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追的話,我一定會去的……可惜等我下定決心時,她已經不在了,了無音訊,兩年了,始終沒有絲毫的消息。”暮城惆悵地一笑,有些莫名的憂傷和悲慼,“若我早些決定就好了……她一定還努力地活在某一個地方,對吧?”
“是,一定活着!”焉燃羽堅定的道,“既然她那麼努力,就一定活着。”
暮城輕笑,“阿羽也很努力,總有一天也一定會收穫幸福的哦!”
焉燃羽不好意思的笑笑,翻身落下假山石,向暮城道謝,然後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暮城望着她的背影……呵,真的是很像呢。目光悠然飄遠,那一襲鮮紅的衣衫,單薄的少女卻有着無比銳利有力的眼神,纖纖細指上纏繞着層層銀絲,如地獄裡走出來的修羅,卻又美豔地讓人捨不得眨眼。
……
“雪碧,可樂,我回來了!”焉燃羽走進院子,卻看見雪碧搬着一個大木櫃從房裡遙遙晃晃地走出來,“小姐……你一大早跑哪裡去了!”
“隨便走走,倒是你,在幹嗎?”焉燃羽好奇地走近。
“啊,這個呀,可樂姐說這些東西好久沒有曬過了,所以叫我好好搬出來整理一下,曬曬,免得發黴了。”雪碧繼續遙遙晃晃地往前走。
焉燃羽汗,“要幫忙麼?”
“不了不了,小姐你去忙吧,這裡我能搞定的!”雪碧自信十足地說道。
焉燃羽輕笑,“那就交給你啦。”邁進房門。
“啪”,房門毫無徵兆地在背後自動關上,焉燃羽的心臟似乎漏跳了一拍,全身僵硬在那裡。
“親愛的師妹,師兄來接你了。”
彷彿是傳自地獄的聲音,讓她從心底冒出寒意,還有……恐懼。
手握緊銀絲環,她深吸一口氣,準備放手一搏,卻不料還沒來得及行動,後頸便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黑,她就栽倒在地。
再醒來,眼前卻依舊是一片漆黑。檢查了一下自己,沒有被綁也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好好地跪坐在地上。四周冰涼涼的,摸上去堅硬粗糙,好像是一間石室。
談不上什麼乾淨不乾淨,反正什麼都看見。
四周極其安靜,靜到似乎能聽得到自己血管內血液流動的聲音,整個空間裡只剩下自己……被黑暗所慢慢侵吞。
“……有人麼?”焉燃羽顫聲呼喊起來。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悶悶的回聲。
“有人麼……這裡是哪裡?爲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強壓抑心頭恐懼,她摸索着牆壁站起來,提高了音量。
石室裡迴響的還是隻有她的聲音,然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黑暗不知道延續了有多久,就在她要崩潰之時,一聲巨響傳來,伴隨着巨響,光線逐漸從外部滲入進來。她下意識地眯起眼,用手遮住眼睛,期待着眼睛適應起光線。
“呵……”前方穿來男子的一聲似在嘲諷的冷笑。
焉燃羽的心裡“咯噔”一下,被他笑的有點發麻,好不容易適應了光線擡起頭,與來者對望。
這人好眼熟……唔,好像是武林大會上那個冥邪谷的副谷主,殘暝?!他怎麼會在這裡……不對,難道是他抓得我?我和他遠日無仇近日無怨,他又爲什麼要抓我……
“兩年未見,你還真是和那個蠢女人越來越像了。”她的腦子尚亂成一團,打量她許久的殘暝卻已經忍不住開始冷嘲熱諷了。
那個蠢女人?是誰……焉燃羽一愣,疑惑地望向殘暝。
殘暝的眼眸中劃過一絲不耐,“怎麼……還在裝失憶?你以爲你那副樣子可以騙到誰麼?”
“我……我沒有裝,我是真的不記得了。”焉燃羽鼓起勇氣解釋道,“殘暝是吧……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抓我來?”
殘暝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是在考證她話語的可靠性。沉默了許久,猛地伸出左手襲向焉燃羽的脖頸,同時右手並指爲掌,斜劈對方後頸,下手狠厲,霎時間殺氣暴漲。
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焉燃羽猛地彎下腰,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左手撐地,右腳狠掃他的下盤。
殘暝似是早料到她有那麼一招,變招側躍,輕跳到她的後背,一拳襲向她的後背。焉燃羽彷彿後背長了眼睛似的,在他掠到自己身後時便已做出了防禦的動作,伸手接下他的一拳。
“……無論你裝得再像,身體的直接反應都是不會騙人的。”殘暝放開手,身影后撤,“不過你的身手倒是退步了很多,一點殺氣都沒有了。”
焉燃羽還處在震驚之中,難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雙手……剛剛自己的反應……是怎麼回事?!
看着她的樣子,殘暝愈加不悅,一把抓住她的下巴,讓她與自己對視,“恨天……你想玩到什麼時候?”
下巴被他掐的生疼,焉燃羽的意識卻全被他口中的話所吸引……恨天……“你……你這話……什……麼意思……”她艱難地詢問道。
“哦?”殘暝鬆開了手,戲謔地看向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了麼?恨天……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喜歡逃避呢。”
“所以說……我就是想問你恨天到底是誰啊!”焉燃羽彷彿失控地一般尖叫起來,腦袋很熱很暈,嗡嗡地直響,“殘暝!回答我!”
“你搞清楚你在和誰說話!”殘暝厭惡地看着神情激動靠近的焉燃羽,狠狠一掌擊去,焉燃羽猝不及防,被擊倒地。好痛……她堪堪地咳了幾聲,嘴角流下血。
殘暝冷冷地哼了聲,轉身離開,石門緩緩地落下,隔開了所有的光芒,又只剩下黑暗的一片。
焉燃羽的思緒,彷彿也墜入了黑暗,再無聲息。
她記起來了,在最不該回憶起的時候,回憶起來了——她是恨天,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魔女恨天,殺人如麻,手中不知道沾染過多少人的鮮血。
——“恨天……從今以後你就叫恨天,你的生命裡只能有恨,再也不能擁有其他感情,記住了麼?”
——“不想殺人?……真是個好孩子……不過,你可不能吃東西咯,我歿殤宮從來不養不忍心殺人的乖孩子,直到你殺人爲止,否則,任何人都不得給你食物!”
——“恨天,我的乖徒兒,你做得很好……從今以後,你要日殺十人,將全天下的好人都殺光!”
——“……你想要這個位子麼?三個徒弟當中我最中意的就是你……恨天。”
我不想要,不想要,我一點都不想要!可,爲什麼我還是低下頭,恭敬地說道:“謹尊師命。”
我不想殺人,殺人一點都不痛快,每殺一個人,自己的心便麻木一分,什麼是痛……什麼是淚,自己早就分不清楚了。在十年前,被那個女人,那個妖豔的女人,歿殤宮的宮主,浣兮帶走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我的命運,必定要活在漆黑的血污之中!
黑暗中,焉燃羽睜開眼,兩行冷淚從眼角滑下。顫抖着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銀絲環,狠狠地朝前方虛無的黑暗中扔去,銀絲環觸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卻無比諷刺。
她終於明白了暮子昕的眼神,爲什麼有那種冷酷決然,恨不得將她置之死地的眼神,充滿了厭惡的眼神……
因爲……她是恨天,那個魔女恨天!
“啊!!!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是我!”她近乎癲狂地大叫起來,石室裡滿是她的喊聲,卻沒有一絲一毫可以傳到外面,就彷彿她此刻的心,盛滿了悲慼和絕望,沒有一絲光芒。
……
雲舒嘆了一口氣,從自己那近乎可怕的推理中醒悟過來,怪不得自己老覺得阿羽很眼熟,居然是恨天……她只匆匆見過她一面,記憶深處那身惹眼的紅衣和濃重的妝容,還有那充滿着絕望的眼神……但當時只以爲是個過客,並沒有用心記,沒想到,會有如此巧合。
“兩年前,你救了她?”她沉沉地問道。
暮子昕情不能自抑般地緊握住自己的拳頭,“是,那天我親眼看到浣潯和她激戰,然後她故意賣了個破綻,被他抓住。浣潯餵了她毒藥,或者說她自己喝了毒藥之後,匆匆地走了,我便走了過去。”
“我原本只是因爲父親的遺命才勉強去找她的,原本就想讓她自生自滅,但……”暮子昕換了口氣,“她哭了……”
“所以你就把她帶回來了?”雲舒瞭然地點點頭。
“……能不能等一下,你們兩個……你們兩個到底是在說誰?”站在一旁許久的暮城忽然插話了進來,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顯得那麼激動,“不是在說阿羽麼,怎麼……怎麼……”
雲舒眸中劃過一絲訝然,“你不知道?……兩年前從江湖失蹤的那個恨天……”
“恨天……那個總是一身紅衣,殺人如麻的恨天?”暮城顫抖着雙脣,滿臉的難以至信,“你說……她就是……就是阿羽……”
雲舒雖然搞不清楚狀況,卻還是點點頭,“準確的說是失憶前的她。”
暮城猛地轉頭,以一種與他周身氣質完全不符的狠厲眼神盯着暮子昕,“哥……”
暮子昕一臉嚴肅,面對他質問的目光,卻是別過了頭,重重地點下。
暮城彷彿被抽空了身體裡的所有力氣,身子搖晃了好幾下,卻還是支撐着沒有倒下。
“……你還好吧?”雲舒被眼前的情形弄得有點懵,這暮家兄弟搞什麼飛機?
暮城仿若沒有聽見,搖搖晃晃地打開門走了出去。暮子昕佇立在原地,沒有多餘的動作。
“大哥大哥……咦,二哥怎麼了?”門外,與暮城擦肩而過,暮瑋神情激動地闖了進來。
“沒事,讓他靜一靜。”暮子昕淡淡地說道,“對了,你這是……”
“啊,大哥,有阿羽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