時城門應該還沒開,但按照約定,段棋會想辦法讓它提前打開。雲舒要做的,就是一路狂奔,然後在距離濰城三裡開外的一片樹林裡和段棋、墨劍、紫瑤匯合。
可惜如今……她咬了咬下脣,身後跟隨着自己的黑影,至少有八個,而且水平還不錯。
所以,一路和身後人周旋,等到雲舒趕到樹林裡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遠遠地看見三人騎着馬等在路邊,段棋一身藍衣,其餘兩個穿着幹練的灰色短裝,只是紫瑤還多了個斗篷遮臉,相比之下,自己的黑衣在白天真的是很搶眼。雲舒大叫,“快走!”速度不減,一路衝了過去。
還好那三人算有默契,二話不說,直接跟着衝了過去,揚起一陣黃色的灰土。
“你那邊也有人?”段棋向雲舒靠攏。
雲舒無力地扶額,“這麼說你們這也有?”
“……起碼十幾個。”紫瑤策馬也趕了上來,“現在嘛……後面應該有二十幾個了。”
……這麼大的數量?
雲舒頓覺前途一片灰暗,紫瑤武功未恢復完全,段棋頂多算是中高水平,墨劍學的應該是暗殺,明着打估計勝算不大,“不是黎家的……知道是哪邊的麼?”
黎家不可能發現的那麼快啊……
段棋苦笑了下,“應該是來殺我的……”
我就知道——雲舒頭疼,從懷裡拿出那個檀木盒子,丟給了段棋,“收好吧……錢貨兩訖了。”
段棋接過盒子,微愣,“……你就打算這樣分道揚鑣?”
“不然幹嘛?難道讓我化身正義使者幫你解決掉後面一批殺手嘛?”雲舒沒好氣地說道。
段棋未語,只是眼神黯淡下來。
穿過一段密林,兩路人馬分道揚鑣。黑衣公子帶着夥伴向左路疾奔,而藍衣公子帶着灰衣侍衛向右邊疾馳。果不其然,身後隱藏着的影子們跟上了右邊。
雲舒帶着紫瑤一路狂奔,可惜這附近的山路不是很熟,只能憑着感覺走。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當前路出現一個亭子,且亭子旁站着一個黑衣人的時候,雲舒就知道路到頭了。
“籲~~”
雲舒一勒繮繩,馬嘶鳴一聲,停下。
幾乎在她停下的同時,身後跟隨了很久的黑衣人們也呈一列排開,將後路完全封死。
亭子旁的黑衣人緩緩走了過來,雖然也是黑衣,但是看其鑲金細線勾勒的袖口與領頭,也不難想到這絕對是個首領級的人物。
雲舒翻身下馬,拂了拂身上的藍色外套,不動聲色地打量對方。第一眼的感覺,這個人很陰暗,倒不是說他長的。若是光論長相,他確實也是不錯的,輪廓清晰,五官俊秀,加上偏麥色的膚色,很有男人味。
可是,那雙眼睛,彷彿深邃到了極點的雙眼,從中能探取到的只有徹頭徹尾的冷酷與野心,非常具有侵略性的目光。無論身處何地,這個男人的周圍都是黑暗,深不見底的黑暗。
要小心了……這類角色一般都不好對付。
“哼……這就是你們追的人?”低沉的聲音明明很平常,但卻壓的人心口一沉,莫名地不舒服起來。
身後的黑衣人瞬間立即跪下,恭敬地低着頭,卻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雲舒不着聲色地往紫瑤的身側站了站,對方一眼瞟過來,望見紫瑤的剎那卻是絲毫動搖都沒有,彷彿視若無睹。
“冥邪谷副谷主,殘暝。”紫瑤也往雲舒身邊走了幾步,但卻沒有云舒那麼小心,順便漫不經心地點破對方的身份。
殘暝的目光略顯疑惑,顯然他不記得有紫瑤這號人物,但是既然知道他身份了……格殺勿論。一瞬間,他的目光銳利如劍,溢滿了殺氣。
冥邪谷?冥邪谷爲什麼要追殺段棋?
雲舒不由捏緊了下馬時拿到手裡的弓——碎寒,碎寒的一大特色就是弦是特製的,比一般的刀劍還要堅韌,萬一箭用完了,殺敵也是很利索的。
身後的黑衣人大約有二十三個,勢力一般偏上,然而最麻煩的反而是那個黑衣人。從他的步法和氣息判斷,絕對屬於高手,而且是數一數二的那種。
今天風又大,己方處於下風,下毒顯然不是上策。
正在雲舒計劃時,場上的局面出現了變化,一位白衣女子匆匆趕來,從樹梢躍下,白衣繚繞,美若天仙。
那是和紫瑤的美完全不同的類型,玲瓏細緻的身材,純淨乾淨的臉龐,一雙美麗的眼眸,長長的睫毛掩去眸中三分冷漠,別添幾分動人。秀挺的鼻,櫻色的脣微微抿着,似是有些着急,望見殘暝的時候,水眸微微一亮。
走至殘暝面前,女子匆匆說了句什麼,殘暝皺起了眉。
哈,不知道爲什麼,看到他皺眉雲舒心裡有種莫名地舒爽。
思索了一會,殘暝冷冷地瞥了雲舒一眼,“殺。”隨即甩袖離開。那女子隨着他的目光望了過來,不過似乎停留在紫瑤身上的時間更長一些,未幾,隨着殘暝離開。
雲舒來不及鬆口氣,在殘暝殺字出口的同時,身後的黑衣人忽然一擁而上,隻字未言,殺招已現!
雲舒側身躲過第一個衝上來的黑衣人,轉身一掌拍向對方手腕,奪下對方兵刃,同時右手一甩,“噌”一聲,另一個黑衣人手上的彎刀與碎寒相撞,發出一聲輕鳴。
毫不留情地一腳踢向那人,正中對方側腰,趁他後退,雲舒將手上奪下的一柄刀朝紫瑤扔過去,紫瑤空手武功未完全恢復,畢竟有些處於弱勢。
紫瑤點點頭,也不廢話,繼續專心對敵。
雲舒也只來得及點點頭,因爲又是一撥人衝了上來。她提氣躍起,踏上一人後背,掠回馬前,抽出箭筒裡冰藍色尾羽的一支箭,朝面前的黑衣人射去。
箭中對方左腿,對方一頭栽了下去。
雲舒撐住馬鞍,踢飛兩個黑衣人,轉身抽出兩支羽箭,搭上弓弦,朝着前方射去,一支沒入一個黑衣人的胸膛,另一支將意欲偷襲紫瑤的黑衣人射了個對穿。
但畢竟箭的數量有限,箭筒裡冰藍色的箭已空,但真正倒地不起的黑衣人,還沒有超過五個。
雲舒嘆了一口氣,果真心慈手軟不行麼?可是很明顯他們都只是炮灰,殺了他們也沒什麼意思……啊,真是的,傷了個胳膊腿的就不要爬起來了呀,笨死你們算了……
無奈踢飛兩個衝上前的黑衣人,雲舒繫上箭筒,朝貌似陷入膠着狀態的紫瑤那邊趕去。
與雲舒的手法不同,紫瑤明顯下了殺手,只是內力供給不上,雖然招式狠厲但是內勁不足。雲舒轉手削向對方左肩,可對方不管不顧地刺過來,碎寒的弓弦劃過,竟生生削下一塊皮肉。
雲舒忍不住瑟縮一下,醫者父母心啊……自己看着都覺得疼了。歪過頭,側避對方的一劍,劍上隱隱閃着藍色,竟是塗了毒,雲舒嘆息,一腳將他踢倒在地。在疲勞與傷痛之下,那黑衣人似乎爬不起來了,雲舒嘆了一口氣,轉身一掌拍向衝上來的又一名黑衣人。
她真的不喜歡殺戮……生命多寶貴,像她這種徘徊在生死線上的人很清楚。
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那麼想的,正當雲舒專心殺敵時,那個被削了一塊皮肉的黑衣人竟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眯眼舉起手中的劍,偷襲雲舒!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那些江湖高手又有哪個不是死在別人的偷襲上呢?雲舒頓覺後背微涼,直覺不好,想閃避卻以來不及。
“呲”,皮肉被劍刺破的聲音,一抹溫熱的血濺上雲舒的臉。
她一怔,下意識地接住倒下的紫瑤,而紫瑤的左肩上,一道約七八釐米長的猙獰傷口朝外流着血,不正常的紫黑色血液染滿了紫瑤灰色的衣料。
同時那黑衣人的胸膛也被紫瑤的刀貫穿,倒了下去,劍隨之拔出,紫瑤的牙關隨之一緊。
“咳咳……”一縷血跡從紫瑤的齒縫間滑落,可她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帶着冷漠的微笑,彷彿受傷的不是自己一般,慢慢從雲舒的懷裡站起。
她擡手封住自己傷口周邊的穴道,止住了血,可是卻止不了毒性,一陣暈眩讓她的身形微晃。
身體被托住,回頭,卻是對上雲舒冷漠的雙眼。心忽然在瞬間頓了一拍,縱使傷口的毒讓她有些神志不清,但是蕭泠周圍氣息的瞬變讓她忍不住心驚,甚至於說不出話來。
雲舒從腰間扣出六枚銀針,準確無比地將紫瑤傷口的毒暫時封住,然後輕輕地將紫瑤放下,制止住她想起身的想法。轉過身,望向身後被這詭異的突變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黑衣人們,忽然,咧開嘴微笑。
紫瑤默然,如此冰冷的笑,居然是那個整天懶懶散散嘻嘻哈哈的蕭泠……?瞬間溢出的殺氣,幾乎籠罩了整場。
雲舒緩緩脫下自己沾血的外套,落在紫瑤的身上。
“抱歉……既然各位傷了我朋友,恐怕是不能順利離開這裡了。”雲舒微笑,謙和地道歉,可是手卻已經扣出了三隻火紅色尾羽的箭。
黑衣人在瞬間驟動,剩下的十幾人幾乎在瞬間一齊向雲舒發難。雲舒不閃不躲,只是冷靜地搭弓射箭,就在對方的兵刃要觸及自己的一瞬……
消失了!
黑衣人驚詫地看見雲舒身影一動,瞬間不見,再回神,卻發現箭已沒入自己的胸口,火紅色的箭羽彷彿一團燃燒的火焰,將自己的視野燃燒殆盡,只剩一片黑暗,永久的黑暗。
雲舒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紫瑤的眼前時,箭筒已空,十個黑衣人猝然倒地。
還剩5個。
雲舒微笑着丟下空掉的箭筒,撿起地上的一把彎刀,在黑衣人恐懼的目光中,微微動了動身形。
5個黑衣人沒有任何動作,靜悄悄地栽了下去。
雲舒將彎刀往地下一拋,彎身扶起紫瑤,臂力有限,還真是不好意思了。白淨的衣服上,半點血跡都無。
紫瑤勉強維持着一絲清楚的意識,被雲舒扶上馬,失去意識前最後迴響在耳邊的,是雲舒沉沉地低語——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