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重沒有提前準備稿子,他也不需要提前準備稿子,畢竟今晚的氣氛比較輕鬆,他也不需要跟大家背譜子。
原本不上來就算了,既然是上來了,張重也就準備好好跟大家聊聊天,這樣的機會也十分難得。
“應該是大三那年的寒假,那時候我們寢室有六個人,其中四個人歸心似箭,假期剛開始他們就走了。寢室裡面只剩下我跟另外一位室友,他名字後面有個進字,又因爲比我們其他幾位都年長一點,所以我們平時就叫他進哥。”
張重慢慢道來,底下的人也聽得認真,畢竟能聽張重講故事的機會可不多。
“學生們走得差不多了,寢室樓也空空蕩蕩,進哥臨走那天晚上,我們吃過晚飯,收好行李,坐在各自的牀邊上聊起了天。一開始大家聊着閒話,他問我明天怎麼回去,我問他明天幾點的車。後來可能是氣氛使然,他感慨了一句,大學真快啊,轉眼三年都快過去了。”
“我那時候活得單純,從來不去考慮什麼過去未來,整天就想着自己的那點事情。不過既然是聊到這了,我就笑着對進哥說,這算什麼快啊,現在咱們在這裡聊天,等到明年開學之後你再過來的時候,可能感覺今天的事情就像是一眨眼前的事情。再或者,等個十年,我們再見面,還是覺得今天的對話恍如昨日。時間就是個概念而已,有時候它根本衡量不了什麼東西。之後我又跟進哥聊了一些我對時間的認知,拋了很多自以爲很酷的科幻理念。當時覺得聊天挺好,後來想一想,進哥大概不太喜歡這個話題,大多時間都是我一個人在說。”
說到這裡,張重微微地嘆了口氣,他腦海中浮現出當年跟司進對坐聊天的畫面,彷彿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恰恰印證了當年他自己說的話。
這些年的時間,似乎比蟬翼還要薄,透明的,一眼就能看過去。
“我記性還不錯,第二年開學的時候,我又笑着問他,看吧,一眨眼,咱們又開學了。他也笑了,說,是啊,真快。”
“我不知道進哥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的場景,但是我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正如現在一樣,我們還在這裡聊着天,等着看節目,可能一眨眼,又到了明年開學的時候。”
“我看到有幾位同學在使勁地眨眼啊,我可沒說你們眨眼就能一下子穿越到開學後啊。”
下面的人都笑了起來,很多人朝四周看了看,想要找到底誰在眨眼。
張重繼續說道,“我說這個故事呢,沒有特別的意思,也沒有想過要勸誡諸位珍惜時間,只不過是觸景生情,跟大家隨便聊聊。既然聊到時間,我也順便跟大家探討一下什麼是時間。在我小時候,有人告訴我,時間就是過去,現在和未來。但是我們人類在標註時間的時候是靠着外物的,如果沒有過去的事物,就沒有過去的時間,沒有將來的事物就沒有將來的時間。換言之,假如什麼東西都不存在,也就沒有現在的時間。有人或許會問,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存在呢,如果什麼都不存在,我們還要考慮什麼是時間幹什麼呢?這話也對,但是我們換個角度來思考,來想一想時間的長度。”
“我們現在把時間分爲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小時,一分鐘,一秒……但問題是,我現在說的現在已經不是現在,而是過去的過去。時間長度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個記憶,我們無法判斷過去的一百年到底有多長。我們知道的一百年只不過是海星饒了太陽轉了一百圈而已。但是海星繞太陽一圈所用的時間是一樣的麼——假如時間確實有長度的話。”
張重提出了一個問題,卻沒有期望大家能夠給出答案,他笑着說道,“以上的所有話都是閒聊,大家不用放在心上。最後,希望在這樣一個喜慶的日子裡面,大家能夠玩得高興,咱們明年再見。”
說完之後,張重就轉身下了舞臺。
在一片掌聲中,張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許文軒歪着頭看着自己的女婿,說道,“你剛纔的這番疑問讓我想起來著名的神學家奧古斯汀對時間的理解,他認爲過去的事物的現在便是記憶,現在的事物的現在便是直接感覺,將來的事物的現在便是期望。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了麼?”
張重點了點頭,“嗯,他認爲過去的時間就是人們當下的心中的記憶,現在的時間是直接感覺,將來的時間是期望,過去的時間和未來的時間都以現在的方式存在着。”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這是奧古斯汀的理解,你認同麼?”許文軒問道。
“談不上認同,但是確有可取之處,本身奧古斯汀的時間觀就是主觀主義的一種極端的形式。不過雖然極端,但是它確實闡述出了時間的某種特質,至少是我們人類所見到的一種特質,一種抓不着看不見的特質。”張重說道。
“嗯,康德對時間的理解就跟奧古斯汀完全不同。康德對時間的闡明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形而上學方面,另一部分是先驗主義部分。而在形而上學闡明中有四點。第一,時間不是從外部經驗得來的經驗性的概念。恰好相反,要獲得經驗知識必須以時間爲前提,否則就不能成立。後面幾種先不說,單說這第一種就跟奧古斯汀大大不同。”
“嗯,可以說是完全相反。”張重說道。
“沒錯,奧古斯汀認爲是人的記憶創造了時間……用創造或許不太恰當,應該說是體現了時間。但是康德則認爲,是有了時間,人才能有體驗。比如我現在坐在這個大禮堂裡面,看着裡面的設施會覺得這個禮堂很新,這個認知會轉化爲記憶,而這個記憶則基於我對時間的認知,也就是說人的主體具有時間先天形式。”
曹瑞霞聽到他們兩個在討論這個,笑着說道,“大過年的,你們在這討論哲學。”
許文軒笑着回道,“這是邏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