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鄰座的男子剛把手機打開,程諾就厚着臉皮向他藉手機打電話,一路上程諾都在默默流淚,把男子嚇得不輕,生怕把她惹到,趕緊借了手機給她。
撥通爸爸的電話,提示音還是關機,連撥幾次都是,程諾預感越來越不好,剛剛控制住的眼淚又啪啪的往下掉,男子連忙遞紙巾。程諾擦乾眼淚道了謝,把手機還給男子。
下了飛機,呼吸的空氣都是記憶裡家鄉的味道,程諾卻沒有回家的欣喜,她要儘快趕回家,所以加快走路的頻率,錯過一趟直下電梯,她心急不願再等下一趟,準備跑去坐扶梯。
走到扶梯口,程諾一隻腳剛下扶梯,一個小孩突然從她身後跑過來,直接就衝下了電梯,小腳剛踩上電梯就失去平衡,俯身往下摔,程諾神反應,一把逮住小孩的肩膀使勁往後拉,另一隻腳馬上跟着下了電梯,然後趕緊調節好自身平衡,小孩被嚇懵了,正是走路都不太利索卻想滿世界亂跑的年紀,不知怎麼脫離了父母的視線,差點造成悲劇。
身後傳來可能是孩子媽媽的尖叫聲。
可能是聽到媽媽的聲音,小孩哇哇大哭起來,扭來扭去的想掙脫程諾的手。程諾怕還孩子亂動再出事,安全起見把孩子抱了起來。
這個扶梯有點高,坐了好一會纔到,想想剛剛一幕都驚險,這麼寶貝的孩子,差點就要沒了。
程諾抱着孩子走下電梯總算安心了,一邊哄孩子,一邊等孩子家人跟來。
“諾…諾諾,是你麼?”
這個聲音怎麼有點熟悉,程諾一擡頭,迎面走過來的男人居然是前夫郝帥。更沒想到的是懷裡的孩子居然伸出雙手要他抱,奶聲奶氣的對着他叫“爸爸,爸爸!”
郝帥居然沒有理會自己差點沒命的寶貝兒子,反而深情款款的盯着程諾,激動得準備隨時衝過來擁抱她的樣子:“諾諾,是你吧?真的是你!你沒事,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小寶,媽媽在這,小寶不怕!”身後怕是孩子媽媽的聲音,終於趕過來了。
明明做了好人好事,程諾卻想找個地縫躲起來,她想把孩子遞給郝帥自己趕快走人,可郝帥卻沒有半點要接孩子的意思,反而越過她對着後面的孩子媽吼:“你怎麼看孩子的,小寶差掉從電梯上掉下來,他要有個三長兩短,你能負責麼?”
“小寶說要追爸爸,他跑那麼快,我又跟不上。”孩子媽無奈的解釋到,邁着沉重的步伐走近,準備從程諾手裡接過孩子:“謝謝,剛剛真是太感謝了,沒有你我家小寶就危險了。”
程諾眼前的這個女人,身形臃腫,髮型凌亂,衣着邋遢,揹着媽咪包,挎着兒童水壺,一眼就知道是當媽的人,和之前逼宮上門時那咄咄逼人的狐狸精形象判若兩人。雖說沒有程諾全盛時期那麼胖,但是也相差不遠,肚子還像懷孕4、5個月的樣子,大概是懷孕後期和哺乳期補得太好吧,對於郝帥媽媽的養膘能力,程諾最清楚不過。反觀一旁的郝帥,身形保持得當,着裝講究,英俊帥氣,沒有一點油膩大叔、邋遢奶爸的味道,歲月對男人終究還是友好得多。
照理說看到曾經耀武揚威的靚麗小三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程諾應該高興纔對,因果報應嘛,但是此刻她卻不想和這兩個人有任何瓜葛,她把孩子遞給那個看見她像見鬼了樣一臉驚恐的女人,轉身就準備走。
郝帥卻沒放過她,拉住她手臂:“諾諾,別走?我有話對你說。”
“你要和她說什麼,別忘了現在我纔是你老婆!”那個女人情緒崩潰,歇斯底里的吼着,把懷裡的孩子都嚇哭了。
“吼什麼吼?你在她面前有什麼資格吼,不想離婚的話,趕緊把孩子給帶回去!”郝帥一點沒有顧及那個女人的情緒,好像她與自己毫無關係似的,那說話的口氣反而像一個在伸張正義的旁觀者。
只是郝帥這舉動不但沒有在程諾那裡加分,反而讓她覺得他更渣了,對那個女人的恨也變成了可憐。
程諾不想參與這兩口子的爭吵,一心想走:“郝帥,你給我放手!”
郝帥卻怎麼都不放開拉着她的手。
“諾諾,不要走,我有話給你說。”
那個女人哪裡見得了這幕,把孩子往地上一放,上前拉住郝帥:“你要幹什麼?我不准你和她一起。”
郝帥厭惡的把那個女人的手甩開:“我叫你帶孩子回去,你聽不明白嗎?”
那個女人被甩開,乾脆就坐在地上撒潑,大哭大嚎起來:“你這個沒良心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得起我們娘倆麼?”
見爸爸媽媽這陣仗,小寶又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可憐他剛剛電梯驚魂的淚珠還沒幹。
不知不覺周圍已經站了一堆人在指指點點,這場面,程諾擔心這些不明就裡的外人會誤會她是破壞人家家庭的那個女人。不行,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快走。
看程諾走開,郝帥追上來搬出殺手鐗:“諾諾,不要走,我一會帶你去見爸。”
聽到爸爸,程諾腳就像吸上了磁鐵,馬上停步:“我爸在哪兒?”
“你先等我一會,我處理好馬上過來。”郝帥說完走回去對着地上那個女人以離婚、斷卡、要孩子撫養權幾個事一通威脅,還真的讓她閉了嘴,這是傳說中的惡人自有惡人收。
郝帥迅速解決完,追上程諾,生怕她又跑,關切的問到:“諾諾,你這一年到底去哪了?過得怎麼樣?我還以爲你在沉船事故里遇難。真是太好了,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爸呢?他在哪?他手機爲什麼一直關機?”程諾沒打算回答郝帥的問題,只關心爸爸的情況。
“你跟我走,到了你就知道了。”郝帥有點難以啓齒的感覺。
“你給我說,他到底在哪?是在醫院麼?是不是病得很嚴重,醫生纔不讓他開機?”程諾自行在猜測着。
“去了你就知道了。”郝帥也沒有直接回答程諾的話,只是把她拉着出了機場,上了自己的車。
“沒想到還能看見你,真好!”郝帥開着車,不時轉過頭看一眼程諾:“你瘦了,身材和大學時差不多,氣色看上去也不錯。這一年你到底在哪裡?都幹了些什麼?你說你打不通你爸電話,怎麼也不跟我聯繫?”
“不好意思,手機掉海里了,我只記得我爸的手機號碼,閒雜人等我都記不住。再說,我胖與瘦,死還是活,過得好不好都跟閒雜人等沒關係。好好開車,帶我去見我爸就行。”程諾不想搭理郝帥,說完乾脆閉上眼睛養神,卻不知不覺睡着了,可能是太累,這兩天都沒怎麼睡覺。
車停了下來,程諾以爲到了,睜開眼馬路邊上卻是個移動營業廳,郝帥說他要去辦點事,叫她繼續睡。
過了一陣,郝帥回來,拿了個新手機給她:“最新款的移動5G手機,存了我的號碼,不用記了。”
“我不要,手機等我補了卡自己會買,你現在給我也沒用。”程諾把手機還給郝帥。
“你證件這些也要補辦吧,不如先用我的副卡,這年頭沒手機多不方便?”郝帥把卡上進手機,準備再遞給程諾。
程諾直接擋了回去:“你沒看人家營業廳宣傳的手機卡要實人實名麼,拒絕轉賣轉借手機卡!”
郝帥苦笑着:“這麼見外,我們不是一家人麼?”
“我和你早不是一家人了,隨時可能拿你手機卡坑蒙拐騙,不想出事的話,自己的手機卡自己保護好。”程諾拒絕得堅決,郝帥也不想再自討沒趣。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我爸到底怎麼了?”程諾實在忍不住,又追問起來。
“到了你就知道了,再睡一會吧。”郝帥也一直不正面回答。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沒這麼尷尬,程諾乾脆又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陣,程諾迷迷糊糊感覺車停了下來,睜開眼睛望出去,居然身在墓園中間。
程諾幾近崩潰,但心裡還有一絲僥倖,跟着下了車,紅着眼的對郝帥吼起來:“你帶我來媽的墓地幹什麼?我要去見我爸,帶我去見我爸!”
郝帥儘可能的走近程諾,想攙着她,又不敢碰她:“諾諾,你聽我說。爸他以爲你在沉船事故中遇難,突發腦溢血,在醫院裡撐了幾個月但還是沒救得回來,我就把他和媽合葬在一起了。”
“郝帥,你個騙子,你又騙我,我不會再相信你的話,我爸沒死,他沒死,我要見他,我要見我爸!”程諾往郝帥的身上使勁的錘了幾拳,嘶吼着發泄着內心的絕望和悲傷。
“諾諾,不要激動,我知道你很難接受,其實爸走了我也很難受。”郝帥抓住程諾的手,怕她再做什麼更過激的事情。
程諾使勁掙脫開郝帥的束縛,更拒絕他的攙扶,強撐着往媽媽墓的方向走去。
冰冷的墓碑上,多了爸爸的照片,新刻上了爸爸的名字和生卒年,最後的一絲僥倖也被打破,程諾眼睛一黑,昏倒到墓前。
原來程諾爸爸聽到她在沉船事故中下落不明,血壓一下沒控制住,引發腦溢血,家裡又沒有旁人,鄰居大爺串門發現時已經太晚,人雖然搶救過來,但一直昏迷不醒。郝帥也還算有點良心,在醫院裡跑上跑下,出了ICU就請最好的護工一直照顧他。程諾在島上夢見爸爸給她道別那天,他爸爸病情突然惡化搶救無效死亡,可能這就是父女連心吧。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程諾沉浸在失去父親的痛苦中,父母雙亡、婚姻失敗、一事無成,如果不是還有對魏來的掛念和不捨,她也許會跟着父母一起離去,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在另一個世界團聚。當她難過的時候,拽着魏來給的聘禮,好像能得到力量,讓她有勇氣憑着回憶活下去。
郝帥渣雖渣,但這個時候還算是個人,不放心程諾一個人呆着,也知道她不願意自己在旁邊,就通知她的閨蜜,告訴她們程諾的情況,希望她們有空來陪陪她。
見證友情的時候到了,閨蜜團們輪番上陣,排班過來陪她,陪她哭,陪她發呆,陪她睡覺,陪她上墳,還要想方設法哄她吃飯,哄她說話,哄她出門,哄她笑。讓無親的她至少感覺還有故人關心她、在意她。
有了閨蜜們的陪伴,程諾慢慢走出了悲傷,和她們一起逛街,一起聊天,一起燙火鍋,一起吃甜品,一起美容,一起減肥……生活漸漸迴歸正軌。
程諾還嘗試着找了一份培訓機構的工作,看着可愛的孩子們,被他們的天真快樂感染,日子好像有了盼頭,甚至萌生一個想法,現在學科類和文體類的教育培訓都很成熟,但是生存課程卻開得較很少,她想自己開辦一個教孩子們求生課程的公益機構,讓孩子們在意外發生時能夠有常識、有能力進行自救。
程諾把自己的想法給閨蜜們說,大家都勸她放棄,知道她初衷是好,但是風險太大,這鐵定是個吃力不討好的事。孩子們的生命確實是最重要的,但對於意外的發生,大家都會心存僥倖,而且只要不加進升學考試,家長們都不會太重視,而且這些求生課程想要普遍開展的難度也大,涉及場景過多、知識面廣、專業度高,不是一般老師可以教,需要急救、消防等各行業專業人士參與,責任重大,一不小心容易適得其反。閨蜜們貼心貼肺的勸說暫時熄滅了程諾心中的小火花。
沒有爸爸,沒有魏來,程諾的日子不鹹不淡的過着。
一羣孩子,打鬧嬉戲;
兩三好友,偶爾聚聚;
三更半夜,回憶涌起;
四時八節,皆是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