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珀的存在與‘禁忌’有關。你可以理解爲,那脊柱實際上是‘蛇的骨頭’。”
黑髮的女孩笑眯眯的說道:“而祂和琥珀的關係……你真的要聽嗎?
“如今黃昏道途的許多理念,從最開始就完全不屬於琥珀,而是靈珀自認爲屬於琥珀的。黃昏道途越靠上越難走,也有一部分這個原因……因爲越靠上,反而就越偏離琥珀的道途、倒是越接近靈珀天司。”
這個情況其實在其他道途也有……甚至可以說,如今第六能級上不去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爲這個。
蛇父也不怎麼管事,因此天天勤勞的手動挖人的墮天司,就成爲了超越道途的絕對主流。
那些惡魔學者們所認知的超越之道,實際上從最開始就是“墮落與超越之道”。
他們的路越走越窄,是因爲他們要在契合已有道途的情況下、還要傾向於他們認知中的“真實道途”。
當然,如果墮天司最後成功上位,那麼這些卡在第五能級的惡魔化身就要集體晉升了。但顯然他們沒有那個機會了。
高等神術裡面全都是這種“黑歷史”,隨便外傳容易得罪神。而艾華斯看的越多,他對諸神的敬畏也就越少……只能說確實是距離產生美。
不過就算阿萊斯特不直說,黑相也肯定能猜個大半了。
黃昏道途沒有祈禱能力,也無法與夢界的偉大存在們溝通,情報相當落後。
而黃昏道途又是出了名的悶葫蘆,你不問我絕對不說、你問了我大概率也不說……結果就是,他們只能連蒙帶猜的進行判斷。
畢竟死靈法師與保存師這兩個職業根本就是同一個傳承分裂出的兩個選擇。它們全都屬於靈珀天司,與琥珀完全無關。
看着阿道夫眉頭緊皺陷入思考,阿萊斯特很是滿意。
於是她也大發慈悲的不當謎語人了,直接公佈了答案:
“靈珀當年殘留在物質界的海怪軀體,便是被祂完全切割的‘禁忌’之力。在代表均衡之力的時光沖刷之下逐漸褪去禁忌之殼後,也就留下了那被黃昏之力所浸沒的骨骼。
“祂通過以更具知性的形態晉升,讓自己的外表看起來與精靈、巨人等新興種族一致……這實際上就是一種與本體的切割。就連你們也不知道靈珀實際上是人面巨蛇,那其他人不知道的也就更多了。
“——這就是一種死靈術,不是嗎?通過改造屍體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改造自己的靈魂當然也算在其中。”
“那確實是。”
黑相點了點頭,發出了相當權威的聲音:“這就是死靈術。保存術與死靈術本就是一體兩面。
黃昏道途的保存師也能學習死靈術,死靈法師也能學習保存術。
雖然惡魔學者與咒儀法師的差距也不是特別大、植物學家與鍊金術師也都有相同的能力,但至少他們的教材是完全不一樣的。
而保存師與死靈法師中,想要傾向於哪一邊,完全只出於個人意願。
甚至彼此之間,還可以互相跳轉進階……如同死靈法師在第四能級時也能變成琥珀工匠。而在其他道途中,進階職業與初始職業是息息相關的……至少魔人就無法進階成惡魔化身。
“所謂的死靈術,它的本質其實是‘掘藏術’。我們將其稱之爲死靈術,僅僅只是因爲我們最常使用的材料是各種動物死後的屍骸。
“如同大雪之中,老道的獵人總能找到松鼠埋藏的堅果……死靈術也是如此。它是保存術的另一面,因此這兩樣如果分開學習的話、超凡者就無論如何都抵達不了高位。
“如果說保存術的本質是‘延長萬物的死期’,那麼死靈術就是‘利用已死之物’。無論是適應道途的醫藥、愛之道途的烹飪、美之道途的裁縫等技藝,本質上都是‘掘藏術’的延伸。”
這是黑相對死靈術的理解。
說得再不客氣一點,死靈術就是“廢物利用之術”。
——你別管它是怎麼變成廢物的,你就說最後是不是利用上了吧。
“其實也差不多,”十四五歲的小女孩點了點頭,語氣如大人般成熟,“靈珀當年通過某種手段借到了琥珀的力量,將‘禁忌’封印了起來,裹上了一層琥珀之殼……這就是‘琥珀’與‘靈珀’無論是聽起來、還是表現起來都如此相近的原因,因爲從這個角度來說,靈珀算是琥珀的造物。
“而保存術與死靈術,都是靈珀傳承下來的技藝。如果死靈術算是祂發明的,那保存術就是祂從琥珀那裡得到的力量了。
“從這種關係來看,靈珀雖是天司、但實際上是琥珀的使徒。只是因爲琥珀根本不收使徒,所以纔會出現靈珀這種先跳槽出去晉升天司,再以天司身份回來行使徒之事的情況。
“靈珀直接將屬於琥珀的保存師職業分發給凡人,就如同砂時計直接將琥珀的力量分給死神一樣——夢界衆神似乎都習慣了不過問琥珀意見這件事。”
這怪不得人們會誤會、或者認錯。
因爲“認錯”就是靈珀天司的目的。靈珀故意碰瓷、琥珀一言不發的情況下,人們會將這兩位大神弄混,那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祂以相當積極的態度——以黃昏道途來說的積極程度——主動將自己封爲了“琥珀的代言人”。
“在琥珀從頭到尾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的情況下,幫祂做了許多事。其中也包括推廣‘保存術’這種聽上去就屬於琥珀的職業……人們感覺他們之間有關係,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柱神真的有可能誕下後代。”
作爲“剛剛誕下後代”的阿萊斯特,語氣有些微妙的說道。
燭天司是司燭之子,身爲太陽神的曦天司是作爲月神的恆我之子,作爲銜尾蛇的環天司是“蛇父”之子……他們的能力都有近似之處,且其聖名都已展示了這種關係。
那人們自然而然就會如此推理:是不是靈珀天司也與琥珀有關係呢?
“……我們還真是這麼認爲的。”
阿道夫表情有些微妙:“就連校長,一直也都認爲靈珀天司是琥珀的親緣神。”
——還有上趕着裝孫子的,真是奇了。
當初的艾華斯,在學習高等神術的時候,還吐槽過靈珀是個什麼品種的舔狗……而在艾華斯見過了琥珀的真實形象之後,就感覺靈珀天司多半是個變態。
更不用說直接把琥珀的力量偷走,直接用自己的名義發下去作爲恩惠了……這簡直就是惡僕。
神聖切割、碰瓷宣傳、抄襲職業、萬年舔狗、引發凝珀、主動裝孫子……一旦艾華斯知道靈珀天司都做過什麼事,就很難再尊敬的稱呼祂一聲“靈珀天司”。
這就叫“知識有毒”。一旦知曉某件事,視角就已經無法阻止的改變了。
“也怪不得祂會被阿環拖下來……”
阿萊斯特腹誹道。
這裡倒是與艾華斯不同。
身爲超越個體的阿萊斯特,在見證了星銻的墮落與荒誕之後,其實是有些理解環天司的思路了。
有些時候啊,還是得突突啊。不突突不行啊!
大西王提出指導性意見了屬於是。
墮天司、影天司、靈珀天司、淵天司……這些被這位夢界HR主動開除的老牌天司,確實多少都有些德不配位。
與其讓祂們佔着天司之位,倒不如把祂們拉下去、把力量分給衆生!
想到這裡,阿萊斯特愈發認可銜尾之環儀式了。
——要是沒有銜尾之環儀式,在沒有天司淘汰機制的夢界,要多久才能逐漸把祂們更迭下來?祂們降臨固然會招致災難,但祂們在夢界難道就沒有其他惡劣影響了嗎?墮天司這麼多年來偷竊靈魂製作惡魔,祂與祂的惡魔所行的惡事、與祂降臨在星銻引發的災難,哪個害死的人更多呢?
是否那災難本身,就是“提前爆發的惡劣影響的總和”?
要知道,在另一條世界線中,主動通過銜尾之環儀式降臨現世的燭天司,可是沒有對教國造成任何破壞的。這說明銜尾之環儀式與災難並不直接相關。
燭天司的那個副本,就是因爲祂看超越道途晉升了、如果奉獻道途沒有晉升的話,就壓不住其他人了……所以祂就主動降臨了。
祂下來最初的目的是從其他天司手中守護教國,而之後的目的就是爲了送死。
那個戰鬥本身,更像是鼓勵、訓練與考驗。其他天司戰中的失敗條件,是“所有玩家全部死亡”,而燭天司的副本里則是“所有玩家全部淘汰”。
只有一點不同……
按照一般的展開來說,專門負責“人力資源優化”的那個人,等把所有該開除的開掉之後……祂本人似乎也該被優化掉了呢。
五月五日,銜尾之環……
好像也就只剩一個半月了。
阿萊斯特有一瞬間,腦中浮現出了養父那“提前之死”與“受控之火”的理論……她竟有些暗自期待銜尾之環儀式的到來。
長痛不如短痛——
“……不,不對。”
意識到自己心中的雜念,阿萊斯特頓時心中一凜、暫時屏蔽了自己所有的念頭。
但如今她卻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屬於愛之道途的雜念、還是超越道途的正念?亦或者它什麼都不屬於,只是她個人意志的動搖?
阿萊斯特終究還是不完整的。
沒有奉獻道途那高高在上的神性來幫她維持自我……她終究還是迷茫了起來。
——我的想法,會不會是因爲見識太少而出現的天真念頭呢?難道養父與洛基的理論纔是正確的嗎?我如今所厭棄的理論,日後會不會轉而奉爲圭臬呢?
不知不覺間,她停止了與黑相的聊天,陷入了失落與迷茫之中。
一股沒由來的疲憊與怠惰,籠罩了阿萊斯特的精神。
她開始思考,開始畏懼,開始懷疑自己,開始停滯不前……
——當阿萊斯特進入通靈塔之後,怠惰之烙印便無聲無息的印在了她的心間。
“需要幫助嗎,孩子?”
而就在這時,一個如同在虛空中響起的聲音,突然在阿萊斯特心底響起。
阿萊斯特愣了一下,隨後驟然清醒了過來。
懷着某種感激,她禮貌的問道:“您是……?”
雖然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但必要的禮節也還是要的。
能悄無聲息的潛入阿萊斯特的心靈,甚至直到主動說話之後還讓阿萊斯特依然沒能察覺到對方的存在……這種級別的強者,在星銻只有兩人。
“我是馬蒂亞斯·格呂內瓦爾德。你可以直接叫我馬蒂亞斯,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樣稱呼我爲‘校長’。”
初代黑相馬蒂亞斯發出了空洞卻溫和的聲音:“見到我……不要太害怕。”
利維坦突然應激般拱起身體、發出咆哮,渾身鱗片驟然間炸起、如同炸了毛的貓一樣。
阿萊斯特剛想安撫她,就突然也感受到了一種來自心底的強烈恐懼。
那種彷彿攥緊心臟的極端恐懼,讓她之前的雜念都被瞬間清空。
而最讓阿萊斯特訝異的是,連她懷裡抱着的小烏鴉都彷彿感應到了那種恐懼、發出嘎嘎嘎的粗糙叫聲、猛烈的拍打着翅膀,陰影能量組成的羽毛四散飛落。
“——恐懼靈光!”
阿萊斯特脫口而出。
而且,能讓夜魔產生反應,也就是說……
這是足以擊穿第六能級法術抗性的恐懼靈光!
下一刻,初代黑相的身影便悄無聲息的浮現在了阿萊斯特面前。
那並非是解除隱形、也不是瞬間傳送。而是從與現實重迭的另一個位面逐漸“滲透”到了這一邊。
——阿萊斯特立刻聯想到了此時的艾華斯。
而顯現在阿萊斯特面前的,是一個體型枯瘦的人形骷髏。他看上去平平無奇、沒有絲毫威嚴可言,甚至稱得上是平凡與貧窮。
從他的身上,看不到一星半點的肌肉與脂肪,純白色的骨頭外面包裹着黑色的破舊長袍。而在他深深的空洞眼眶中,閃爍着穩定的昏黃色火焰。
他甚至沒有握持法杖、也沒有佩戴戒指。
身上唯一能稱得上是裝備的,是一條鎖鏈——墨綠色玉石製成的鎖鏈,無比隨意的鎖在了他的肋骨與鎖骨上,看上去就像是給自行車掛的鎖一樣。
由白色、綠色、黃色三種顏色製成的三塊玉鎖,看起來彷彿某種飾品。分別掛在他的右側鎖骨附近、胸骨角、以及左側胸腔內部。
“希望沒有嚇到伱,孩子。”
披着黑袍的馬蒂亞斯溫和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