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兆稔請衆人入了席,外面全是男人,裡面內堂才招待女眷。朱景先借故要送安寧過去,順便瞧一眼那些女子應景。
這曲溪風苑仿造香溪的相思園,也引了路溪水曲折環繞,一路亭臺樓閣,雖比不上香溪多少代積累下來的精工巧作,卻也小巧別緻。
穿過一處九曲迴廊,進了後面花廳,頓時滿目的?紫嫣紅,撲面的脂豔粉香,環肥燕瘦,清秀甜美,各有千秋。朱景明先進去跟母親通稟了,許氏親到門口迎接。那些女孩兒們一齊全望着門口,無數道探詢的目光望向朱景先。當瞧見這翩翩佳公子後,目光中便多了許多愛慕與希翼,朱景先似渾然未覺,目不斜視,扶着安寧走進這花叢中,把她交待給許氏,退到門口轉身便走。
朱景明在門口迎了他,低聲道,“大哥,莫說你,讓六姑娘往中間一站,連我的眼裡都瞧不見別人了。”
朱景先一笑,跟他回了前廳。落座以後,正式開席,朱兆稔說了些客套話,朱景先也說了幾句,敬了大家一杯。然後朱兆稔領着朱景先一桌桌的認識,朱景明和趙頂天在後面捧着酒壺跟着。他倆見朱景先說話得體,應答如流,心中暗自佩服,都是聰明孩子,不用人提,自都默默學着他的一招一式。
這走了還沒一半,他倆的酒.壺都加了好幾回了。朱景明是見慣的,不以爲意,趙頂天心中暗自咋舌,大哥平素滴酒不沾,沒想到一喝起來竟酒到杯乾,不知這門功夫又是怎麼練成的。
內廳裡,安寧反正誰也不識得,就.跟在許氏旁邊端着架子應酬了一會兒。等把場面功夫做足了,許氏便讓朱景虹陪着安寧去到裡面的小間休息,另給她倆上了菜。
進來後,安寧瞧瞧左右小聲問道,“這兒就咱倆了吧?”
朱景虹點了點頭。
安寧這才略鬆了口氣,“沒想到.這應酬竟是這麼累人的!”
朱景虹撲哧笑了起來,“六姑娘,方纔你那樣子,我都.不敢上前跟你說話哩!”
安寧笑道,“那是大哥讓我唬人的。”
朱景虹道,“那你可唬得真象!我瞧呀,這裡多半的姑.娘都要被你嚇跑了。”
“怎麼?”安寧詫異的望着朱景虹,“她們幹嘛要被我.嚇跑?”
朱景虹掩嘴輕.笑道,“你不知道麼?今兒來的姑娘都是想跟大哥結親的。沒想到大哥帶了你來,她們該失望了。”
安寧一時愣了,怪道朱景先那麼刻意的打扮自己,原來竟有此意。她也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從花窗中打量着外面的女孩兒,輕聲道,“其實有幾個看着也不錯,大哥也沒細瞧。”
朱景虹搖頭道,“我瞧大哥多半是瞧不上的,倒枉費她們跑這一趟。啊,今日齊家人倒沒來,齊雪兒也不見。”
“齊雪兒是誰?”安寧問道。
朱景虹道,“你們前幾日出門,路上遇到一位紅衣騎馬的女子,那便是她了。”
“哦!”安寧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她,那姑娘美貌得很,馬也騎得好。”
朱景虹抿嘴笑道,“聽說那日她在大哥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今日定是不好意思前來。不過齊家與我家交情深厚,這事還說不準呢!”
外廳裡不少女子見朱大少爺風流倜儻,品貌非凡,又見安寧氣質高雅,自慚形穢,一下就斷了結親這念頭。有些不死心的,見安寧離席,便向許氏打聽起來。許氏只含糊說是朱家的故交之女,別的一問搖頭三不知。那些人無端猜疑,都料想着必是某個富家之女,難免有些心灰意冷。
安寧與朱景虹在廳內用過飯菜,悶在裡面甚是無趣。朱景虹便陪她悄悄從側門出去,到花園裡散步,今夜月色正好,景緻倒也顯得別緻。
安寧逛着喜歡,不覺讚道,“景虹小姐,這花園可真漂亮。”
朱景虹道,“這裡比起香溪來可差得遠呢!”
“香溪?”安寧憶起來了,“是大哥家。”
朱景虹道,“是,那裡是我們朱家歷代長房嫡子所居之所,香溪也是天下最美的一條溪。”
安寧道,“那你去過麼?”
朱景虹搖了搖頭,有些害羞的低下頭道,“我還沒到十五。”
安寧奇道,“爲什麼要到十五才能去?”
朱景虹四下瞧了瞧,拉她在一處幽暗的樹叢後站着,低聲道,“我家規矩,女孩兒到了十五就要去香溪考試,然後方可出閣。”
安寧道,“出閣還要考試?考什麼?”
朱景虹道,“考品德、女紅、儀容和學問,還有琴棋書畫。”
安寧怔道,“難道要你們當狀元,考這些做什麼?”
朱景虹道,“我家祖訓教子甚爲嚴格,男孩兒自十歲起每年就要去香溪參加年考,女孩兒倒輕鬆得多,只考十五歲這一次。考得成績好不好,關係到嫁妝的多少,錢財是小,面子是大,各房比得可厲害呢!我大姐學問那麼好,是我們晉都有名的才女,就可惜女工稍遜,當年只考了個良。我娘這兩年管我管得越發嚴了,家裡幾個師傅請着,若是連良都考不到,便羞也羞死人了。”
安寧道,“那你們家的孩子真不容易,比宮裡的王子公主還難。”她一時想起,忽問道,“那大哥呢,他是長子,豈不是更難?”
朱景虹正待答話,忽聽有人走近,忙住了口。暗中瞧見走來三位女子,全是今日來赴宴的小姐。
當中一位紅衫女子道,“這朱公子倒真好人才,那白衣女子卻不知如何。”
旁邊一位黃衫女子道,“我瞧着那姑娘倒好,不知是哪家千金?”
紅衫女子道,“這可費人思量呢!若是正正經經的大家閨秀,怎麼連個身世姓名也不敢說?”
另一位個子高挑的綠衫女子道,“就是,只說是故交之女,誰知道是什麼人!”
黃衫女子道,“還能是什麼人?朱府結交滿天下,可能是哪位大戶人家的小姐吧?”
綠衫女子道,“我看卻未必!妹妹不知,這世上還有一類女子,專扮作小姐模樣,卻是最下濺之人。”
安寧聽得心中一凜,朱景虹也皺起了眉。
紅衫女子笑道,“就是哩!我瞧那女子長得也平平,就是打扮得好,才引人注目。這工夫,可不是我們這些正經姑娘家該會使的。”
朱景虹臉色微變,她正要出去阻止,卻被安寧拉住了。
綠衫女子道,“可惜今日齊雪兒沒來,否則,也不會讓那女子出盡風頭。”
紅衫女子道,“齊家小姐相貌是好的,只是那脾氣。”她搖了搖頭。
黃衫女子道,“可惜咱們晉都最美的兩位女子,樑府的二位小姐都嫁進宮了,無緣得見。”
綠衫女子道,“這樑府也真好福氣,大女兒嫁了晉國太子,二女兒又嫁了晉國二殿下,一門二妃,可真羨慕死人了!”
聽到這話,安寧猶如憑空炸了個霹靂般,腦子一片空白,她只覺站立不穩,突然一把拉住了朱景虹。朱景虹見她眼睛發直,臉色大變,以爲她是生氣方纔這幾人的言語,握着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冰涼冰涼。
紅衫女子道,“說起來,這樑府和我家倒有些交情,你們知道麼?這二殿下離宮幾年,年初纔回宮,一回來便娶了樑府二小姐,爲的可不是樑府小姐的美貌,這貴人們選親,首重的是德行。因爲太子妃品行甚佳,所以宮裡纔打定主意娶二小姐的。你們知道麼?這樑家二小姐現可不在宮裡,我告訴你們吧,她現在家爲皇家祈福呢。聽說日日跪在神前頌經,極是虔誠的。”
黃衫女子道,“姐姐知道的真多。”
紅衫女子道,“我不過是聽見有好品德的女子,便留心聽着。”
綠衫女子道,“姐姐的德容可都讓我們比不上呢!這朱公子若是有眼光的,定當瞧見姐姐的好處……”
三人漸行漸遠了。
安寧忽然放開握着朱景虹的手,快步往外走去。
朱景虹道,“六姑娘,你要去哪兒?”
安寧置若罔聞,也不顧路人詫異的眼神,一徑往大門口走去。走了一會兒嫌慢,竟提着長裙,小跑起來。
朱景虹見她模樣,有些慌張,不知該是拉着她,還是去回稟母親。追了安寧幾步,卻撞見了趙頂天。
原來朱景先在前面剛應酬了一圈,瞅個空,對趙頂天使個眼色,估計後面也差不多了,讓他接了安寧先回去。
朱景虹抓着趙頂天,一指前面方向道,“快,六姑娘跑了,你去追她!”轉身急匆匆就奔向後廳,向母親回稟去了。
趙頂天不知何事,但仍馬上順着她指的方向追去。很快,便瞧見安寧的身影,“六姐,慢點,你等等我。”
安寧卻似未聽到,連頭也不回繼續向前小跑着。
趙頂天覺得奇怪,加快腳步追上前去,“六姐,你怎麼了?”
安寧臉色蒼白,不肯說話,只腳步不停。
趙頂天見她臉色不善,只得跟着,很快兩人便出了大門。
上了來時的那輛馬車,安寧只道了一字,“走!”
“六姐,到底出了什麼事?”趙頂天跟了上來,“那行,你要不願說,我們先回去。”
“不回去!去晉宮!”安寧大聲道。
趙頂天怔道,“這大晚上的去晉宮做什麼?”
“我說去晉宮!”安寧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尖銳。
瞧她眼神不對勁,趙頂天只得跟車伕道,“大哥,麻煩你去一趟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