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了自己房間,朱景先的脣角微微上揚,掛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方纔安寧喝藥的模樣象極了他的三妹朱景珊。每回小妹生病,他和二弟只要在家,都儘量抽時間陪在旁邊看護,逗她玩,並搶着做那個喂藥的壞人。每每看着她吃藥時那又可憐又無奈又委屈又氣惱的神情,實在是——有趣的緊。
沒法子,他娘對着他們兩兄弟還能偶爾板得起臉來,可一遇上小女兒那可憐巴巴的表情就沒轍了,躲在爹的身後不敢瞧。至於他爹,要樹立在兒女心目中的慈愛形象,更不能指望,從小到大,朱景先就沒見過他老人家喂孩子吃過一次藥的。
所以,朱景先哥倆在喂人吃藥上都做得非常熟練。朱景亞的功力還不夠深厚,若是小妹多擠幾滴眼淚下來,他便敗下陣來。只有朱景先才能熟視無睹的讓妹妹吃下藥去。有時小妹實在不聽話,連捏着她鼻子灌藥,朱景先做的也是駕輕就熟。
灌完藥,再往她嘴裡塞一顆糖,沒想到在安寧身上也同樣適用。
“大哥!”趙頂天望着笑得出神.的朱景先,有些摸不着頭腦,大哥幹什麼了,這麼開心?
朱景先迅速收斂了心神,“小弟,有事麼?”
趙頂天道,“大哥,你現在有空麼?我想請你教我讀書。”
朱景先微微一笑,開始專心教趙頂天讀書習字。
慢慢熟絡起來後,朱景先發覺趙.頂天資質甚高,無論是習文弄武,都是一點就透。最難得的是他小小年紀,卻極是好學上進,朱景先佈置給他的練習,他都認真對待,完成得一絲不茍。朱景先甚是喜歡,原只打算隨意應付的,卻越教越用心,甚至想着力培養下這個孩子。
三日後,又請了莫郎中來。
這次他把了脈後,臉色好了許多,“嗯,好很多了。”
安寧忙問道,“大夫,那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吃藥了?”
莫郎中皺眉道,“那卻是不行。”
一聽這話,安寧頓時苦了臉。
朱景先道,“那麻煩大夫再開些.藥吧,多調理調理總是好的。”
莫郎中點頭道,“若是不嫌麻煩,老夫加些補藥,夫人.便一直吃滿這月子,到你們動身吧。”
“不麻煩,不麻煩!”朱景先連聲道,他這幾日可開心了,.這小地方無甚娛樂,唯有瞧着安寧吃藥纔有點意思,簡直是百看不厭,樂在其中。
安寧無比幽怨地望了一眼朱景先,卻不敢作聲。
跟着大夫回藥鋪,朱景先高高興興的又抱着一.堆藥材糖果回來。
安寧勉強又吃了兩天,有些情緒了。
這晚,朱景先又端着藥進來了。
安寧接過藥,忽道,“這藥還有些燙,先放放吧。”
朱景先笑笑,把.藥碗放在牀邊小凳上,自己退到桌邊坐下。
安寧道,“朱公子,呃,天色晚了,你,你要不先回去吧,這藥我待會自己喝的。”
“嗯。”朱景先點頭應了,卻不起身,“夫人想等一會兒,我就陪夫人聊聊天吧。”
“那個,”安寧絞着手指頭道,“不用了。”
朱景先置若罔聞,“請問夫人仙鄉何處?”心裡卻已笑翻了個,這小伎倆,怎能打發他走呢?
“嗯……吳國。”安寧只好接着問道,“不知朱公子家在何方?”
朱景先笑道,“楚國香溪。”
“香溪?”安寧道,“這名字真好聽,那是個怎麼樣的地方?”
朱景先道,“不過鄉野之地,不過門前有條小溪,種了些花,一年四季都有花瓣飄落,故此托賴着有些薄名。”
“哦,那應該很美吧。”安寧又問道,“朱公子家中還有何人?”
朱景先道,“我家中人倒不少,祖孫三代同堂。”
安寧道,“那一定很熱鬧吧?”
朱景先點頭道,“確實熱鬧。”
安寧沒話找話道,“朱公子有兄弟姐妹嗎?”
“有的,一弟一妹。”
“我沒有親兄弟姐妹。”
朱景先點點頭。
“哦,不過現在有了。”安寧微笑道,“頂天算我的弟弟。”
朱景先又點點頭,擺出一副童叟無欺的溫和笑臉。
安寧忽然叫道,“小弟,小弟!”
趙頂天正在房中寫字,聽到安寧喚他,忙跑過來,問道,“六姐,什麼事?”
安寧道,“小弟,你不是要識字嗎?你把書拿來,我教你識字吧。”
趙頂天愕然道,“這麼晚了,六姐要教我識字?”他擺擺手道,“六姐,不用了,你好好歇着,大哥在教我呢!”
安寧急道,“那我教你別的好麼,我教你背詩?”
朱景先清咳一聲道,“小弟,我今日讓你寫的字,你寫完沒?”
趙頂天搖頭道,“還沒呢,正在寫。”
朱景先道,“那你還不快去!你六姐喝了藥就要歇着了。”
“不!小弟,你陪我說話!”安寧這話裡,隱約帶了些公主的氣勢出來。
朱景先淡淡一笑,“小弟,你回房去!”他的語氣並不重,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挾裹着讓人不得不服從的氣勢。
兩邊的壓力都不小,這是怎麼啦?趙頂天有些詫異,不知該聽誰的。朱景先看了他一眼,怔仲之間,趙頂天不知不覺就退了出來。
回了房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直覺就應該相信他的朱大哥。趙頂天搖搖頭,繼續埋頭寫他的字。
朱景先站起身來,走到安寧牀邊,伸手輕輕觸了下藥碗,端起來,保持一貫的微笑道,“夫人,藥涼了。”
燈光下,他的身影投射到牀上,安寧不自覺的也感覺到了一種壓力。
她兩手絞着被子,就是不肯接過藥碗,垂着頭道,“那個,那個再放會兒吧。”
朱景先溫言道,“放涼了就不好了,還是現在喝吧。”他把藥碗端到了安寧面前。
安寧把手藏在身後,極小聲道,“我,我,我已經好多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不可以!”朱景先語氣雖輕,卻斬釘截鐵斷了她的退路。
安寧有些氣憤了,憑什麼要聽他的?她擡眼直視着朱景先的眼睛。
這女子倒不愧是公主,有些氣魄。她的眼睛,清亮如星,憤怒裡閃爍着光芒格外動人。
朱景先的眼神太鎮定了,就象夜裡的海,表面平靜坦蕩,實則深不可測。
安寧氣餒了,知道這人是不會退縮的,忽地撅起了小嘴,也不伸手接那藥碗。就這麼僵持着。
“夫人,你是要我餵你喝藥麼?”朱景先一笑,直接把藥碗送到她的脣邊。
安寧大窘,不覺微張開了嘴,朱景先就勢把藥汁往她嘴裡倒去,再撒嬌任性似乎就真的不太妥當了,安寧只得咕嘟咕嘟一口氣全喝了下去。
這次喝得急了些,安寧剛有些犯嘔,朱景先迅速扔了顆糖果進她嘴裡。一手輕托起她的下巴,另一手放在藥碗後拍了拍她的背。
很快,安寧就緩過勁來。眼角卻已經掛上了淚花,滿腹委屈的盯着朱景先。
“得罪了。”輕飄飄的道個歉,朱景先退出房去。
安寧那帶淚的目光卻一直在他眼前晃悠,簡直和朱景珊如出一轍嘛!笑過一回,朱景先忽然覺得有些輕微的心疼。
就好象小妹每回生病,他和二弟表面上去欺負妹妹,逼着她喝藥,逗大夥兒開心,但看到妹妹真的難受委屈得大哭時,他們其實非常非常的——心疼。
朱景先沒有意識到,他的心裡,有一處溫柔地角落悄悄地打開了。
第二天一早,當朱景先又端着藥碗去到安寧的房間時,卻見她立即縮進被子裡蒙着頭裝睡。
朱景先有些哭笑不得,這是怎麼啦?就算朱家答應了要照顧她,也沒規定要天天來逼人吃藥吧?自己怎麼弄得象對三妹似的,到這裡當個莫名其妙的“壞人”。
嘆了口氣,朱景先把藥放在桌上,坐了下來。
過了半晌,安寧偷眼望去,卻見朱景先仍坐在那裡。
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想想人家總是一番好意,非親非故的,認真負責地照顧自己,自己還給人家使小性子。但她實在不願再喝那苦藥,繼續蒙着頭躲在被裡,閉着眼盼着朱景先快走,就此放手,不再管她。
“這藥真的很苦麼?”朱景先忽道,“你就這麼不願喝?”
再裝睡就太不好意思了,安寧轉過身來,囁嚅着道,“那個,太苦了!”
“那你便不喝了吧。”朱景先溫言道。
安寧不可置信的望着朱景先,不知爲什麼,這人時常無形中釋放出一種感覺,好象他天生就是領袖般,讓周圍的人莫名其妙的服從。雖說只是短暫相識,但他若不點頭,安寧還真就不敢不吃這藥。
朱景先點了點頭,把那藥端起來道,“我嚐嚐,是不是真這麼難喝。”
“你?”安寧更加疑惑地望着他。
朱景先當真開始喝藥了,他喝得不快,似乎在品評什麼美味一般,臉上半點不動聲色,沒一會兒便把這碗藥喝得涓滴不剩。
安寧一下坐了起來,急道,“你,你怎麼把藥給喝了?你又沒病!”
朱景先把碗放下,微微笑道,“是有些苦,不過也沒苦到不能接受。”
安寧真覺得自己太過分了,“朱公子,你,你快去吐出來!”
朱景先道,“若是我替你喝藥,你的身子也一樣會好起來,我每天都替你喝。”
安寧更覺慚愧,“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不喜歡這藥的苦味。但是,”朱景先略加重了些語氣道,“你不吃藥身子會好麼?你身子不好能去尋你相公麼?還是你想大夥兒在這客棧裡陪你住上一年半載?”
說得安寧有些無地自容。
朱景先又柔聲道,“你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若是讓你的親人們知道了,該有多心疼?你不爲自己,也得爲了他們保重啊!”
安寧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我吃藥!你,你別生氣。”
朱景先道,“那我再去煎一碗,你乖乖吃藥,好不好?”
安寧點了點頭。
朱景先拿着藥碗走了出去。才苦笑起來,自己這是幹嘛?剛纔爲什麼要把那碗藥給喝了,需要用這麼笨的方法嗎?唉,要是爹知道了,又要笑話他了。不行!下次一定要想個聰明點的辦法,那藥還,真難喝。
不過看起來效果不錯,安寧起碼肯老實吃藥了,希望她能保持到這月子結束。再鬧騰,朱景先搖了搖頭,他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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