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城門遠了,趙頂天才問道,“大哥,你家真有生意在這裡麼?”
朱景先點頭道,“有點小買賣。”他轉頭問道,“六妹,咱們是先吃點東西,還是直接送你回家,你家在哪裡?”
看着陌生的街景,心跳得不由越來越快,真的到晉都麼?秦遠可在麼?眼見得街上行人甚少,也不知宮門開了沒有,就是開了,沒有令牌也進不去啊,安寧想了想方道,“大哥,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想……他家還沒開門吧。”
趙頂天道,“沒開門?咱們敲開不就行了?”
安寧搖了搖頭道,“那門是敲不開的。”
朱景先道,“小弟,那咱們先去吃東西,你不餓麼?我可餓了。”趕着車子往街市裡走了一時,尋了間甚是氣派的酒樓,進去了。
夥計上前招呼,“幾位客官要些什麼?”
朱景先道,“給我一個雅間,打些熱水來洗漱,再把你們家做得拿手的小吃送上來就行。”
趙頂天疑惑道,“大哥,咱們不.過用個早飯,幹嘛還要個房間?”
朱景先也不答話,只微笑着帶着他們進了雅間。
洗漱後,夥計們上了各式早點粥.餅,等他們退下了,朱景先示意趙頂天去關了門,這才道,“六妹,你夫家到底是哪裡?”
安寧原也打算告訴他們了,此.時卻又怕嚇着他們,吞吞吐吐道,“其實,其實他是……”
趙頂天急道,“六姐,你倒是快說呀!”
安寧道,“其實他家不是普通人家。”
“那難道還是皇帝老子家不成?”趙頂天隨口接道。
沒曾想,朱景先和安寧竟都望着他,臉色慎重,覺出.他們眼光異樣了,趙頂天撓頭道,“那個,六姐,我是開玩笑的。”
安寧卻點了點頭。
趙頂天一下愣在那裡。
朱景先壓低聲音問道,“他是晉國皇族裡的什麼人?”
安寧小聲道,“他,真名叫秦慕遠,是晉國的二殿下。”
“啊!”趙頂天驚叫了出來,又覺得失言,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大了眼睛望着安寧。
朱景先道,“那你要進宮,可有什麼憑證沒有?”
安寧搖了搖頭。
朱景先又道,“那你還認得什麼宮中的人,或是聽.他說起哪位交好的大臣?”
安寧還是搖着頭。
朱景先略皺眉道,“那今日恐怕是難以進去了。”
安寧急道,“我可.以請守門的士兵傳個話進去。對了,我有一塊玉佩,他說是他小時父王賜的。”
朱景先道,“這宮裡的規矩,你不是不清楚。可有這麼容易進去的麼?何況,你們驟然分離,也不知其中有些什麼緣故。貿貿然闖去,被人趕出來事小,若是遭受無妄之災,豈非不美?你說那玉佩定是極貴重之物,恐怕等閒人等都不識得,怎能輕易取信於人?”
安寧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起了轉,“可是,大哥,我,我好不容易纔到這裡。我想知道阿遠到底在不在宮裡?他到底在哪裡!”
朱景先溫言道,“六妹,你若是信得過大哥,就隨我先安頓下來。大哥幫你想法子打聽,傳信進去,行麼?”他還有層顧慮,之前聽吳不勝說起,這其中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他怕安寧驟然聽到,受不住刺激,倒是一番好意。
安寧的眼淚落了下來,“大哥,我尋了他這麼久,千難萬險纔來到這裡。我,我真的好想見到他,問他一句當時爲何不辭而別?”
朱景先柔聲道,“六妹,既然已經尋這麼久,也不急於一時。聽大哥的話,用了早飯,隨我回去,讓大哥幫你找,好麼?”他頓了頓又道,“你瞧咱們,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這副尊容,若是要去見人,我可還不敢哩!”
“我……”安寧一時心亂如麻。
朱景先道,“好了,先吃飯。既然大哥答應給你找,一定會給你找到。大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趙頂天聽他們說了半天,才慢慢回過神來,“媽呀,六姐居然是皇親國戚?我還管你叫六姐?”
朱景先笑道,“皇帝也有三門草鞋親,你做六妹的小弟,那是剛好應景!”
此話逗得安寧也不禁笑了起來。
用過早飯,朱景先知道安寧心思,找夥計打聽了晉宮的位置,先駕着車往晉宮的方向而去。
此時太陽已然升起,晉國皇宮莊嚴肅穆地屹立在晉都中央,宮牆巍峨,朱門森嚴,護城河如玉帶般圍繞着宮門波瀾不驚的流動,裡三層外三層的士兵們手執刀槍,穿梭巡邏。
站在車上,安寧癡癡的望着晉宮,她曾經多麼痛恨、多麼害怕過這高高的城牆,華麗的宮殿,可如今,她卻寧願變成一隻小鳥,飛進去尋找她的遠。
良久,朱景先才道,“六妹,走吧!”
晉都北大街乃是整個晉國最繁華的一條街,最好的店鋪盡皆集中於此,裡面售賣的當然也是最好的貨品。此時紅日高懸,商鋪已全部開門營業,人來人往,正是熱鬧非凡的時候。
趙頂天還從沒到過這麼繁華的大都,瞧得是眼花繚亂,目不?接。安寧卻沒什麼心情,坐在車裡發着呆。
“籲!”朱景先把車停在這條街最大最豪華的一家絲綢店鋪跟前道,“你們且等等。”他自先進去了。
瞧着金光燦燦的匾額,趙頂天念道,“‘花衣裳’,六姐,你瞧這家店名有意思,叫‘花衣裳’呢!”
安寧一時想起,便道,“這‘花衣裳’可是大大的有名呢!聽說天下大半絲綢錦緞皆出其家。”
趙頂天吐舌道,“那是多大的買賣!大哥真有本事,居然跟他家做生意。”
安寧道,“你瞧大哥可象個生意人麼?”
趙頂天搖頭道,“說起來真的不象,大哥倒象個讀書人。”他忽又搖搖頭道,“也不太象讀書人。”
安寧道,“大哥有時看起來挺斯文,有時又覺得他挺厲害的。”
“六姐,你也有這種感覺?”趙頂天把腦袋湊到車旁小聲道,“有時大哥就這麼平平常常的說句話,可就是讓人覺得挺害怕的。或者他什麼也不說,就瞧我一眼,我都會打心眼裡發毛。”
安寧輕笑了起來,“咱倆這是背後說大哥是非呢,不知大哥會不會打噴嚏?君子不背後議人短長,看來咱倆都不是君子。”
趙頂天笑道,“本來就不是!你是女子,我是小人。”
安寧呵呵笑了起來,“唯女子與小人爲難養也,今日可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了。”
趙頂天見她笑了,心情也好了許多。
朱景先進了店鋪,先在門口觀查了好一陣子,才上前跟那掌櫃的密語幾句,掌櫃的一聽,立時眼睛瞪得溜圓,望着他嘴巴也合不攏了。朱景先作了個噤聲的手勢,那掌櫃的忙不迭的點了點頭,帶着朱景先就往店鋪後頭走。
出了門,上了二樓,掌櫃的敲敲門道,“東家,東家!”
“老尤啊,進來吧!”裡面一箇中年男人道。
掌櫃的推開門,畢恭畢敬的先把朱景先請了進去。
“四叔!”朱景先笑着施了一禮。
書案前的男人擡起頭來,此人長得與朱景先不太相似,卻與朱兆年甚是相似,只不過比朱兆年稍顯年輕,又胖了一圈。正是朱家老四朱兆稔。
待瞧清了眼前之人,朱兆稔才哈哈大笑起來,“景先!你怎麼纔來!”他一下站了起來,走到朱景先跟前,拉着他的手道,“哎呀呀!真是長成大小夥子了,上次咱爺倆兒相見還是五年前吧?”
朱景先笑道,“是,四叔,那次是您親帶景明來參加他第一次年考。”
朱兆稔笑道,“你弟弟景明那次來之前狂得很,還大言不慚要奪個頭名回去。可跟你一比,服氣了,回來再也不鬧騰了,人踏實了許多。”
朱景先道,“明弟已經很不錯了,他的年考年年是優呢!”
朱兆稔道,“那要看跟誰比,跟你一比,還差得遠呢!不過,他也不能跟你比。”他又道,“家裡都好嗎?爹孃他們身子都好麼?大哥大嫂好麼?還有景亞和景珊,景珊那小丫頭上次還潑我一身茶水呢,哈哈哈!”
朱景先一一回道,“爺爺身體康健,奶奶們也好。五奶奶知道我要來,還讓我給您捎了信和東西,一會兒我拿給您。爹孃身子都好,景亞也好,今年也出來做事了,爹說讓他礪練些日子,再來這邊跟四叔學習。不過景珊還是那麼頑皮。”
朱兆稔是五夫人所出,他點了點頭道,“你爹的信可是早就到了,說是你要來。我是盼星星盼月亮,早就打發大夥兒留意了,怎麼來得這麼遲!路上可平安麼?”
朱景先道,“託四叔福,一路平安。只是有些事要辦,耽擱了一陣子,故此來得遲了,倒累得各位叔伯兄弟們擔心了。”
朱兆稔道,“這說哪裡話,平安來了就好。你這次來,可得住些日子吧,也好讓景明跟着你多學學。”他拉着朱景先就往外走,“走,咱們趕緊回家去,你嬸子和弟妹們等着見你可心焦呢!”
朱景先反手拉了他,“四叔,我還有件事。”
朱兆稔道,“何事?”
朱景先道,“侄兒在路上結交了兩位朋友,須得先安頓他們纔好。”
“哦!”朱兆稔道,“那何不一併帶回家中?”
朱景先道,“按說是無妨的,只是其中一人的身分頗有些特殊,我想單獨把她安排在一處。四叔府上鄰近有什麼空着的小院麼?若是方便的話,給我安排一處。”
“這樣啊,”朱兆稔摸着脣邊短鬚道,“那地方倒是給你預備了一處。你這次來你爹肯定交待了不少公務,再說你外祖家離得也不遠,還有些親朋好友,生意上的大客戶們還得去拜訪,所以除了在府裡給你安排了一個住處,又在府外收拾了一個小院子出來,單給你做事用的。”
朱景先道,“多謝四叔替小侄考慮的這麼周全。”
朱兆稔道,“這也是家裡的規矩。有些事得你去處理的,四叔也不能過問。”
朱景先道,“那這樣吧,我把他倆就安排在那小院中。他們面生,又不是生意場上的人,料也無防。”
朱兆稔道,“隨你安排。”
朱景先道,“那就請四叔安排個人,先帶我送他們去小院安置下來,回頭我就去府上給嬸孃請安。再有,我那兩位朋友甚是純良,不知朱家底細,四叔可交待人,莫嚇着他們。”
朱兆稔笑道,“那好!你自去忙。今晚四叔在府上設家宴給你接風,若是方便,你把他們也一併請來吧!”
朱景先道,“多謝四叔美意,我還得挑幾套衣裳過去。這一路奔波,倒真是沒空打理行裝。”
朱兆稔呵呵笑道,“這真是賣油娘子水梳頭。誰信咱家的大少爺居然缺衣少穿?說出去讓人笑話!讓老尤帶你去吧,多挑些,挑完了,老尤你送大少爺去住處。”
安寧和趙頂天在門口等了半天,才見朱景先出來,後面跟着個年紀較大的掌櫃的,還有兩個小夥計,捧着幾個大大的包袱跟在後面。
“等着急了吧,走,現就去住處。”朱景先微笑道,自牽着馬,和尤掌櫃的在前,趙頂天趕着車,那兩個夥計跟着,一行往那小院走去。
路上,朱景先跟尤掌櫃一路攀談,無非是問些店鋪家裡的情形。尤掌櫃的見他平易近人,言辭溫和,原本緊張的心情慢慢地放鬆下來,但聽大少爺問的事情,卻全是要緊關節之處,倒也不敢小覷。
不多時,便到了一處清靜的小街,尤掌櫃的低聲告訴朱景先,這一條街都是朱家的產業。南面是他四叔的住宅,隔着條衚衕,給朱景先收拾了一所小院子。
這院子不大亦不小,影壁後是座兩層的小樓,一樓當中是客廳,旁邊有書房,還有間客房,這三間房開闊明朗,佈置得也清雅。上得二樓,先是一個小廳,旁邊一間大臥室,套着間書房。後邊還有一間小房,看來是給陪伴的小廝或丫頭住的。樓上樓下俱是全新的被褥帳幔,十分齊整。
小樓兩旁的耳房裡,朱兆稔早安排了兩個靈俐的小廝伺候着,專司打掃和給朱景先跑腿。
朱景先看了十分滿意,安排安寧住了樓上,趙頂天住樓下客房,讓人在樓下書房內屏風處又加了張牀,自己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