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雷電化爲光束,將赫勒欽背後那被腐蝕的盔甲直接擊碎!
迸濺而出的雷光,在離體之時尚且只是光束、而隨着繼續向外,便瀰漫擴散。如同化爲了一對巨大且分叉的雷電翅膀——赫勒欽背後的兩翼剎那間盛開!
自阿萊斯特第一次發起衝鋒到現在,也只是不到三秒。
兩人的槍頭都停留在對方體內,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僵滯不動。
暴雨沖刷在他們身上,喧囂中卻帶來了一絲寂靜。
短暫,卻又彷彿長久的沉默過後,天邊傳來一聲響雷。
赫勒欽盔甲上的昏黃色卻逆流褪去,阿萊斯特體內鼓動着的風暴也隨之平息。
他再度化爲了銀甲的騎士,也主動放棄了手中握持着的斷頭長槍。
“……是我輸了。”
赫勒欽的面罩向上彈起,他低沉而帶有迴音的聲音也再度變得清晰明亮:“雷電摧毀我的速度,比風暴撕碎你要更快一些……如果我和你能級相同,我會比你死的更早。而只要我死亡,風暴也會停轉。”
因爲他沒得選。
他傳授給阿萊斯特的技藝一共就只有四個——兩種衝鋒、兩種打擊。
涉及到打擊類型的技藝,就只有雷霆之怒與風暴打擊。
前者能夠讓武器瞬間綻放出大片高熱的雷霆,是非常優秀的爆發攻擊、也是近戰超凡者所匱乏的遠程範圍傷害;而後者則能在攻擊時捲起風暴,從而使得敵人失衡無力、阻擋來自遠處的遠程攻擊,並且在每次攻擊時都會進一步將風勢變大。
在當時的赫勒欽看來,艾華斯只要掌握這兩種技藝,基本上就能解決大多數的敵人了。
畢竟當時使用赫勒欽軀體的艾華斯,並不像是蜥蜴人戰士奧利根一樣需要靈活的跳躍、閃避、衝鋒、招架等複雜多變的技藝——他畢竟有着天馬,根本不需要考慮機動性的問題。
結果如今,過去的赫勒欽卻難倒了自己。
阿萊斯特對雷電屬性的傷害似乎有着極大的抗性……因此他只能使用風暴打擊。赫勒欽以豐富的經驗,選擇了最合理的戰鬥方式——貫穿阿萊斯特的身體,從內部進行打擊,以此最大程度的發揮風暴打擊的效果。
如果當時阿萊斯特有絲毫退避,她的結果都只有失敗。
槍身已然插在了阿萊斯特體內,就算她化身蝙蝠,也將被那龍捲風直接捲回、撕碎。針對月之子的不死性,最好的方式就是控制——就算赫勒欽不會法術,但他也知道如何才能控制住月之子。
可阿萊斯特卻偏偏選擇了以命換命的打法!
她先一步對自己發起了爆發力更強的【雷霆之怒】——那一瞬間,赫勒欽就知道自己已經敗了。
之後的部分,只是他想看看阿萊斯特能不能在風暴臨身的痛苦之下,仍舊使用雷霆之怒而已。
而在赫勒欽認輸之時,阿萊斯特也再度化爲蝙蝠並重組。
她身上的血氣已然變得愈發衰弱——皮膚上浮現出了肉眼可見的青紫色蛛網,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若是再死上一兩次,恐怕她就要徹底死亡了。
“……你手是真重啊,赫勒欽。”
阿萊斯特抱怨着。
她有一瞬間,以爲自己要死了。
因爲她取消雷殛長戟之後,其實她身上的雷電親和就已經消失了。
如果赫勒欽沒有反應過來,而是繼續使用“雷霆之怒”的話,恐怕那一次就能讓阿萊斯特化爲灰燼。
恰恰是因爲赫勒欽戰鬥經驗足夠豐富、反應速度足夠快,阿萊斯特反而贏了下來。
——就像是前面開了四張牌,疑似能湊成同花順的情況下選擇了梭哈一樣。
“這纔是對您的尊重……”
赫勒欽頓了頓,補充了稱呼:“主人。我記得賭約,我也絕不會違誓。”
但總之,結果是好的。
用別的方法,恐怕都無法說服一個純粹的、戰鬥至死的戰士。哪怕取得勝利,也有可能只是看在情面上選擇了服從……唯有通過這種手段,赫勒欽才能真正服氣。
見戰鬥結束,始終在旁邊蓄勢待發的夜魔也終於鬆了口氣,重新變回了烏鴉。天空之上的血雨也隨之散去,唯有小了一些、但也仍算暴雨的雨水安靜的沖刷着。
她的心態也很是複雜——一方面爲阿萊斯特的勝利而感到喜悅,另一方面爲自己又多了一個新同事而感到嫉妒。
阿萊斯特在原地休息了好一會,便就地展開了封印儀式。
——但與之前的計劃,稍微有些不同。
原本阿萊斯特給狂獵之王赫勒欽所分配的屬性是地屬性。
因爲那時,赫勒欽怎麼看都是昔日那個世界BOSS,總是憤怒咆哮的復仇英雄。他的盔甲是漆黑的,厚重如大地、深邃如深淵。本身又是親和地屬性的黃昏道途的亡靈。
可如今,阿萊斯特卻有了一個全新的想法。
赫勒欽確實是亡靈——
但是,他如今的個人意志已然徹底清醒。又得到了鱗羽之主的賜福,得到了戰士之力。而他自身的戰鬥風格,又是風暴與雷霆……簡直就像是阿瓦隆的獅鷲騎士們一樣。
——雖然從因果關係上來說,應該說阿瓦隆的那些騎士們在模仿赫勒欽。畢竟當年亞瑟所帶領的圓桌騎士團,便尊奉着昔日的英雄赫勒欽。赫勒欽能從怨靈轉化爲狂獵,也與梅林的儀式有關。
從這點來考慮……或許赫勒欽不適合地屬性,而更適合風屬性!
“你的封印,是用塔羅牌進行的嗎?”
赫勒欽湊了過來,看向正在挑選卡牌的阿萊斯特:“我是哪一張?”
“你要用兩張才行,而且得等明天——爲了和你戰鬥,我的法力已經不足以封印你了。”
阿萊斯特隨口說着:“要一張代表伱的塔羅牌,隨後是一張代表能夠壓制你的柱神的塔羅牌。”
說着,她展示出了第一張牌。
那是正位的【審判】。
牌面上描繪着天使吹起末日審判的號角,讓死者得到救贖、即使是罪人的靈魂也有得到救贖的可能。這正與狂獵之王赫勒欽如今的處境相同。
這張卡預示着復活、康復、重逢、愛的奇蹟——都是些好兆頭。也算是對恢復神智的赫勒欽的慶賀。
“至於壓制你的柱神……我選擇了偉哲,而塔羅牌則是正位的【教皇】。”
那是一張能夠喚醒善良之心的牌,正適合再度恢復清醒的赫勒欽。而與此同時,教皇也是未知的解釋者、有着洞察一切的觀察力……並且與皇帝所對應,分別預示着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的主宰。
這恰好對應了至高天與偉哲的關係!
“明天再見了,赫勒欽。”
阿萊斯特與狂獵之王告別。
她使用牛角粉末與藍寶石,將法力灌注在這兩張牌裡面。隨後便前往鷹岬村借宿一晚。
等到第二天的黃昏時分,阿萊斯特再度使用雷殛長戟召喚出了赫勒欽。
此時她已經將儀式的前置準備全部完成。
“我拜請偉哲,聖數爲四之神,目見真理之神,沉默不言之神——”
“請您看顧我的心靈,使其如風暴般無止不休……”
“——我敬請墮天司!”
阿萊斯特毫不停頓,高聲宣告:“大罪之天司,墮落之天司!
“我已明晰我的罪愆——我願承受暴怒之烙印!”
祈禱因錯誤而自行終止,但兩道截然不同的氣息已然涌入了阿萊斯特手中!
下一刻,她頭頂的烏雲之中猛然睜開了一隻眼睛。
一道落雷,徑直劈在了阿萊斯特身上!
那一瞬間,阿萊斯特感覺到自己周圍的世界陷入了完全的靜寂之中。
無數奧秘在她眼前奔涌而逝,那是這個世界從最初到最終的一切秘密。阿萊斯特瞪大了眼睛,可那些東西卻如指縫中的流水一般從她腦中流淌而過。
九根漆黑的釘子自虛空之中浮現,伴隨着一陣陣的電光、一根接着一根的打在了阿萊斯特的頭上!
每打落一根,阿萊斯特心中流淌着的知識便少了一分,如同奔涌着的河流水面下降了一部分。當九枚釘子全部落下,她便再度清醒了過來。
而她立刻開始呼喚赫勒欽:“狂獵之王,赫勒欽·龍焰!”
“我此刻呼喚你的名字,予你以暴怒之烙印!
“我的生命就是你的生命,我的命運就是你的命運——
“——服從我,黃昏之道的幻魔!”
她話音剛落,又是一道落雷轟然落下!
這次阿萊斯特心中一幕幕的浮現出了赫勒欽臨死之前的場景。
她也終於理解了昔日赫勒欽之死的全貌:
——那是一場卑鄙的陰謀,也是一場可恥的背叛。
“野火”烏特迦洛奇準備了陰謀——他化形爲人,以倖存者的身份撒謊欺騙了人類聚集地的那些人類。
他聲稱“赫勒欽的確短暫的守護了村落,但他不可能一直守護在這裡。一旦他離開,那麼巨人就會立刻發起報復——而‘他的家鄉’正因如此,已經被毀滅。他是唯一的倖存者。”
隨後他又鼓動聚集地裡容易動搖的人前去投誠,又變回本體親和的優待他們。他以至高天的名義發誓,假如他們願意重新忠誠於巨人、那麼只要他們不再繼續背叛,巨人將不會殺死他們、也不會吃他們,還會給他們食物。
這些不久前還是奴隸的村民們膽怯了,動搖了。然後屈服了,背叛了。
於是,烏特迦洛奇給了他們毒藥。讓這些村民下在赫勒欽及其隨從的食物裡。
當烏特迦洛奇捲土重來之際,赫勒欽已經沒有了戰鬥力。
他拼死抵抗,卻也仍舊無法戰勝準備萬全的烏特迦洛奇。
他們被全部活捉,並在折磨後公開處以斬首之刑。
隨後,巨人將赫勒欽及其所有隨從的屍體,全部投入到了一個大鍋裡面烹煮。新鮮的屍體所流出的鮮血與已被風乾的屍體混合在一起,燉成了一鍋腥臭的肉湯。
而充滿怨恨的靈魂,則在那鍋湯裡面沉沉浮浮——至高天所打造的巨鍋,讓他們的靈魂無法超生、無法前往夢界,而是全部都煮進了自己的骨頭裡面。在那時,他們的靈魂仍舊是鮮活的、有記憶的。
“殺!殺!殺!殺!”
無盡的殺意、憤怒、憎恨,都在鍋中迴盪着。
他們的肉被巨人們吃下,慶賀這個難纏的對手終於死了。而那些背叛了赫勒欽的人類們,也被各自分了一碗湯——曾經試圖拯救他們、卻被他們所背叛的英雄之湯。每個人的碗中都有着一顆頭顱,這正是烏特迦洛奇所承諾的“給予他們食物”;而若是不吃,便是“再度背叛”。
有些人或許知道背叛,只是選擇了沉默;也有人從最開始就不同意。而更多的人則是完全不知道這件事——那些爲了村落存在而選擇背叛的人們,被憤怒的人們推下深坑、用石頭砸死。背叛他人者也終將被自己人所背叛。
而人們則嘗試撿起骨頭,對赫勒欽及其隨從們進行超度與安葬。然而至高天的封印並不是那麼好解除的,普通的葬禮根本無法超度他們的冤魂。
這些被憤怒與憎恨浸染的英雄之魂,在夜晚遊蕩於野外、將那些他們曾經保護的人類們再度殺死。
——直到梅林使用了狂獵轉化儀式,將赫勒欽及其隨從轉化爲了狂獵。
但即使如此,他也仍舊憤怒。他本應有着自我意識,但狂獵契約中所得到的智慧,卻仍舊無法壓制他心中那不熄的怒火。他日復一日、渾渾噩噩生活在生與死的夾縫之中,都快要忘記自己是誰了,卻沒有忘記心中的憎恨。
直至那次晉升儀式。
他再度短暫的成爲了“赫勒欽”,這才終於回憶起了自己是誰。
看着那照片中的自己,阿萊斯特的視角與昔日赫勒欽的視角再度重合,隨後分離。
望着船艙中看向照片的赫勒欽,阿萊斯特高舉右手。
一道巨大的、水平的黑色法陣瞬間從地上生成,包裹住赫勒欽並向上飛速擡升。
但它升到最高點時,在天空之中浮現出了一個天馬圖案。
湛藍色的圓形印記烙印在天馬圖案四周——隨後法陣便從最外圈開始坍塌,最終只剩下一個直徑約一米的藍色圓環。
兩張全新的巨大塔羅牌,也是一上一下的從虛空中被慢慢印了出來,浮現在圓環的上下兩方。湛藍色的電光鏈接在這兩張卡中間,像是某種磁力吸引着它們逐漸靠攏。
【審判】變成了【永劫】,那吹着號角的天使變成了光影、虛影與色彩交迭在一起的三重身。象徵着前世、今生與來世。
而高舉雙手、慈祥溫和的【教皇】,則變得有些令人恐懼。他背後有着鏡子一樣的光環,頭頂有九根帶有玫瑰的長釘即將扎落,身後的寶座則是象與牛、象徵着負重。而在巨大的教皇下方,還有一個很小的女神,女神一手持弓、一手執劍。在畫面的最中間,則有一個五角星——有一個新生兒正在五角星的內部。
終於,隨着兩張牌逐漸生成並變得清晰,它們慢慢向着中間靠近。
當兩張牌緊密結合在一起的瞬間,它驟然爆發出一陣璀璨的電光——幻象瞬間崩碎。
當阿萊斯特再度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前有一張藍水晶質地的透明卡片正在緩慢旋轉着。卡面上用昏黃色勾勒出了飛馬的圖案。
阿萊斯特伸出手來,寫下了艾華斯的名字。
而它的屬性也立刻顯現了出來。
【大罪:狂獵之王(永劫、教皇)】
【等級:50(已壓制)】
【黃昏道途,屬性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