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爾注視着那片黑暗，那些故事浮現在她心底、如泡沫幻影般飛速掠過。
她的意識在幻覺之中變得遲鈍，就如同做夢一樣、無法精確的操控着自己的思想。
“……這個問題，真的有正確答案嗎？”
她心中冒出了這樣的疑惑。
但很顯然，這句話算不得答案。
因此遲疑許久，伊莎貝爾還是謹慎的開口答道：“傀面……是誰？”
“這就是……傀面嗎？”
隨後，她將面具摘了下來。
當邁克羅夫特開口說着的時候，伊莎貝爾就已經取出了那把銀白色的豎琴。
就是穿着和伊莎貝爾一模一樣的衣服、有着一模一樣的面容的另一個“伊莎貝爾”！
與自己唯一不同的是，那個“伊莎貝爾”塗了鮮豔的口紅。
“——伱就是我。”
在伊莎貝爾的注視之下，沾了血的面具逐漸開始扭曲變形，最終化爲了低眉垂目的伊莎貝爾的模樣。
而此時，伊莎貝爾推開衣櫃門，從書房衣櫃裡面跳了下來。
“呵。”
只見那面具自行垂落。
那漆黑玄奧的空間，變成了漫天黃沙之中的祭壇。
“阿納斯塔西婭，祝你安康……”
“有何吩咐，女王陛下？”
“說得更仔細一點就是……”
面具之下，是暱稱叫做“可兒”的短髮精靈少女。
伊莎貝爾一陣頭皮發麻：“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邁克羅夫特·赫爾墨斯敲響大門並得到應允之後，他便拿着公文包、匆匆走進了女王書房，熟練的坐在了女王對面。這個像是肥海豹一樣無憂無慮、心寬體胖的男人，此刻卻顯得有些焦慮。
“哦，那倒不是。主要是您之前從來也沒有喝酒的習慣，而艾華斯大臣一走您就天天開始喝酒。”
但他雖然猜到了伊莎貝爾的動機，可他擡起頭來細細打量了一下，思索片刻還是搖了搖頭：“看不太出來，至少沒有明顯的違和之處。或者，您說的再仔細一點？具體要觀察哪個部位的違和感？”
“好漂亮！”
邁克羅夫特有些不滿：“艾華斯大臣離開阿瓦隆不久，那些傢伙一個個就變得活躍了起來——如今圓桌廳的爭鬥愈發激烈。還是說，您打算繼續維持‘您與艾華斯大臣爲敵’的政治形象？”
說着，他就將自己整個公文包都放到桌子上、推了過去。
“戴上這面具試試看。”
——但她的手中，卻仍舊安靜躺着那個純白色的無臉面具。面具一側沾着新鮮的血，而伊莎貝爾的臉頰左側也有着被刀淺淺切割過的一條短弧痕跡。
邁克羅夫特說着，拿出手帕擦了擦汗：“我個人的建議：您最好還是不要在大庭廣衆面前喝太多酒。”
那一瞬間，伊莎貝爾心中浮現出不可名狀的恐懼，她猛然間倒吸一口涼氣、突然驚醒。
原本她多半會下意識的問出來“阿納斯塔西婭是誰”這種話。但艾華斯昨晚已經在夢中給她講述了自己的經歷。
伊莎貝爾愣了一下：“我記得祖母經常與民衆一同喝酒，大家都很喜歡……是我的形象還不夠親民嗎？還是說我看起來太小了，還不到該喝酒的年紀？”
而伊莎貝爾恍然間低頭看去，則只看到了一條粗大的蛇尾。
伊莎貝爾大汗淋漓。
那個低沉的笑聲傳來：“不好不壞吧。
“您是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了。”
邁克羅夫特立刻猜到了伊莎貝爾爲什麼這麼問。
“……怎麼了嗎？”
——不，不對！
伊莎貝爾突然一驚。
看上去與伊莎貝爾差不多同齡的短髮精靈少女走了過來。
比起這些東西，還不如多給艾華斯祈禱兩句——說不定銀冕之龍就聽見了呢！
她擡起頭來，對着邁克羅夫特笑道：“對了，你看我身上有什麼古怪之處嗎？”
“也瞞不住多久吧。”
伊莎貝爾笑眯眯的伸手對着其中一人招呼着：“可兒，過來一下。”
可兒對着邁克羅夫特大方的揮了揮手，露出了與伊莎貝爾完全不同的開朗笑容。
她看向邁克羅夫特，開口安慰道：“不要擔心，赫爾墨斯卿。我已經讀完了那本密續書，之前積壓的文件我都會盡快處理的。”
她低聲輕語着：“我就是你……
在它落下之際，一根虛幻的細線突然浮現而出。將它與伊莎貝爾的右手中指連接在了一起。
“大臣的禮物也在裡面——那是一把精靈豎琴。”
坐在書桌對面的伊莎貝爾接過公文包，同時擡起頭來：“我讓你幫我拿的東西呢？”
唯有站在伊莎貝爾面前的蛇人女王臉上沒有面具。
伊莎貝爾低聲喃喃着。
她學着那幻境之中蛇人女王的模樣，輕輕鬆開了面具。
“如果你是我……”
因此伊莎貝爾只是感嘆：“那女孩的願望也算是達成了，畢竟這裡算是全世界獅鷲最多的地方了……”
隨着蛇人女王手中的細線不斷合併，周圍漆黑的畫面再度收縮。
伊莎貝爾砸了咂嘴，還是放棄了胡思亂想。
他搓了搓自己那已經開始嚴重掉髮的頭皮，抱怨着：“您多少也乾點事，陛下——我覺得這些文件您還是得親自看看，我拿不太準。”
“——放心，我會好好處理這些文件的，麻煩你啦。”
它的上面還鑲嵌有一塊眼球大小的琥珀色寶石。在寶石附近，則是一條藍白色的絲綢飄帶。
周圍沉默的站着密密麻麻的蛇人，每一個蛇人臉上都戴着面具。
“民間那邊倒是沒什麼問題，倒不如說反響還挺好的。正如您所料，比起將重點用來講述複雜而牽扯到諸多利益的政治鬥爭，民衆還是更喜歡文字具有藝術性又便於理解，劇情簡單明快的浪漫愛情故事——您匿名寫的那本以您與艾華斯大臣爲主角原型的小說已經通過審覈了，在不知曉您身份的情況下，幾位編輯都給出了相當不錯的評價，因此正準備開始印刷。
伊莎貝爾說着，伸手摸向自己的臉。
原來周圍的一切都是幻覺。
伊莎貝爾讀出了那精靈語。
銀白色的小巧豎琴，還有着樹葉與藤蔓的裝飾。而在樹葉與藤蔓之間，還有着兩朵紅花——像是玫瑰般深紅。而它們完全是由一整塊的寶石雕刻而成。
“……算了，無所謂。反正等到時候艾華斯回來，一切就都見分曉了。”
邁克羅夫特見狀，頓時愣了一下。
女王摘下了純白色的無臉面具。
“……遵命，女王陛下。”
……
伊莎貝爾接着上一句話，開口詢問道。
……那我呢？
她看向書房角落，有些好奇看過來的那兩位教皇近衛，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對面的“伊莎貝爾”輕笑着，將面具扣在了伊莎貝爾臉上。
只見蛇人女王突然嫵媚一笑，突然將手伸向她自己的臉。
伊莎貝爾很是期待的看向了她。
邁克羅夫特苦笑着，又擦了擦汗：“現在民間傳說，是您與艾華斯大臣吵架了，因此他才氣沖沖的離開了阿瓦隆，去星銻找阿萊斯特小姐了；而您這邊天天以酒澆愁，之前還無意間說過什麼‘喝多了酒就能見到艾華斯了’之類的話……”
伊莎貝爾心中恍然。
“不過……”
她的容貌、氣質、衣服、身高、髮型，同時發生了改變。
她愉快的笑着：“那麻煩您一會再跑一趟……把這面具送到司燭大教堂，給艾華斯送過去。
“有悟性，卻不夠瘋狂；有洞察力，但太過清醒。你不適合繼承我的全部。”
沒有蛇尾，沒有白袍，沒有金冠，也沒有那紅色的眼影。
“……你能注意到，她不是我嗎？”
她面色糾結的思考了好一會，也沒想到自己應該如何闢謠。
看到他臉上那真實的錯愕，伊莎貝爾嘴角微微上揚。
從最開始，那些“在未來”所有圍繞着她所講述的故事、都在她的操縱之下。
面具之下，是另一個伊莎貝爾。
那一瞬間，伊莎貝爾感覺自己與這面具產生了神秘的聯繫。
她的笑容仍舊嫵媚，充滿了自信。
她恍然間擡起頭來，發現自己仍舊坐在書桌前。她並沒有變成蛇人女王，也從來就沒有離開阿瓦隆。
“……您是施加了什麼幻術嗎？”
伊莎貝爾輕快的說道：“就先這樣吧——等到我正式繼位，一切都將見分曉。我記得你不是說，只有騎士們才以爲我們有矛盾，而民間都在傳我們的緋聞嗎？那你們可以讓報社加大點力度。至於吵架……那就讓他們去吵吧。他們總是要找個人吵架的，因爲這滑稽的原因而吵架總比因爲不好解決的問題而吵架要強吧。”
她手中牽扯着無數的細線，而這無數細線便連在那些低垂着的面具之上。
幻境之中的伊莎貝爾下意識的產生了疑惑：“那我是誰？”
她的指甲在伊莎貝爾臉上游走着，鋒利的指甲劃破皮膚、自伊莎貝爾的額頭一直遊走到了左耳的耳根處。就像是要順着這張面具的輪廓，將她的臉直接剝下來一樣。
就如同伊莎貝爾所給出的答案一樣，黑暗之中顯現出一個人形。
她忍不住讚歎道。
——那正是最初故事之中那個嫵媚妖豔的蛇人女王！
邁克羅夫特無奈的起身行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