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外公隔了兩秒鐘，才終於在棉被裡動了動。他緩緩地轉過身，一邊轉身一邊打哈欠，用帶着睏倦的鼻音道：“幹什麼呢？我都睡着了。”
說完話之後，才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副“我剛睡醒，我很迷茫”的樣子。
郝外婆翻了個白眼，也懶得拆穿郝外公拙劣的演技了，直接劈頭蓋臉地進入正題：“我剛剛去看了小責，他可是堅持得很。
他說，他就把那個郝安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了。爲了那個郝安，他要一輩子不生自己的小孩。你說，這可怎麼辦啊？”
郝外公冷哼一聲，從鼻孔中噴出兩道粗氣，就像是憤怒的公牛在使勁兒噴氣一樣。
“什麼怎麼辦？孩子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如果打了還不好，再打一頓就行了！”
粗魯、暴力、蠻不講理！
打打打！一天到晚就知道打人！打人就能解決問題嗎？
想到自己剛剛偷聽到的談話，想到自家乖外孫爲了讓郝外公順氣，故意捱了好幾下竹竿子。郝外婆頓時心疼得不得了，對郝外公這種簡單粗暴的行事作風也有了一絲埋怨。
但郝外婆不會和郝外公正面槓上。
多年的相處，郝外婆早就掌握了和郝外公的相處技巧，最懂得怎麼以柔克剛、正中紅心。
“小責和你是一個脾氣，倔起來像頭驢一樣，拉都拉不回來！你打他是可以，可打了之後呢？萬一小責又離家出走8年怎麼辦？咱們都是快80的人了，還有幾個8年可以活？你難道想走的時候，小責都不在身邊嗎？”
這話一下子說到郝外公的心坎兒上了。虎着臉的暴躁老頭子也沉默了下來，混濁的眼珠子被眼皮半斂，看上去有幾分落寞。
郝外婆再接在厲，“要我說，要不然就算了。咱們各退一步。我看，那個安安也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咱們就接受她吧。小責的事情，也就隨他去吧。”
“不行！絕對不行！”
眼皮子一下子翻開，郝外公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老臉染上薄紅，一副十分氣憤的模樣。
“這怎麼能叫各退一步？這分明全都是我在退！我肯讓那個小孩兒睡在我家裡，就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小責他還想怎麼樣？還想蹬鼻子上臉？！
他還想不生孩子？我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今年之內，他必須把我的玄孫給生出來！”
“你以爲小責是神仙啊？孩子是說生就能生的嗎？”郝外婆被郝外公的話給逗笑了。但笑着笑着，又有些心酸。
作爲一個傳統的老人，自然是希望能擁有一個流着自己血脈的親玄孫。但看見心愛的外孫態度那麼堅決，郝外婆又實在不想讓外孫爲難。
他勸說郝外公接受安安，又何嘗不是在勸說自己呢？
“要我說啊，安安那個孩子看着也挺好的。而且又那麼小。小責從小把他養到大，那不就跟親生的是一樣嗎？”
“老太婆，我發現你的立場很不堅定啊！這才過了半天，你就叛變到敵人那邊去了。”郝外公氣鼓鼓地望着郝外婆，“你說，這撿來的和親生的能一樣嗎？
撿來的終究是撿來的，沒有血緣關係，靠不住。你說，萬一小責辛辛苦苦掙錢把孩子養大，孩子的親媽親爸找來了，怎麼辦？那孩子還能不認親媽親爸？
這種事情咱們又不是沒見過，隔壁村的宋大姐，嫁了個有孩子的二婚男，婚後沒生自己的孩子。結果怎麼樣？
辛辛苦苦把孩子帶大，一轉眼，孩子去找他親媽去了。把宋大姐一個人扔在村裡，每個月連300塊的贍養費都不給！”
郝外公越說越激動，彷彿通過這個案例，看到了自家外孫慘痛的老年生活。
“所以，小責必須得生個自己的孩子！必須！”
說完，郝外公不給郝外婆任何反駁的時間，把被子一卷，腦袋一縮，表示自己“已經睡熟了，怎麼叫都不會醒”。
郝外婆拿這老小孩沒辦法，只好在被子裡蹬了一腳，也轉身睡覺去了。
……
第二天，就是臘月23日，過小年，祭竈神。長達一個月的農曆春節就從今天開始了。
這一天，按照老傳統，白天的時候需要打揚塵（做衛生大掃除）、貼春聯、貼福字、掛燈籠。
郝有責挑在臘月22日回家，就是爲了趕上23日的新春活動，給郝外公、郝外婆多做一點事兒，讓他們多順順心。
郝有責挽起袖子，將7間大瓦房打掃得乾乾淨淨，還幫着郝外婆將過年用的雞、鴨、魚都殺了、料理乾淨。
郝外婆用麪粉調了漿糊，郝外公提前買好了春聯、福字和燈籠。郝有責便負責在家裡的大門、小門上貼上春聯，在廚房門的門板上貼上魚尾巴，在屋檐下面掛上紅燈籠。
郝媽媽則抱着安安，站在一邊負責指揮。
“橫批的左邊再高一點。”
“不對，下聯有點歪了，往右一點。”
安安歪着腦袋，看着爸爸忙進忙出、上上下下，頓時也燃起了勞動的熱情。於是，她掙扎着下了地，從一堆春聯中抓出一張，踏着“噔噔噔”的小步子，一下子撲到了爸爸的身上。
“爸爸。爸爸……”
安安也要給爸爸幫忙！安安也要給這個家做貢獻！
郝有責被安安認真的動作給逗笑了。他接過安安手裡的春聯，感覺心裡暖暖的。
“謝謝安安。安安真厲害，幫了爸爸大忙呢！”
安安被誇得開心，立刻挺起了小小的胸膛，插起了腰。小小地驕傲了一陣之後，安安再接再厲，一趟又一趟地幫助爸爸搬運春聯。
安安是爸爸最懂事的小寶貝！
安安可以幫爸爸很多很多的忙！
郝媽媽在旁邊看得開心，拿起手機全程錄了下來。不僅如此，還招呼着郝外婆一起看。母女兩個全程姨母笑。
想到自家外孫的誓言，又看到安安如此懂事乖巧的行動，郝外婆原本有些擔憂的心也逐漸放了下來。
“這個安安還真是個好孩子，這麼小就會疼人了。小責要真的把她當女兒養，也還不錯。就是……”
就是郝外公肯定不會答應的！
想到自家老頭子那幾十年如一日的倔脾氣，郝外婆搖頭嘆氣。
郝有責和安安，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