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爾所躺着的，是很靠邊的位置。
與其說是躺在了艾華斯的大腿上，倒不如說是後腦的一角擔在了艾華斯大腿側面。
就像是把後腦袋抵在牀頭，只差一點就會掉下去。而且脖子也會不舒服。
倒不是她害羞或是覺得男女有別——只是因爲她擔心會硌到艾華斯、或者腦袋太沉壓到了艾華斯的腿——畢竟艾華斯在她的認知裡還是平時裡要坐輪椅的，所以她不好意思躺得太過實在。
她反而是在用自己的脖子使勁，努力保持一個有些彆扭又勉強能維持均衡的姿態。
“你這樣脖子不難受嗎？”
艾華斯輕聲說着，聲音如同在耳邊響起的細語。
他伸出手來，墊住伊莎貝爾的後腦、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肩膀，輕聲命令道：“往上靠點。對，再往上點……”
等伊莎貝爾完全能躺在自己腿上的時候，他才鬆手。
而伊莎貝爾卻是下意識的更用力了。
她的脖子與肩膀使勁，讓自己的腦袋儘量顯得不要太沉。
“唉……”
艾華斯無奈的嘆了口氣：“放鬆。”
他伸手按住伊莎貝爾的下巴、另一隻手按住她的腦殼——此刻如果雙手用力一擰公主殿下大致就要噶了。而如此親密的身體接觸讓伊莎貝爾下意識的想要驚呼出聲，但她又立刻控制住了自己的反應、這讓她頓時漲紅了臉。
但是艾華斯卻只是微微晃動着她的頭，輕聲說道：“放鬆，再放鬆點……就像是睡覺一樣，身體也放鬆，手別使勁……你別抖……這樣你抗拒我的光，我不好給伱治療……”
艾華斯安撫了好一陣子，伊莎貝爾也還是沒有完全放鬆下來。但至少她已經實實在在躺在了艾華斯的大腿上。
她現在根本不敢睜眼，因爲伊莎貝爾能感覺到艾華斯的輕柔而微熱的呼吸能噴在自己臉上。她光是維持深呼吸，保持鎮靜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好，很好……”
艾華斯輕聲說着。
不知爲何，伊莎貝爾感覺艾華斯的聲音……就像是自己馴養寵物一樣。而光是產生這樣的聯想，就讓她的心跳得無比劇烈。她甚至只是躺在艾華斯的腿上，就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感覺到血管的蹦跳。
而緊接着，她就感覺到溫熱的掌心放到了自己額頭上。
一陣熱流自掌心涌出，涌入了她的大腦中。
就像是頭部接受按摩、又像是將頭浸在熱水中洗頭……但比那加起來都要更爲溫暖舒適。有種無形的熱力浸透血肉與顱骨的感覺，她忍不住輕吟出聲、一瞬間身體就變得放鬆了下來。
頭疼、頭昏、眼乾……諸多難受的症狀，就像是被熱水沖刷的新鮮污漬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無蹤。
而與此同時，伊莎貝爾能清晰的感受到另外的一陣熱流從自己脖頸出發、向下靈活的遊走。這讓她下意識夾緊了腿，倒吸一口涼氣。
熱流先是涌入了心臟，隨後是肺、胃……體內的各個器官都被遊走了個遍。若是平時，伊莎貝爾可能立刻就會害羞的阻止，但額頭源源不斷傳來的熱力讓她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讓她希望此時的治療能夠再繼續維持下去。
緊接着，她就感覺到那陣細小的熱流在心臟處變大了。一股更爲強烈的熱流隨着心臟的泵動流遍四肢百骸。
但很快，她就感覺到額頭一陣發涼。
——那並非是發涼，而是艾華斯將手拿開了。
她睜開眼，只感覺到視線一片清明、意識異常清醒，頭痛與眼乾等症狀完全消失無蹤，簡直比睡了個大飽覺都更爲舒適。剛剛被熱流浸染的大腦，此刻卻是變得清涼了起來。
就像是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就能感覺到涼快一般。
“平時不去找主教給你治療嗎？”
俯視着睜開眼睛，一臉新奇的伊莎貝爾，艾華斯有些疑惑。
伊莎貝爾身上的各種小毛病有點多，不太像是一位王族。
——按理來說，王室不應該是隨便出點小毛病、甚至只是稍微不適，就急召主教前來治療纔對嗎？
不少騎士家族就是這樣的……比如說莫里亞蒂家族就是這樣。每次尤利婭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養父或是大哥看到了就會去找人。那時艾華斯還小，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就只能擔心的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而如今就不同了。
他真正有了能夠幫助他人，治療傷痛的能力——不需要去找人，他自己就能比他們做得更好。
但伊莎貝爾只是露出憨憨的笑容，沒有正面回答。
艾華斯也沒有要一個答案，他只是隨口問的。
“你有點感冒，心臟不太好，胃也不太好……最近沒胃口嗎？營養居然都有些不良……經期也有點紊亂，我都順手給你調理好了。但都是些剛出現不久的小問題，記得多吃飯。”
作爲一名臨時醫生，艾華斯還是認真勸誡着：“還有，你的脖子可能不太好。但我也用照明術幫你治好了。這是低頭太多的問題，平時要記得多擡頭啊。照明術用太多可能會透支身體健康的，補充營養這塊還是得你自己來才行。”
別的不說，這個他可太懂了。一眼頸椎病。艾華斯前世就有這個毛病……或者說，都市白領就沒幾個脖子沒病的。
還好照明術的原理是“驅散病痛”，通過將抽象的病痛概念提煉並實體化、用光芒將其驅散照亮，來使身體恢復到健康狀態。
只要能知曉對方身體哪有不對勁的地方，就能直接灌注法力將其治癒。不然艾華斯可不會治這東西。
沒想到在沒有手機的這個時代，伊莎貝爾居然能有這毛病……大概是雅妮斯給的練習任務太重了吧。畢竟伊莎貝爾的職業是“全才”。
“我會記住的。”
伊莎貝爾認真說着。
“那你就該從我的腿上起來了，伊莎貝爾。”艾華斯笑眯眯說着。
伊莎貝爾這才意識到，自己躺着的是艾華斯的大腿！
她連忙起身，淡金色的長髮飄散、甚至有幾縷髮絲打到了艾華斯的臉。在艾華斯面前散出一團淡雅的玫瑰花香——那是她用的洗髮水的味道。
艾華斯嗅到這味道，心中有些訝異。
伊莎貝爾居然用的是這種有成熟感的香型嗎……
“跟我們一起去吧？要去見證一下梅格女士的儀式嗎？”
艾華斯發出了邀請。
雖然梅格等待的只有艾華斯，但他相信讓伊莎貝爾來、她應該也不會拒絕。
畢竟梅格看起來和伊莎貝爾關係不錯。或者說，按照伊莎貝爾這個性格，雖然不好找同齡人朋友，但是她的長輩應該和她關係都挺好。
“什麼儀式？”
伊莎貝爾雖然問着，但下意識已經跟着艾華斯向着門口走去。
“返老還童的儀式。”
“……誒？”伊莎貝爾愣了一下。
她倒是不會覺得艾華斯吹牛——在她看來，艾華斯是如此的神秘、博學而強大。他知道些許宮廷儀式師都不知道的儀式也很正常。
但是返老還童……這個太離譜了吧？
而且……
聽到這話，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自己的祖母。
“陛下她……”
伊莎貝爾有些遲疑，跟在艾華斯身後的腳步也變緩了一些。
她只是剛一開口，艾華斯就猜到了她在想什麼。
艾華斯直接搖頭拒絕道：“陛下應該是不行的。這個儀式非常痛苦，需要用強大的意志力撐過去才行。而且就算成功，也不再是過去的自己了——容貌、血統、聲音、天賦都會有所改變，陛下又該如何管理國家呢？”
一個從年齡、長相、血統、職業、道途層級都與女王不同的人，突然出現、聲稱自己就是返老還童的索菲亞女王……
姑且不說有沒有人信，但這個已經可以作爲鄰國出兵或是內部叛亂的藉口了。
“而且，按照梅格女士的性格，她一定會先試用這個儀式。如果成功的話，她也一定會把它分享給陛下——不管陛下是否同意，她也肯定會說的。所以也輪不到我們囉嗦這一嘴。”
艾華斯認真分析着。
而在這時，梅格那爽朗的笑聲依然傳來：“說得好啊！你是懂我的，小狐狸！”
……你怎麼也跟着夏洛克叫我狐狸。
艾華斯有些無奈，但也懶得糾正。
正如之前他與夏洛克在夢中所聊的內容一樣，艾華斯也挺喜歡狐狸的。“狐狸精”對他來說也不完全是個貶義詞，倒像是在誇讚他魅力超羣。
因爲這次儀式他需要全神貫注，這次他並沒有坐輪椅。而是把影魔打發到了莉莉身下——明明影魔是不可能在梅格面前成功藏匿的。
但他也是越發膽大了。
倒不如說，正是因爲有影魔的存在、所以艾華斯知道這種沒人知曉的古代儀式就變得合理了許多。
人不知道，影魔可未必不知道。
——之前已經有不少人替影魔背過鍋了，這次就苦一苦你、來幫我背一下這個鍋吧。
果不其然，梅格只是瞥了一眼莉莉的影子，全程並沒有說些什麼話。
他們很快就到了儀式間。
這裡是銀與錫之殿的地下兩層，能夠保持絕對的安靜與大氣平衡——“地下”也同樣有“神秘”的含義，足夠深與足夠高的地方都可以增加儀式的成功率。
“梅格女士，您做好準備了嗎？”
儘管知道問也是白問，但艾華斯還是需要再確認一下：“儀式如果失敗，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死亡概率……您寫好遺書了嗎？”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持這種級別的儀式——而且還是涉及到梅格生命安全的大儀式。
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哈，”梅格無畏無懼的笑道，“這種事，你一個小輩就別管了。你能想到的我肯定也已經想好了，你想不到我的也已經想好了。我甚至抽空幫你們都請了一天假。
“快點吧——再過一會天就亮了。不是要等在太陽將生未生之時嗎？我可不想再等一天。”
“行。”
艾華斯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那我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