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習習,忽傳來一股淡淡的異香,金四哥立時警覺起來,四下張望,在腳下百來米深的巖壁下有一株矮矮的植物怯怯地探出頭來,開着紫色的小花,那香氣正是由這不起眼的小花所散發出來。
金四哥大喜道,“哎呀,這紫仙子今日可被我老金遇上了!”他放下藥筐,尋了塊結實的大石,綁上繩索道,“小子,我下去採藥,你幫我把好這繩子。”
趙頂天道,“金四哥,你放心,我就在這上面守着。”他把馬拴好,把那繩索扶住。
金四哥把繩索另一頭拴在自己腰上,帶着柴刀就下去了。
這巖壁稍向內斜,上面坑坑窪窪,落腳倒還便利,金四哥下了一時,便到了那小樹跟前,穩住身形才揮柴刀砍向一根帶花的枝條。柴刀剛觸及花枝的那一剎,一道灰影一閃而過,金四哥只覺手上一涼,驀然發現右手背上已經多了兩個小小的血眼,轉霎之間那血就由紅變黑。再定睛一看,小樹叢裡伏着條灰白色的小蛇,正吐着紅信子,惡狠狠地盯着他。金四哥嚇得心膽俱裂,忙道,“快,拉我上來!”
趙頂天在上面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聽金四哥叫得悽慘,拼命往上拉。金四哥在下面也是手足並用,很快就爬了上來。他的右手已經微微腫了起來,來不及多說,金四哥先用柴刀在這血眼上劃了個十字,擠了半天的黑血。
趙頂天這會兒也看明白了,忙道,“.是被蛇咬了吧?有毒沒?”
金四哥點點頭道,“快把我這胳膊紮起來!叫你哥來!”
趙頂天會意,撕下條衣襟紮在.金四哥的胳膊上方,大喊道,“大哥,快來!金四哥中毒了!”
此時朱景先和安寧離他們還有好一段距離,聽趙.頂天叫得驚慌,朱景先知道前面出事了,對安寧道,“你在這裡等着,這裡路滑,不要自己走動,我先過去,一會兒回來接你。”
安寧點了點頭,朱景先把雪額的繮繩放在她手裡,.自己趕緊跑上前,金四哥的整條胳膊很快就腫起來了。
朱景先臉色微變,運指如風,先點了金四哥身上.幾處大穴,才問道,“這是什麼咬的?竟如此厲害!”
金四哥只覺頭暈眼花,虛弱的道,“是毒蛇,麻婆子。”
朱景先道,“要怎麼治?”
金四哥道,“是我.大意了。這下面有株紫仙子,是治蛇毒的靈藥,我方纔下去,沒留意到紫仙子裡伏着條麻婆子,這蛇劇毒無比,今日我是難逃一劫了。小夥子,我帶不了路了,你的銀子我,我退給你。”
朱景先打斷他的話道,“那紫仙子能治這蛇毒麼?”
金四哥微微點了點頭。
朱景先二話不說,走到崖壁前瞧了瞧,“是開紫色小花的那株麼?要花枝葉還是根?”
金四哥道,“要花枝葉,太危險了,小夥子,你別……”
朱景先把金四哥腰上的繩索解了下來,自己又拉着試了試,覺得夠緊,這才綁在自己手上,拔出腰間暗藏軟劍,縱身往下跳去。
“大哥,小心!”趙頂天喊道。
朱景先往下躍了兩下,便到了那叢紫花的上方,他先拿劍拍拍花叢,見裡面有個灰影閃動,一條麻灰色的小蛇從花叢中竄了出來。朱景先挺劍欲刺,那小蛇極其機靈,一下閃到一旁,竟欲撲上來咬他,朱景先橫劍一砍,小蛇身子一擰,躲了過去,朱景先斜劍揮去,那小蛇又游到一旁,竟是傷它不着。朱景先靈機一動,拿劍在小蛇附身的崖壁上方削下片石頭,小蛇立身不穩,向下滑去,他順勢拿劍尖一挑,把那小蛇往下甩去。趕緊回手削下一叢花枝來,再看那小蛇跌了幾丈,勾住了一叢樹枝,一下穩住身形,竟似極其生氣,又嘶嘶地快速遊了回來。
朱景先不多停留,攀着繩索上去了。金四哥已陷於半昏迷之中,臉上浮起層黑氣,他拍拍金四哥的臉道,“金四哥,我拿上來了,要怎麼弄?”
金四哥勉強睜開有些渙散的眼神道,“葉子,塞我嘴裡。”
朱景先拔下幾片樹葉,塞進金四哥嘴裡,他勉強嚼了嚼,強嚥下去,閉着眼休息。
朱景先把那叢花枝交到趙頂天手上,“小弟,你照顧他,我上去接你六姐。”
走近了,瞧見安寧蹲在地上,身後似乎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在動。
朱景先心中一凜,心想別又弄個什麼毒蟲怪物出來。怕驚動了那東西,又不敢喊。只得悄悄加快腳步,走到安寧背後時,猛地把她拉開。
安寧倒嚇了一跳,回頭瞧見是他,先拿食指放在脣前“噓”了一聲,才微笑着指着身邊那團毛茸茸的小東西。
原來是一隻小熊,毛色純白,頭部很大,嘴部突出,兩耳豎立,一條短短的小尾巴夾着,又象是隻大狗。它也好奇地打量着他們倆,一時手舞足蹈起來,毫無戒心,極是可愛。
安寧趴在朱景先耳邊輕聲道,“你瞧它好玩不?我方纔在這等你,它就跑過來了。大哥,我可以抱抱它麼?”她眼睛緊緊盯着這隻小熊,似是孩子瞧見一件稀奇的珍寶般的歡喜。
朱景先微一皺眉,“它咬不咬人的?”
安寧道,“不會的,你瞧它那麼小,象會咬人麼?”
朱景先道,“那我來抱,你摸摸就行了,好不好?”
安寧興奮的點了點頭。
朱景先放開安寧,然後慢慢蹲下身子,那小熊似不怕人,一下就讓他抱起。甚是溫馴,乖乖地躺在他手上。朱景先抱了一陣,覺得沒事,這才道,“你伸手摸摸吧,可小心些。”
安寧迫不及待的伸手撫摸着那隻小熊,那小熊似乎覺得甚是舒服,竟眯起眼睛,打起盹來。安寧望向朱景先,粲然笑着,眼睛裡喜悅溫柔的光芒直灼得人心裡一熱。
朱景先心神一動,柔聲道,“好了,現在你也摸過了,咱們該走了。”
安寧有些失望道,“能帶它走一會兒麼?”
朱景先道,“金四哥受了傷,咱們得趕緊找地方給他療傷。你瞧這小熊這麼小,一會兒它娘該來找它了。”
“哦,好吧。”安寧戀戀不捨的伸手撫着那小熊,腳步一動不動。
朱景先道,“你若是喜歡,我以後送你只小狗吧,跟它長得很象,都雪白雪白的。”
安寧眼睛放亮了,“真的?”
朱景先點頭道,“我娘養了只小狗,就是這樣,挺好玩的。”
安寧道,“那大哥說話算數。”
朱景先正色道,“絕無虛言。”
安寧笑道,“那我可真等着啊。”
朱景先一笑,把小熊又放在地下,那小熊一下驚醒了過來,猶自盯着他們。
安寧溫柔地看着它道,“小熊,你快回家吧,要不你爹和娘該着急了。”孩子氣地跟小熊揮了揮手道別。
朱景先拉着她和雪額往前走去,安寧仍一步三回頭的瞧着那小白熊。
待他們走到金四哥這裡時,金四哥的臉色已然好了許多。他見了朱景先開口便道,“小夥子,你今日救了我一命,可不知怎麼報答!”
朱景先道,“金四哥客氣了。你瞧,咱們現在應該怎麼走?”
金四哥道,“看樣子,我得用下你們的馬了。你把我放在馬背上,我引路。”
朱景先道,“四哥你吃得消麼?要不要找個地方歇息?”
金四哥道,“山裡人命大,何況有了紫仙子,死不了了,歇息的地方離這可不近,趕緊趕路吧。”
安寧從懷裡掏出解毒的藥膏道,“這個也是解毒的,金四哥,你看可以用的麼?”
金四哥聞聞道,“這也是好的,不過是外敷的,麻煩給我敷一點。”
朱景先挑了些藥膏抹在金四哥的傷口之上,不一時,金四哥就覺得手上清涼無比,腫痛的感覺消了大半。他道,“這藥膏可好使得很哪,姑娘,這叫什麼?”
安寧一愣道,“我還真不知道,只知道是解毒的。”
朱景先把藥膏收了,還給安寧。把金四哥扶到雪額上去,把他的藥筐什麼的,放黃花背上,自己牽着安寧和馬走在前頭,趙頂天跟在後面,繼續趕路。
這一日安寧走得可真辛苦,金四哥怕趕不到歇宿的地方,在山裡危險,一路上只停下來取了些水,直走到太陽落山,天快黑了,才尋到那地方,也是處木棚,但比昨日那木棚稍大些,也稍結實些,裡面還搭了一長條土坑。
安寧尋了根帶葉的枝條,把這土坑掃掃乾淨,朱景先才把金四哥背過去送到最裡面躺着,然後跟着趙頂天去外面拾柴禾。不敢走遠,朱景先借了金四哥的砍柴刀,讓趙頂天指點,直接躍上樹去,砍了些枝條下來。
趙頂天笑道,“大哥,若都似你這麼砍樹,這林子可要遭殃了。”
朱景先道,“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一時兩人把枝條拖回來,生起火來。安寧燒了些熱水,大家就着吃了乾糧。
金四哥的精神好了許多,“把紫仙子給我。”
趙頂天拿給了他,金四哥小心的把上面幾十朵小紫花帶着葉子取下,讓趙頂天放到火旁去烘焙,那花本有股淡淡香氣,被火一烘,更是香氣滿屋。
安寧道,“好香!這花兒的味道真好聞。”
金四哥笑道,“這紫仙子可不只是香哩,一般的毒蟲子聞着這味兒都不敢過來的,就除了那麻婆子。”
“麻婆子?”安寧問道。
朱景先道,“麻婆子是一種灰白色的毒蛇。”
金四哥道,“紫仙子是解毒的靈藥,這麻婆子就是守藥的毒物。”
安寧忽然道,“那這花香會不會把那東西引來?”
金四哥呵呵笑道,“不會,麻婆子只守活的紫仙子,從不尋被採的紫仙子。它要真敢來,我還真要再跟它比劃比劃!”
“啊?”趙頂天道,“金四哥你還跟它比劃啥?”
金四哥道,“這麻婆子可也是上好的藥材呢,它渾身都可入藥,若是活的捉來更珍貴了,或是泡酒,或是取出蛇毒,能治許多病的。”
安寧聽着渾身有些起雞皮疙瘩了。
金四哥砍了一小截枝條下來,交給安寧道,“姑娘,麻煩你給我煮一煮。”
安寧依言煮了一會兒,那水就變得黑綠黑綠的,一股濃重的藥味溢出來,薰得她皺起了眉。
煮得只剩一碗水時,金四哥道,“差不多了。”把藥汁端了下來,放涼了,金四哥喝了水,把那藥渣嚼嚼也吞了。
安寧道,“金四哥,苦不苦?”
金四哥奇道,“藥有甜的麼?肯定是苦的。”
安寧道,“那你要吃糖不?我那兒還有。”
金四哥哈哈大笑,“姑娘,你真逗!金四哥可不是小孩子了,吃藥還吃糖。”
說得安寧有些赧顏。
朱景先給她解圍道,“今兒都累了,早些睡吧,我守夜。”
趙頂天道,“大哥,我陪你守吧。”
朱景先道,“那你半夜醒了替我。”
趙頂天道,“那要是我沒醒,你可叫我啊。”他也上了炕,拿衣裳蓋了,睡在金四哥旁邊。
這炕甚長,睡上十來個人都不成問題,安寧睡在另一頭,她脫鞋時,碰到腳上傷處,不由得皺了皺眉,怕朱景先瞧見,迅速把腳縮起,藏進斗篷裡,今天她可也累壞了,不一時便睡着了。
朱景先添了些柴禾,坐在炕上他們兩撥人中間的空處閉目打坐。四下裡萬籟俱寂,運行了幾周天後,只覺得身上的疲乏漸輕,渾身慢慢舒泰了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他聽到一聲極輕的呻吟。睜眼一瞧,卻是安寧,她還沒睜開眼,眉頭緊鎖,似乎甚是痛苦。
朱景先輕聲喚道,“六妹,六妹!”
安寧慢慢睜開了眼,半天才適應了光線。
朱景先低聲道,“怎麼啦?是做噩夢了,還是哪裡不舒服?”
安寧道,“沒事。”
朱景先道,“到底哪裡不舒服?你睡着時都皺着眉呢!”
安寧方低低道,“腳疼。”
“讓我瞧瞧。”朱景先扶着她坐了起來。
安寧從斗篷裡把腳伸了出來,朱景先見她襪子上已經浸出血跡來了,皺眉道,“你怎麼不早說?”他輕輕的把她的襪子褪了一些,流血的地方重被撕開,更覺疼痛,安寧眉頭皺得更緊了,朱景先柔聲道,“你忍着點,我給你上點藥。”
安寧點了點頭,朱景先微微一使力,把襪子給拉了下來,安寧“?”地輕呼了一聲,所幸金四哥和趙頂天睡得甚沉,並沒被吵醒。
她腳上已經破了好幾處了,本來一雙白玉粉嫩的小腳弄得血肉模糊,看着讓人心疼。朱景先拿乾淨帕子浸了熱水擰乾,給她擦拭乾淨,再掏出一瓶藥,灑了些藥粉在上面,又拿塊帕子撕開,把那傷處紮好,安寧從包袱裡找雙乾淨襪子換上,收拾妥當。
朱景先低聲問道,“好些了麼?”
安寧點了點頭頭。
朱景先道,“明兒可不許走路了,再有哪裡不舒服的,一定要說,知道嗎?”
安寧微笑着點了點頭,朱景先扶着她又躺下了。
安寧剛閉上了眼睛,忽地又睜開了,“你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