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動搖。”
花沭瑾倚靠在牀頭,平靜地注視着雲舒的笑臉,張開嘴,就着遞來的勺子喝下一口粥。彷彿剛纔說出口的話,和自己沒有絲毫的關係。
雲舒的笑臉如預料一般僵在了臉上,片刻的愣神,收回了勺子,重新舀起一勺米粥,吹了吹,遞了過去,“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的必要。
自從昨天金沙門一趟行程回來之後,很多想法都在自己的腦海裡盤旋,巨大的挫敗感,讓她覺得這一場遊戲變得不像遊戲……是她錯了,這原本就不是一場尋寶遊戲,而是一場關乎於天下的棋局,棋差一着,付出的代價就將是生靈塗炭。
那麼,自己,還有勇氣繼續到底嗎?
答應一定是肯定的。
但,他們呢?原本與這件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是被自己硬拉過來的朋友,卻會因此而陷入險境,一次又一次。細細算來的話,確實不在少數。
她垂眸,放下粥碗。
“你想一個人去嗎?”
雲舒的身影再次一滯,轉回身,無奈的苦笑,“你究竟是有多瞭解我啊?”
“不多,也就比你想象中的多那麼一點點。”花沭瑾微笑,拿起錦帕拭了拭嘴角,動作優雅,儘管身上被抱的像個木乃伊,只剩下那張臉還算完好。
雲舒也勾起一抹微笑,“那麼你說,我應該怎麼辦呢?”
“這不是我說的算的……”花沭瑾握起她的手,輕輕合在自己的手心,認真地注視着她的眼眸,“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件事,如果你不詢問他們的意見就擅自決定,那纔是真正的自私。”
認真的目光,不期然地撞進了雲舒的心裡,撞得她心神盪漾,這種心事被人點破的感覺,真的很微妙。
花沭瑾輕輕環住她的肩膀,感覺到她全身微微的顫抖,“至少,我永遠在你的身後。”
雲舒瞬間哽咽,緩緩起身,斟酌良久,“阿瑾,你真的不曾後悔嗎?”
“後悔認識你,還是後悔那麼晚才認識你?”花沭瑾又靠了回去,好整以暇地答道。
雲舒輕笑,“哪怕,知道遲早有一天,我一定會先你一步離開這個世界?”她望了一眼窗外,光禿禿的枝幹在秋末冬初的寒風裡瑟縮。
“一定不會的。”花沭瑾異常堅決的聲音落在耳中。
雲舒釋然地笑笑,重新對上他的目光,“謝謝你。”雖然說過很多次,但除了這三字,還真是沒有什麼話這時候該說得出口。就算自己都覺得自己會死,卻還有一個人願意傾盡全力去挽救。
她坐回牀邊,眼神悠悠。
“昨天晚上,我到很晚才睡着。不止是關於殘暝這個對手,更多的是如你所說的動搖,不知道是不是思慮過度的原因,所以,做了一個很久沒有做的夢。”
“阿瑾,你相不相信,除了這個世界,其實還有別的世界?”她望向花沭瑾,花沭瑾輕輕地點了點頭,靜心聆聽着。
“我就是來自那樣一個奇怪的世界,還有我的朋友們,原本我們只是生活在那個世界的普通人,卻因爲各種因緣際會,到了這個地方。”
“剛來的時候,我很不安,擔心我的父母,擔心我的朋友、老師,會不會找我找瘋了。但漸漸的,我都快忘了自己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事實。”
“若我死了,說不定,能回到那裡吧?一切最初的起點。”
花沭瑾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瞬間閃過心窩的不安,讓他下意識地慌亂。
雲舒撫上他的手,“答應我,若有一天,我真的死了,請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她微笑,卻流露着淡淡的哀傷,“如果願意記得我,那麼便記得我,如果想忘了我,那麼就請重新開始你的生活,就彷彿我從來沒有在你的生命裡出現過。”
“不可能……的。”花沭瑾隱忍的聲音裡未嘗不由悲慼。
雲舒繼續微笑,“有很多人都以他們自己的方式愛着你。”
“但他們,一個都不是我愛的。”花沭瑾合上眼,將雲舒的手覆到鼻尖,儘管沒有什麼味道,卻溫暖了心窩。緩緩睜開,“永遠不要離開我,雲舒。如果你死了,連你都無法保護好的我還有什麼資格活下去。”
“不,你會活下去。”雲舒俯下身,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因爲,我是那麼希望的。”
花沭瑾盯着她看了很久,緩緩地嘆了一口氣,“你真殘忍。”
“是。”雲舒供認不諱,房間裡瞬間安靜地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換個角度想想,或許只是我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也在拼盡全力地幸福活着。”輕輕的站起身,從桌上取來一個包裝精美的畫卷,裝入一旁的絲錦綢袋中。返回牀邊,雙手將其奉上,附上自認爲很可愛的笑容,“阿瑾,生辰快樂!”
冬月初三,凌澤謨的生辰,即是花沭瑾的生辰。
花沭瑾頓時一愣,接過畫卷,卻發現被密封的很好,略皺眉,“什麼意思?”
“早就猜到你會忘記自己生辰,所以,爲了防止你把我的生辰也忘掉,一定要等到臘月二十四那天才可以拆封哦!”雲舒坐在牀邊,往前蹭了蹭,“這樣,我們就可以同時打開禮物了哦!”
花沭瑾從最初的驚訝中緩過神來,將畫卷小心地收在牀內側,回身,卻是淺淺一笑,“就……這樣?”
——雲舒汗,你還想怎麼樣?看他笑得鳳眼微微彎起,不用說肯定不是什麼好主意。三十六計走爲上,果斷撤退!她猛地端起裝着空粥碗的托盤,快步走出房間。
花沭瑾的笑聲有些誇張地傳到了房門外。
雲舒黑線的表情也逐漸浮現上一抹甜意,去廚房送了碗筷,就快步走回了自己的住所。這幾天,自己要做的工作已經被那兩兄弟全包,愣是打發自己來專職照顧花沭瑾。
再路過花沭瑾的院門外,卻不期然地遇到了瀠瑛。說起來,這也是很久都沒有了的兩人單獨見面,有些尷尬。瀠瑛喜歡花沭瑾在無幻樓並不是秘密,雖然兩人關係還是一直侷限在上下屬,但云舒還是忍不住有點彆扭。
瀠瑛應該也是那個想法,所以也儘量避免和她單獨見面。看瀠瑛端着的湯盅,雲舒朝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她以淡淡地回點,眼圈有點紅。
兩人擦肩而過。
雲舒徑直回了自己房間,從書桌上翻出四張信紙和四個信封,提筆,斟酌了一會開始寫。
自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