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半夜,衆人正在酣睡之中,突然山寨裡傳來急促報警的鑼聲。
秦遠一下驚醒過來,忙叫醒安寧,迅速把她送進酒窖,反覆叮嚀道,“除非是我來,否則絕不可出來!”
趕到前廳方纔得知,楚國的軍隊趁着夜色竟已摸到寨子跟前了。幸好寨前的壕溝加寬又加深了,下面佈滿尖刺荊棘,走在前頭的幾十名兵丁全掉了下去,非死即傷。他們一時無法過來,便原地駐守下來。
秦遠心知不妙,若是這些兵丁連夜砍伐樹木,造橋鋪路,明日這山寨可就岌岌可危了。倒不如現在衝出去,仗着地形熟悉,打上一場,儘量打亂他們的佈置,若是能讓暫時他們退卻,那就最好。於是除了留下幾人值守,其餘的人全部衝了出去。
那些楚國的兵丁先前受了些挫,帶着傷員行動不便,山路又不熟,不若這些常年在山裡打轉的人,一時被衝亂了陣腳,跑散了隊伍,撤到了山腰。混戰一陣後,這些畢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士兵,慢慢的又穩住了陣腳。秦遠見勢不好,正準備領人退了回去,忽見寨子裡高高射出火箭。
不好!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他趕緊帶着人馬往回趕,是越國的軍隊趁亂從後山衝了上來。多虧周復興之前佈置的機關甚多,一時還未被攻破。
回寨裡一清點,死了兩個弟兄,又傷了七八個。
“三當家的,這樣死守下去不是辦法。”
“咱們人太少,雙拳難敵四手,要守也守不住啊!”
“乾脆跟他們這幫兔崽子拼了,拼死一個夠本,拼死兩個還賺一個!”
“這兩國軍隊若是再衝上來一回,咱們可就被人家甕中捉鱉了!”
“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咱們可不是怕死,只是這麼個死法實在太窩囊!”
……
七嘴八舌說得秦遠心煩意亂,他眉頭緊鎖,擺擺手示意大夥兒噤聲,必須儘快做出決斷了。
看這架式,這些軍隊拿不到金子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山寨是肯定守不住了,繼續纏鬥下去,無謂讓兄弟們白白送命。剩下的那些金子藏得十分隱秘,除了自己,只有魏大叔和周復興知道。就是放那些當兵的進來,也未必找得到。若是把金子取出分給兄弟們帶出去,若有人不小心露了白,倒給大家添了危險。
秦遠思議已定,馬上吩咐道,“老張,把庫裡的銀子全取出來,給大夥兒分了,今晚就突圍下山。突圍時,不要纏鬥,分開來跑,走一個算一個。孫哥把北行的路線給大夥兒講講,走了以後就向北,沿途小心,切莫回頭!”
安排妥當後,秦遠去酒窖裡把安寧領了出來,帶在馬後,領着一部分功夫好的,從山寨正門突圍。令那些功夫差,受了傷的,趁亂從旁邊小道跑。若是跑不掉,就躲在山裡,扮做砍柴種地的,慢慢混出去。
發現越國的軍隊也圍上來了,楚國的軍隊生怕被人搶了先機,又迅速回到寨前。
見正門有人突圍了,兩國軍隊都以爲這夥強盜要帶着金子逃跑,全部上來圍截。若是肯同心合力,山寨兄弟們可要糟糕,一個也別想跑。還好他們相互忌憚,都怕讓對方佔了便宜,難免留下漏洞,這纔給了大夥兒可趁之機。在夜色掩護下,竟跑了個七七八八。
秦遠手持一柄長槍,東奔西逐,掩護着兄弟們撤退,自己反倒落在最後。
快衝出包圍圈時,驀地,安寧驚呼一聲,瞧見一支冷箭正飛速對着自己射來。秦遠回手橫槍撥開那箭,轉頭之間,一陣劇痛襲來,又是一支冷箭正中他的右胸,痛得他幾乎掉下馬來。眼前得手,一羣士兵又圍了上來。秦遠又急又怒,忽撥轉馬頭,向旁邊密林沖去。
黑燈瞎火裡一陣亂衝,好不容易暫時擺脫了追兵。秦遠摁住傷口,迅速拿刀把箭桿砍斷。
“你怎麼樣了?”安寧都快急哭了。
“沒事。”秦遠按着不斷冒血的傷口,忍着鑽心的疼痛道,“但我可能再難以衝下山去了!你趕緊騎了馬快跑,我去引開他們,你下了山,在望仙樓附近找家小客棧住下,等我過幾日來找你。”
安寧怒道,“你胡說什麼?我怎麼能丟下你一個人走?我說過跟你生死相守,不離不棄的。”
秦遠道,“你別磨蹭了,現在能跑一個是一個。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安寧眼淚掉了下來,“你不用趕我!你趕我,我也不走。”
秦遠怒吼道,“我們兩個在一起,怎麼跑得掉?”
安寧死咬着嘴脣,都快咬出血來了,沉默了片刻,她忽道,“我們回去。”
“回去?”秦遠奇道。
“我們仍回那酒窖去,那裡有乾糧清水,夠我們吃好些天的。還有,你受了傷,也不能再跑了,必須找個地方養傷。”安寧點頭道。
“不行。”秦遠道,“太危險了,好不容易纔衝出來。”
“我娘曾說過,置之死地而後生。反正我們現在沒路可退,不妨一試,那些軍隊的目標是金子,不是我們。他們又怎會想到有人衝出去了,又折回來?”安寧道。
秦遠眼睛一亮,“不錯,的確如此。好,寧兒,我們就賭上這一把!若是輸了,大不了死在一起。來生,但願生在天下太平的年代,那時,我再來娶你!”
安寧緊緊摟着他的腰道,“能跟你死在一起,也是福氣。黃泉路上,有你陪着我,我就不害怕了。”
秦遠撥轉馬頭,趁着黑夜悄悄往山寨方向摸去。此時山寨大門洞開,兄弟們早衝散了,只有楚國和越國的士兵在裡面。沒想到,不少士兵居然開始打鬥了起來,想來是爲了爭奪財物。這倒給他倆提供了便利,兩人摸進去時,一路都沒人留意。到了酒窖那裡,秦遠怕地上血跡引人注意,在那馬屁股上劃了一刀,那馬淌着血,又往別處跑了。
爬進山洞,秦遠走在後面,一路倒退着拂去腳印。進了酒窖,安寧點了燈,這才發現秦遠面色蒼白,血把棉襖都浸溼了一大片。
安寧嚇得臉也白了,扶着秦遠躺在地上鋪開的被褥上,顫聲問道,“這個,要怎麼辦?”
“寧兒,給我拔出來。”秦遠流了許多血,只覺得頭暈眼花,實在無力弄那傷口。
安寧跪坐在他的面前,把油燈放在旁邊,見那支箭頭深深地扎進他的胸上,她用顫抖的雙手緊握着那露出來的一小截箭桿,眼淚掉了出來,卻怎麼也不敢拔,“我,我不能!”
“寧兒,你可以的,不怕!”秦遠道。
安寧緊緊的絞着手指,哭道,“我不敢!”
“那我自己來。”秦遠伸手準備去抓那箭桿。
安寧突然哭着握住他的手,“不要!不要!”好不容易等她忍住了眼淚,“你不要動,我來!”她擦拭了眼淚,拿出止血生肌膏,倒了點清水把帕子打溼,把手擦了擦,然後用袖中拿出防身的剪刀小心地把他那衣裳剪開,用帕子擦拭了傷口周圍的血跡,仔細看那箭頭。
秦遠想了起來,問道,“這箭頭有沒有倒刺的?”
安寧道,“鑽進去了,看不出。”
秦遠道,“你拿刀把那傷口旁邊劃開一點,然後再拔。”
安寧點了點頭,她使勁忍住眼淚,把秦遠的寶刀擦拭乾淨,又把刀頭在燈上烤了烤,這才舉着刀在秦遠的傷口上輕輕拉了個口子,拉刀時,她緊緊閉上了眼睛,眼淚又流了下來。
秦遠覺得一陣刺痛,道,“你,快點!”
安寧雙手緊握着那露出來的箭桿,一狠心,一咬牙,一閉眼,噗地一聲,把那箭頭帶着些血肉拔了出來。鮮血一下噴涌出來,濺在安寧身上。秦遠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安寧睜開眼來,忙用手去按那血,可怎麼按得住。血不停地往外涌,漫出了她的手指,又流了下來,她嚇得眼淚直掉,嘴脣直哆嗦,“遠,遠,你不要再流血了,不要再流血了!”
慌亂之中,她終於想起手邊的藥膏,摳了半盒出來,給秦遠撞到抹上,再用帕子按上,兩手緊緊堵着。過了一會兒,那血似乎不那麼涌了,安寧空出手來,從包袱裡拿出自己一件乾淨衣裳,撕開來緊緊的給他裹在傷口上。過了好一會兒,那血漸漸止住了,她這才鬆了口氣。
伸手輕撫上秦遠的臉,卻是一片冰涼。安寧心又慌了,探探他的脈息,微弱得若有若無。她的臉色更白了,不斷輕拍着秦遠的臉頰,“遠,慕遠,你醒醒,醒醒!”半天他仍是一點反應沒有。
安寧快急瘋了,把所有的藥都翻了出來,也不知給他吃什麼好。想了想,把那最後一顆雪參丸拿了出來,剝開蠟丸,掰碎了塞進秦遠嘴裡。倒了碗水,將他的頭托起來一點,勉強灌了幾口進去,好一會兒才見他喉嚨微動,將那藥嚥下去了。
安寧大喜,拿被子給他嚴嚴蓋上,自己在旁邊不斷搓着他冰冷的手腳。慢慢地,秦遠的身體開始有了一點熱度,安寧稍稍放下心來,折騰了大半夜,她也累得夠嗆,偎在他身旁,不覺迷迷糊糊的也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