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兩口再次對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麼。
原來是陳陽那小子跟嘉嘉說了這樣的話，所以這孩子才這麼反常。
也是，她誰的話都不停，就愛聽她陳陽哥哥的話。
四奶奶笑道：“好了好了，奶奶錯怪了，明天奶奶賣了山胡椒，就帶你去逛街買新衣服好不好？”
嘉嘉繼續揮動掃把：“我不去，我明天還要去幫哥哥拔花生呢。”
她想着，她雖然沒什麼力氣，但能幫一點是一點，說不定哥哥還真就因爲她的幫忙而可以提早一天拔完花生呢。
那樣一來，小乾也就可以少受一天罪。
雖然小乾不用幹活，但他還那麼小，應該跟村裡的其他小娃娃一樣，呆在舒適的屋子裡，而不是呆在太陽底下才對。
因爲，現在的秋老虎真的很兇很毒啊。
陳陽也是這麼想的，他也想早點把活幹完，早點睡覺，然後明天早點起牀，早點去賣花生，然後早點賣完花生，早點回家拔花生。
因此，凌晨的時候，他兩點鐘就爬起牀。
因爲昨天有嘉嘉幫忙，所以拔了將近有七八十斤花生。煮好花生之後，便提早來到了校門口。
這個時候，也才六點鐘不到，天色微亮，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學生騎着自行車從外面往學校裡慢悠悠的來。
而學校門口的小販除了陳陽之外，也就只有對面賣玉米的大爺早到了。
大爺五十來歲，個頭不高，不胖，皮膚也不白。一頭黑髮摻着銀絲，一張瘦臉佈滿皺紋，很有滄桑感。
他一邊把玉米從蛇皮袋中抓到煤爐上的雙耳大鋁鍋裡，一邊大聲跟陳陽吆喝道：“小陽，昨天你怎麼沒來？你不知道，好多學生站在你那地等了你好久呢。”
陳陽則一邊用一次性的白色塑料袋裝花生過秤，一邊回道：“這樣啊，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前天我爺爺中暑暈倒，在醫院吊了大半天藥水，我負責照顧他，所以沒拔有花生。”
“喲，那你爺爺現在沒事了吧。”大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揪着眉頭看着陳陽說道，“老人家年紀大了，就讓他少下地幹活，咱年輕，咱多幹點就行了，你說是不是？”
陳陽笑呵呵的點頭：“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他不是我親爺爺，只是我爺爺的兄弟，所以我也沒資格讓他不去地裡幹活，頂多只能在一旁勸兩句。而且我四爺爺那脾氣，也不聽旁人勸。”
“原來是這樣。”大爺的眉頭鬆了，笑容又掛到臉上，“現在像你這麼有孝心的人可不多了。我一看你這人就知道你心地好。”
大爺這話讓陳陽直樂呵：“您這話的意思是我長得老實唄。”
大爺哈哈笑，也不否認，繼續煮玉米。
而陳陽這邊，則已經陸陸續續迎來了顧客。
因爲這些顧客都只是學生，所以基本上都是一斤一斤的買花生，如果有誰一下子買好幾斤的話，那就有可能是給住校的學生帶的。
“花生五塊錢一斤是不是？給我來五斤。”有人道。
“是是是。”陳陽一邊回答，一邊覺得有點不對勁，這位同學的嗓門怎麼這麼粗狂？聽起來怎麼跟糙大漢似的。
他擡頭看向站在大鋁鍋前的人影，懵逼了一下。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高大漢子頂着一個啤酒肚，正滿臉浮油的盯着鍋裡的花生看。
“你這花生可以試吃不？”大漢指着鋁鍋問道。
陳陽趕緊從鍋裡抓了一把花生出來，遞給大漢：“當然可以，來，大哥，嘗一下。”
大漢喜滋滋的接過花生，立即剝食。
花生雖然可以榨油，但這鹹水花生吃起來卻一點兒也不油膩。而且薄荷葉的清涼經過長時間的浸泡與熬煮，已經完全滲入花生仁裡，真是極有滋味。
再加上八角桂皮的香味與山泉水的乾淨清冽，更是將花生熬煮得鹹香鮮美。
大漢吃得開心，便甩出一隻肥手，阻止陳陽將花生上稱：“等等，小兄弟，再加五斤，我要十斤花生。”
陳陽一愣，反應過來後便笑不攏嘴的又用袋子裝了一大包花生，然後一起上稱。
他一邊平稱，一邊問道：“大哥，您是這學校的老師嗎？”
大漢擺擺手，呵呵笑道：“你看我這樣子像老師嗎？我是學生家長，送孩子來上學的。前天我在學校的公衆號裡看到一篇文章，寫一個單身奶爸在校門口賣花生，說的應該就是你吧。”
陳陽這纔想起自己跟那小姑娘的約定，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哎呀，對，說的就是我，你不說我都忘記這事了。”
前天才答應小姑娘每天早上都要給她留一斤花生，可結果他第二天就失蹤了，也不知道那小姑娘會怎麼看他。
他四下張望一番，卻沒有看到那小姑娘的身影。
大漢微信支付五十元，拿起花生，說道：“還真別說，你這花生的味道跟那文章裡寫的一樣，不僅好吃，而且不膩，很爽口，難怪學生們都讚不絕口呢。”
其實，學生們有沒有讚不絕口他不知道，但他確實覺得這個花生好吃。而且，他還覺得，這麼說或許可以給這個帶娃賣花生的單身奶爸一點信心，讓他在艱難的日子裡堅持下去。
人吶，有時候就是這麼善良。
胖子大哥的話讓陳陽心裡莫名有些觸動。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大好人，但不知道爲什麼，自從家裡出事之後，他總能隨時隨地的遇到許許多多的好人。
也許是因爲跌落了谷底，所以任何一點光輝在他看來，都倍現珍貴吧。
他凝望着晨色中的遠去的胖子大哥的背影，將這一刻的感覺牢牢銘記於心。他希望將來不管自己變成什麼樣子，都能始終保持這種心態——
會因爲別人的一點善意而觸動，也會因爲別人的幫助而心懷感恩。
就比如賣麪包的阿姨幫過他，可這會兒還沒看到阿姨來擺攤，他便有些着急一樣。
他要將這顆懂感恩的心保持下去。
賣麪包的阿姨今天來得確實比較晚。
等她推車小攤車出現在陳陽視線裡的時候，已經快七點鐘了。而這個時候，陳陽的鹹水花生已經快賣光了。
“阿姨，您今天怎麼遲到了？”陳陽上前迎接阿姨，幫忙把稍微有些重量的小攤車推到了原來擺賣的位置。
阿姨笑道：“你看這天，不是有些變黑了嘛，我擔心晚點會下雨，就先把家裡的衣服收了，把門窗關嚴實了纔出來。”
陳陽聞言，擡頭看天。
可不是嘛，毒辣了許久的烈日在今早明顯柔和了許多，幾朵深灰色的烏雲描着淡淡的金邊漂浮在側。
更遠處的天空，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些不甘被掩埋的蔚藍從變幻無常的雲朵中僥倖的露出一點顏色。
“是啊，這天怎麼說變就變了？”陳陽有些擔心。
他倒不是擔心家裡的莊稼或者房子，而是擔心一旦下雨的話，肯定會影響阿姨的生意。
從阿姨這小攤車的重量來看，她今天應該準備了不少麪包。萬一真下雨的話，估計她的生意就得受影響了。
陳陽問道：“阿姨，下雨對您的生意會有影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