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張重一家人正在家裡收拾行李,明天他們就要先飛到燕京跟楊鳳霞他們匯合,然後後天就要出發去美國了。
張重的東西很少,除了一些必備用品,他只帶了兩套換洗衣服,加起來一個雙肩揹包都放不滿。
他看着幫芃芃挑選衣服的一家人,笑着說道,“去了肯定要買東西的,再帶這麼多東西過去,回來怎麼帶得下?”
胡慧芳說道,“就是害怕帶不下所以才挑,不然都帶過去不省事多了。”
“都帶過去……那得買一架飛機才行。”
“飛機可以買麼?”
張重笑了笑,準備接話茬,口袋中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是副院長文漢的來電。
“喂,文老師。”
“張院長,我這裡有個事情跟你彙報一下,方便麼?”
“需要當面聊麼?”
“那倒是不用,電話裡面說一下就行了。是這樣的,前些天院裡面有幾個學生過來找我,他們想申請學院的項目基金。”文漢說道。
張重笑着說道,“這是好事啊,這個項目基金設立了這麼長時間還沒動過呢。”
這部分針對學生搞學術研究的項目基金本來就是張重提出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激發學生們搞學問的積極性。
然而現實卻很不理想,項目基金設立兩個多月,卻一個來申請的學生都沒有。
項目基金是張重讓《零零一》雜誌贊助的,第一期是撥了二十萬過來。
原想着,如果項目太多,基金不夠用,就讓雜誌社再撥一點過來。然而到現在爲止,這二十萬都還沒動過。
現在有學生來申請,而且既然文漢來跟自己彙報,就代表這些學生申請的項目應該還是有價值的,張重當然很高興。
如果這次能開個好頭,學院的項目基金計劃可能就能擺脫之前尷尬的局面。
“他們要研究什麼項目?”張重問道。
“說起來跟院長你還有些關係,具體我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這樣吧,一會兒我把他們的企劃書發到你的郵箱給你看看,等你看過之後,咱們再聊這事。”文漢說道。
張重點頭道,“行,那你發過來我看看。”
電話掛了之後也就一分鐘的時間,張重就收到了新郵件。
手機不方便看,他又跑到二樓書房打開電腦,然後點開郵件認真看了起來。
大概看過之後,張重明白之前文漢爲什麼會說這個計劃跟他有關係了。
站在張重的角度來看,這份企劃書做得並不完美,甚至可以苛刻地說一句非常簡陋。
但是學生們想表達的東西還是大概地表達出來了。
有五個學生,他們想組成一個研究小組,專門研究歐洲宗教史的秘密。他們的思路很清晰,就是按圖索驥,按照《達芬奇密碼》去追尋被人遺忘的歐洲神秘學史。
他們還羅列出這段時間蒐集出來的資料,並且結合之前張重在課堂上講的玫瑰十字會宣言寫了一篇小論文。
而且他們還計劃暑假去歐洲各地實地考察,更加近距離地感受和研究地方歷史。
這個計劃挺有意思的,不過真要說起來,這更適合史學院的學生去做。
不過張重覺得,不管是史學院還是文學院,關於人文的研究都是完全有必要的。
不知不覺,張重翻到了企劃書的最後一頁。
在最後一頁的位置,幾個學生寫上了自己希望學院提供的資金數目。
“嗯?”
看到數字,張重有些意外。
因爲他們竟然填了個5000。
寫了這麼長的企劃書就爲了五千塊錢?
這次計劃,他們總共是五個人,其他的不說,就是去一趟歐洲,光是來回的機票錢都不是什麼小數目。
這五千塊錢給他們,甚至都不夠一個人的差旅費。
是不是填錯了?
張重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雖然企劃書做得不完美,但是他並沒有看到什麼錯漏,證明做這份企劃書的人是個比較細心的人。
既然是個細心的人,總不至於將這麼重要的數字給填錯了,想必寫的時候他應該都檢查好幾遍,而且着重檢查數字。
帶着疑惑,張重又給文漢敲了個電話過去。
“文老師,這幾個學生的資金需求確定是五千?”
文漢似乎早就料到張重會問這個,笑呵呵地說道,“我之前看這份企劃書的時候,也對這個數字很疑惑,還特意去核實過,他們確實只要五千塊錢。”
“這是爲什麼?費了這麼大週摺,就爲了五千塊錢?”
“這個我都搞清楚了,孩子們並不缺錢,不過是想出師有名罷了。”
出師有名……
這又不是打仗。
不過隨後張重也大概想明白了,學生們可能覺得搞一個學校的項目很有面子,也是爲了給自己一些信心。
“嗯,這個項目我這邊通過了,至於項目資金,五千有點少得不像話,回頭讓財務先撥三萬塊錢給他們好了。”張重說道。
“好,我知道了張院長。”文漢笑了笑,“他們還在等着我消息呢,我這就跟他們說。”
……
當張重和家人坐上飛往美國的飛機時,606寢室的幾個人也踏上了他們的征程,遙遠的西方,還有一整片歐羅巴大陸等着他們去探索和征服。
“俞壁,怎麼樣,叔叔沒有爲難你吧。”
風仔靠在座位上,笑吟吟地說道。
俞壁笑道,“爲難我?他聽說我拿了學校的基金做項目,高興得合不攏嘴,非說要過來送我上飛機,我是好說歹說才把他勸下來。不過他人沒來,資金卻到位了。我從小到大就沒見我爸這麼大方過,給我打了兩萬塊錢。”
“你爸土豪一個,兩萬塊錢對他來說不是灑灑水。”
“我爸確實有點錢,但是他摳啊,上次我想換個手機磨了他半個月都磨不下來,最後零零碎碎去他工地搬了近一個月的磚才換了部手機。”
“這點我支持你爸。”老秦笑道,“要不是你爸不停地磨練你,哪有你現在這樣耐操的身板?”
幾個人正在熱鬧地聊着天,後座的李進卻忽然說道,“趁着這個時間,你們要不倒倒時差,要不看看資料。兩個月的時間,對我們即將要做的研究來說還是有些短,所以我們要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時間。”
李進的話像是一盆清水從其他幾人頭上淋下,讓他們瞬間清醒,他們此行可不是爲了玩來的。
既然學院通過了他們的申請,還撥了三萬塊錢過來,那他們就不能辜負學校的期望。
如果說一開始他們只有一腔熱情的話,現在他們則是多了一份使命感。
幾個學生在內心暗暗告訴自己,這兩個月一定要幹出成績讓院長他們看看。
……
相對於606寢室,張重他們這邊的旅途要更加漫長一些。
張重他們一家坐前後兩排,楊鳳霞就坐在張重的左手邊。
旅途剛到一半,楊鳳霞笑着說道,“到地方之後,交流會並不會立即開始,咱們還有兩天的時間休整。”
“那不如楊主席給我說一說這次文學交流會的具體事項吧,我也不能一點功課都不做。”
楊鳳霞點了點頭,“行,那我給你說說。這次咱們要在兩個城市停留,第一站是紐約,第二站是洛杉磯,這你應該知道了。”
張重笑着點頭,這他當然知道,當時他們這邊確定籤售站的時候,兩邊都交流過。
見張重點頭,楊鳳霞繼續說道,“紐約這邊接待我們的是《文學消息報》和哥倫比亞大學,按照行程,我們要先去《文學消息報》本部進行一場文學研討會,隨後再去拜訪哥倫比亞大學。這兩邊都有一些美國本土的著名文學家參與進來,他們給的名單比較長,我撿幾個比較重要的跟你說一說吧。其中最重要的應該是卡萊爾了,你有聽說他麼?”
“有些耳聞,他是美國現實主義文學的元老人物,七十年代憑藉中篇小說《從這裡到永遠》名聲大噪,當時他才只有十九歲。美國的主流文學圈對他評價頗高,很多青年作家也都表示卡萊爾是他們心中的聖塔,一座一直追逐,卻永遠都越不過去的聖塔。”張重說道。
楊鳳霞笑了起來,張重嘴上說只是對卡萊爾有所耳聞,但是卻說得這樣詳細。
卡萊爾在美國主流文學圈確實舉足輕重,只不過現如今文學的風向使然,讓現實主義文學只能生存在夾縫之中。
也是因此,如今美國的現實主義作家們纔會大力推崇卡萊爾,因爲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中,他們需要一個領頭羊。
卡萊爾就是他們需要的領頭羊。
當代美國現實主義文學是戰後出現的第一股文學浪潮,但是要說當代的美國現實主義文學,自然不得不先提美國現實主義文學的來源。
受到十九世紀三十年代後歐洲的現實主義思潮和文藝運動影響,現實主義很快成爲美國文學的主潮。
十九世紀後半葉,機械化的迅速發展,壟斷集團的迅速形成,財富的迅速積累,構成了一個時代特點:一個過度和極端的時代,一個衰退和進步的時代,一個貧困和財富炫耀、鬱悶和充滿希望的時代。
就在這樣一個時代,美國現實主義作家們寫出了大量具有地方特色,反應美國西部、南部、東部人民生活的小說。
這些小說廣泛地表現不同階層,不同領域的人,併力圖將人們的生活畫面真實、清晰、透徹地表現出來。
近幾十年,現實主義文學之所以在華夏能夠有生存土壤,從美國現實主義文學發展的歷史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當社會極速發展,矛盾就會無形中形成。
批判現實、揭露社會黑暗的作品也會逐漸增多。
“說起來,他跟你還有些淵源,之前你寫的《許三觀賣血記》出來之後,他作過評價,稱這本書是華夏二十年來最優秀的作品,評價頗高。”楊鳳霞說道。
張重搖了搖頭,“這個我倒是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每天評價他的人太多了,他總不能一一記下來。
而且人總是這樣,舒伯特這樣一個不起眼的文學界混子他能記住,但是卡萊爾評價過他的事情他卻不知道,這完全是因爲人總是能記住批評他的人,而忽略那些讚美他的人。
其實楊鳳霞還有一句話沒說。
固然卡萊爾對《許三觀賣血記》評價頗高,但是卻對張重大量的科幻作品和偵探小說頗有微詞,他認爲一個優秀的作家不應該把太多的精力浪費通俗文學上。
在他眼中,通俗小說即便再精彩,也只不過是娛樂產物,登不上大雅之堂。
而且之前卡萊爾還點評過《邊城》,他認爲張重的“浪漫主義嘗試”是不合理的。他認爲文學創作應該不折不扣地處理原始材料,即強調文學作品在反應社會現實方面的真實性和準確性。
“卡萊爾是代表《文學消息報》的作家,我們第一站就能見到他。除了他之外,還有就是像珍妮·奧斯汀、新丁克·諾頓這些……”
雖然楊鳳霞是挑一些重要人物跟張重介紹,但是整個過程下來也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張重接受信息沒怎麼累,楊鳳霞卻已經說得口乾舌燥。
“還有一些細節,回頭咱們再慢慢說。而且你這次的任務比較簡單,估計只會在開研討會的時候需要你發言,具體怎麼發言,你自己發揮。”
雖然是代表華夏作協,聲勢浩大,但是說起來也是普通的文學交流會,自由度當然很高,張重想說什麼,不想說什麼他自己都可以決定。
再者說了,張重不管是文壇地位還是英語水平都超過這次訪問團其他人一大截,楊鳳霞除了給他介紹介紹流程信息也沒有其他什麼能夠說的了。
她相信,到時候張重的表現不用讓她操心。
張重嗯了一聲,靠在座位上閉目養起神來,昨天晚上他睡的時間不長。
倒不是爲了倒時差,而是昨天傍晚的時候他抽到一本新書,爲了這本新書,他在書房裡面一直工作到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