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兆稔道,“你們先別急。當時隨侍的公公偷偷給小六姑娘換了毒藥,給她服下的是‘生別離’,那藥喝了不會死,只是醒不過來,跟活死人一樣!那公公還在她的毒藥裡偷偷兌了水,減了許多分量,這也是他當時唯一能做到的了。他本想着悄悄把小六姑娘送出宮,通知我去領屍首,再帶回來醫治的。沒想到二殿下卻又節外生枝跑了去,也是合該有事,誰知小六姑娘竟已有了身孕,那日一折騰,加之又服了毒,便小產了。二殿下送她去太醫院醫治,被發現還未氣絕,才知她服的是那‘生別離’。”
“那現在呢?”周復興追問道。
朱兆稔道,“小六姑娘仍在二殿下宮中,昏迷不醒,宮中太醫束手無策。”
趙頂天哭道,“我……我不能讓六姐跟那畜生在一起!朱老爺!”他對着朱兆稔跪下道,“我求求你。你想想辦法,把六姐救出來吧。六姐遲早會被他害死的!”
朱兆稔忙拉起他,爲難道,“這個確是不易,總不能明目張膽去皇宮搶人吧!”他一時又道,“倒還有個好消息。樑小姐,太子前日到樑府上放了一把大火,稱樑府一家葬身火海,看來,宮中並不想宣揚你們丟失之事。現在這風頭上,你們也先不用急着走了,等過幾日,我府上有商隊出去,再跟着走吧。”
樑淑燕起身拜道,“多謝朱老爺相救之恩,淑燕一家結草銜環,必抱大恩。”她又走到朱景先面前,從懷裡取出安寧給她的翡翠金鎖,流着淚道,“朱大哥,這是我出宮那天,安寧姐姐給我的,她說,這是她滿月時她爹送她的,她說她不能去你香溪的家裡看看,心裡很是遺憾,她請你把這帶回去。就算她也去瞧瞧你的家人和你的家了。”
朱景先接過這翡翠金鎖,仔細一瞧,苦笑了起來,這金鎖正面的翡翠上,刻着“安康寧祥”四個字,恰是美人圖上的印鑑,怪不得他問安寧有沒有印鑑時,安寧說沒有。她哪裡知道,這翡翠便是印鑑,翻過來,後面包着金,刻着“長命百歲”四個字,下面還有行小字,是安寧的生辰八字。你既要上我家看看,我總得讓你如願的不是?
朱景先攥着這翡翠金鎖,慢慢的站起身來,對着朱兆稔似想說什麼,一張口,卻吐出一口鮮血來!
朱兆稔忙扶住他道,“景先!你怎麼了,可別嚇四叔啊!”
趙頂天道。“大哥!大哥,你怎麼了?”
朱景先微笑着搖了搖頭,從袖中取出手帕,接了口中淤血道,“不妨事的,我這只是一時有些着急上火!”他站好後對着朱兆稔道,“四叔,謝謝您做的這一切。現在,這事交給我吧!”轉頭又對着周復興和樑淑燕道,“周兄、樑小姐,你們請先回去吧。周兄,若有什麼需要你協助的地方,我一定來尋你。”他又拍拍趙頂天的肩道,“小弟,你別急,讓大哥好好想想。”
朱景先轉身進了自己房間,回手把門閂上了。
朱兆稔嘆道,“你們讓他想想吧!”
趙頂天一擦眼淚,坐在朱景先屋外守着。
周復興道,“頂天,我先送淑燕回去,馬上就來!”
樑淑燕卻道,“周大哥,不用了!麻煩朱老爺派個人送我回去吧,周大哥,你就留在這裡,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就來找我!”
周復興點了點頭,朱兆稔安排人送樑淑燕走了。他自己回了書房,也暗自籌謀着。
朱景先靜靜的站在屋裡,瞧着手中的翡翠,輕輕地道,“你這個傻子,簡直蠢到家了!便沒有這印鑑,難道她就不是你的責任了麼?你就放得下她麼?你明知道她回了宮有那麼多的危險,你還放手讓她回去?你明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也不肯說的,光派人打聽消息又有什麼用?秦家那對兄弟你都見過,你早猜到他們不會善待她,你還讓她去到他們身邊?她出了這麼多事,你卻逃得遠遠的,你以爲,你逃了,便不會想她,不會有煩惱了麼?如今,弄成這樣了,你要怎麼補救?”
整整一天,朱景先的房裡一點動靜都沒有,連飯都沒吃。沒有人敢上前打擾,周復興和趙頂天在外面,也等了一天。
等到天黑透了,門閂輕輕拉動了。朱景先終於走了出來。朱兆稔怕他出事,早已來到門外守着。
朱景先的神色更見憔悴,但眼神卻更加明亮了。他見到衆人,並不意外,只點了點頭。開口第一句話便道,“四叔,我要立借據!”他拿出一張早已寫好的借據,除了金額空着,其他地方都寫好了。
朱兆稔的臉色大變道,“景先,你到底要幹什麼?”
朱景先淡笑道。“四叔,別擔心,我只是要立借據!”
朱兆稔道,“你要多少錢,四叔都借你!但不能讓你立借據!”
朱景先道,“四叔,這事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錢才能辦成,按家裡規矩,還是立借據吧!”
朱兆稔道,“不行!太冒險了,若是,若是你……”
朱景先微笑道,“沒關係,四叔,你放心,我既然敢立,就不怕!”
“景先!”朱兆稔道,“四叔相信你的能力,但這借據,四叔不能也不忍立給你啊,你知道嗎?”
朱景先道,“可我若是拿令牌去支,也是一樣的。”
朱兆稔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固執!你就非立借據不可麼?”
朱景先道,“非立不可!”
朱兆稔道,“那你先講講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朱景先道,“四叔,請你安排一下,我要去跟晉宮做筆買賣!”
朱兆稔道,“什麼買賣?”
朱景先道,“我要把她買出來!”
“什麼?”周復興一時明白過來,“你說要用錢把小六贖出來?”
朱景先點了點頭。
“那得要多少銀子?晉宮肯賣麼?秦遠他肯放人麼?”周復興追問道。
朱景先笑得很愉快,眼光裡是滿滿的自信,“在商人的眼裡,這世上只有談不攏的價格,沒有做不成的買賣!”
朱兆稔道,“景先。你瘋了麼?萬一晉宮真的獅子大開口怎麼辦?再說,你就甘心把銀子白白送到晉宮去?這買賣不划算,不能做!”
朱景先道,“四叔,那還有更好的辦法,可以馬上把她帶出來麼?”
朱兆稔一時語塞。
朱景先道,“四叔放心,我不會讓朱家的銀子白白流到晉宮去的!他們用我的銀子,哼,還不配!”他頓了頓道,“宮裡真正能說得上話的是晉後,她現在最關心的,便是趙國的戰事。晉宮若出不了兵,我便幫她出兵!”
朱兆稔道,“你的意思是?”
朱景先點頭道,“咱家雖沒有兵將,卻有銀子。若是我拿銀子替吳國裝備軍伍,四叔,您覺得晉後會不會動心?”
朱兆稔捋須道,“確實值得一試,可你這銀子不就白花了?怎麼收回來?”
朱景先道,“有辦法的。四叔,我之前請您讓趙國的鋪子打聽吳不勝將軍,本是爲了小弟去投軍的,可有消息麼?”
朱兆稔道,“這吳不勝倒是越來越出名了,他的軍隊擴充極快,現在已經升任大將軍了。具體在哪兒,回頭一查便知。”
朱景先笑道,“我就知道不會看錯人。”他轉頭對周復興遞上一封信道,“周兄,你是認得吳將軍的,回頭四叔查到吳將軍的位置,我想勞煩你親自走一趟,把這封信送到他手裡,請他無論如何要儘快趕到晉國邊境來,這些東西我一件也不想落在別人手裡!”
周復興接了信道,“朱兄放心,在下便是粉身碎骨,也必達使命!”
朱景先又對趙頂天道,“小弟,之前咱們上無病堂掛的那個號你還留着吧?”
趙頂天點頭道,“留着的,就在六姐給我做的荷包裡。”
朱景先道,“你明兒一早去無病堂,找羅春霖大夫,說我請他來瞧箇中毒的病人,他若能將此人醫好,或是想到醫治法子,我便將他堂前的功德箱塞滿,再助他建一所分堂。”
趙頂天道,“那我現在就去!”
朱景先道,“天沒亮前,不許驚擾人家!”
趙頂天道,“好,我守在他家門前等!”
朱景先微笑道,“四叔,現在可以給我立借據了麼?”
朱兆稔道,“景先,要不你再等幾日,四叔不瞞你,我早已給你爹寄了信回去,你爹再過些天應該要到了。”
朱景先略有訝異道,“怎麼勞煩爹爹親自來了?看來這回我這差使辦得糟糕之極!”他一時又道,“四叔,真的等不及了,我怕再拖下去,她真的再也醒不了了。”
朱兆稔道,“立就立吧!四叔就跟你賭上這一把,若是不行,四叔說什麼也要想法子幫你賺回來!”
朱景先道,“多謝四叔了!那麼便請四叔即刻傳送消息進宮,讓我面見晉後吧。”
周復興道,“朱兄,若是你這買賣談得成,小六她真的能出來麼?”
朱景先笑道,“只要晉後肯見我,三日之內,我必帶她出宮!”
趙頂天道,“大哥,那我先去了!”
朱景先點了點頭。
周復興道,“我即刻趕赴趙國。”
朱兆稔道,“周賢侄,你跟我去書房,我給你塊令牌,再告訴你我家在趙國的幾個分店地址,你到了那裡,只要出示令牌,有什麼事情他們都會協助你。”
朱景先安排完這一切,命家丁送上飯菜,吃飽喝足了,又泡了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的睡了一覺,他真的是累壞了,第二日起來後,他沒有去追問四叔安排得怎麼樣,安心的在房中看著書。
上午,趙頂天先回來了,羅大夫已然答應了,但既然病人還沒到,他先在草堂中坐診,若是有消息了,派了通知他,他即刻就來。
晉後今日上朝時,聽說一個不大不小的好消息,戶部侍郎孫明憲在退朝後密報。有位朱姓大商人,到晉國來經商,仰慕晉後風采,願出高價入宮覲見。
當時風氣,許多平民商賈以受皇室覲見爲榮,爲此常常不惜一擲千金。皇室成員也不用真的和他們應酬,只隔簾露個人影,坐坐便走。反正又不是一朝獨大,大大小小的朝廷都有十幾個,誰又真是那麼尊貴的真命天子,哪有那麼多的規矩排場?他們也樂意藉此斂財,這也是各國朝野半公開的秘密。
晉後道,“這有何妨?他若想見哀家,出銀一萬兩,哀家便在宮中設宴款待吧!”
孫明憲道,“那人已經備好金銀,現就在宮外候着呢。”
“哦?”晉後哂笑道,“看來這還是個大財主呢!行,那讓他今晚就來吧,你來作陪。”
朱景先中午便收到宮中反饋的消息,他提筆先寫了封短箋,交給朱兆稔道,“四叔,麻煩您把這信立時給我外公傳去,他老人家跟範家的人熟,請他準備好馬匹,兵器。”
朱兆稔打上封印,讓人趕緊先把信鴿放了,這才道,“景先,你這次底價是多少?”
朱景先道,“沒有底價,勢在必得!”
朱兆稔道,“那可不行,你如此會着人家道的,不知哪裡是個頭呢!”
朱景先道,“四叔,您放心,我心裡有數。”
朱兆稔道,“今晚我陪你一起去。”
朱景先微笑道,“不用了,四叔您還要在這做生意的,不用跟我去拋頭露面。”
朱兆稔道,“顧不得了,你爹不在,四叔不陪着你去,心裡不安哪。”
朱景先不再客套了,“多謝四叔!”
朱兆稔道,“那你現在可要準備些什麼?”
朱景先道,“要的,請四叔再幫我準備幾樣小巧的厚禮,我還想去鋪子裡挑套新衣裳。”
朱兆稔道,“那你去吧,我再打點打點。”
走前,朱景先專程去馬房看了看馬,兩匹馬經過一夜的休息,已經精神了很多,馬伕等它們汗乾透了,又休息夠了,這才洗涮它們。朱景先對馬伕道了謝,拿出些糖果喂兩匹馬,又拍拍它們道,“這幾日可真辛苦你們了!過幾**們就要多個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