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那麼多的話語,現在居然全部哽在了咽喉,他只能一手緊握住嘴巴,纔不至於發出聲音,而眼淚卻在此時肆意氾濫。
儘管如此,羅健還是聽出了異樣,在沉默了數秒鐘後,他忽然問:“小玉?是小玉嗎?”
他的話音讓羅玉幾乎痛哭出聲,而羅健好像也確定了對方就是羅玉,他一再迫切的追問:“喂?你說話啊!你是小玉對不對?!”
“小玉,你在哪裡呢?怎麼不說話!”
“我知道是你!你不說話我也知道是你!你就這麼和我不辭而別,從你走了我都沒給你打電話你知不知道是爲什麼!”
“好你不說話是不是?不說話你他媽給我打電話幹什麼!你這是在外地了吧?小玉,你是不是碰上事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說話啊你!”哥哥的聲音時急時緩時剛時柔,對着手機一通發泄,讓我們很容易想象的到他此刻愛恨交加的心情。
電話另一端的弟弟,不是不想說話,而是爲時已晚。
身後汽車急馳的聲響,攪起一路塵土遮天,眨眼間已殺氣騰騰橫衝直撞而來。發動機加速的刺耳轟鳴,遠光燈照的人睜不開眼睛,羅玉毫無躲藏的完全暴露在一片強光之中,這一刻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跑!
丟掉了話機他轉身飛奔,毫無目的,慌不擇路,顧不得腳下的磕絆,腦子裡就剩下了兩個字——逃命。
汽車很快追了上來,陽關大道顯然是最白癡的選擇。身邊響起汽車喇叭聲刺耳欲聾,李海猛的胳膊伸出車窗幾乎就能把他捉住。
路邊一帶兩米來高的陡坡,坡路雖然很陡,羅玉靈機一動,毫不費力的爬了上去。
汽車根本無法翻越,李海猛幹脆把車往道邊一丟,直接爬坡去追羅玉。
羅玉沿路奔跑,只見道路坑窪不平,兩側柴草雜亂無章。
前方不遠是條早已乾涸的大河,河牀非常寬闊,加上天黑星淡,隱約可以看到對岸的房屋以及來往車輛。
面前是一座鋼筋混凝土的立柱型石橋,橋很長,橋面約有三四米寬,橋頭豎着面禁止通行的警告牌。羅玉管不了那麼多,一徑跑了上去。
不知這座橋有多少年頭了,兩側欄杆已經斷掉了多半,露出裡面的鋼筋鐵架,路面上散落的磚瓦石塊,足以說明這座橋已經很久沒有通車了。
羅玉沒命的向前奔跑,然而,就在他跑出一段路程後,眼前的景象卻把他徹底驚呆。
腳下的路戛然而斷,一座斷橋,攔腰斷塌!如同走上了懸崖絕壁,再往前邁出一步,就意味着粉身碎骨。
冷風拂繞着搖搖欲墜的欄杆,斷層裸露的鋼筋彷彿屍體的枯骨,猙獰的嘲笑着羅玉的窮途末路。
下邊很深,在黑夜中隱約看到河底泛着幽白的亂石。
羅玉的兩條腿都在發抖了,他不敢再往下看,猛然回首間,李海猛高壯的身影已躍然於眼前。
此刻那男人變的陌生極了,手臂上鼓突的肌肉塊在暗夜中流光隱現,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的聲音也完全變成了陌生的兇狠。
“再跑啊臭小子!你看!老天爺都斷了你的活路,你這才叫罪有應得,自尋死路!哈哈哈!”
李海猛兇殘的獰笑聲中,羅玉的眼淚早就如這條河一般乾涸了,束手待斃,還是自行了結?他突然很不甘心,越發強烈的求生慾望讓他攥緊了拳頭,哪怕還有一線生機。
李海猛亦是提着拳頭步步逼近,沉重的腳步聲如死神降臨,帶着讓人抓狂的恐懼。
羅玉在他的逼近下急促的喘息着,幾乎聽見了自己握拳的咯咯聲響,內在的潛能蓄勢待發,悍衛着自己頑強的意志卻又脆弱的生命。
“李海猛,我一點都不怕你!來啊!殺我啊,殺我啊!”羅玉大聲嘶叫着給自己打氣,在李海猛聽來卻是如此好笑:可憐的小東西,垂死掙扎的窘相已然暴露無餘!
“這麼喜歡死啊?”李海猛呲着牙,露出狼一般的兇殘。
羅玉一眼看見腳下的碎石塊,抄起兩隻衝着李海猛就狠投了過去,李海猛一個左右閃身輕鬆避過。
他根本就沒把羅玉放在眼裡,他逗弄般的嘲笑,以勝利者的姿態傲視着面前手抓石塊滿臉無措的男孩。
“媽的,砸啊!老子自己送上門來了,真有種就照着老子的腦門兒砸!”
他的表情囂張跋扈,腳下不斷逼近,強大的氣勢足以把人逼瘋,羅玉已經鼓足了勇氣,但真要把活生生一個人的腦袋砸開花,這憑的不只是力量。
但目下的處境無疑是生死決擇,心軟就意味着等死,哥哥的聲音還在腦海中迴旋,昔日相擁的場景如過電影般在眼前一閃而逝。
他咬了咬牙,舉起石頭就衝李海猛面門砸了下去。
而他的動作卻在半空驟然停止,李海猛的手已緊緊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沒有掙扎和咒罵,那男孩玉質的臉龐已是蒼白如紙,李海猛的表情變的奇怪極了,他狠狠的問他:“你真這麼恨我?!”
羅玉沒有說話,石頭脫手落地的同時,李海猛深深的嘆了口氣,隨之放開了羅玉的手腕。
他眉目緊鎖的看着這男孩兒,忽然靜靜的說:“我真的沒有想到,我和你會走到這一步。我真是後悔,如果當初在筒子樓的分別是永別的話,我情願再也不要和你重逢!”
羅玉突然冰冷的笑了,眼淚一道一道滑下來,伸手在頸中解下那隻銀佛,李海猛的心臟猛的一震!
他把銀佛舉在他面前說:“還給你。”
李海猛沒有接,只是無力的笑了起來:“我們之間,真的完了是嗎?”
羅玉說道:“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過開始。”
砰的一聲,是心臟碎裂的聲音,而李海猛的臉上反倒沒有了表情,半晌半晌,他纔對羅玉說:“那我再問你最後一句,如果你說實話,我可以放過你。”
羅玉根本就對他沒什麼指望,李海猛接着說:“你不單單是爲了給自己報仇吧?你的心眼兒還沒那麼小,告訴我,你還爲了什麼?”
羅玉一聲冷哼閉口不語,李海猛卻笑了,比冰還冷的笑:“我早就猜到了,你是爲了擺脫我,卻又怕我對你哥不利,你到底還是爲了他!”
羅玉毫不畏懼的看着他頂嘴:“你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