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三章

於心潔切着鵝肝說:“這裡的菜果然不錯, 我們婚禮乾脆也在這裡辦?”

“好!只要你喜歡就好。”

於心潔眼光若有似無的掃過唐落,她好似冰雕般,臉上沒有半點反應。

於心潔叉起一塊鵝肝送到喬治顏嘴邊:“你嚐嚐, 味道很鮮嫩。”

喬治顏也就着叉子吃了。

於心潔笑盈盈的吩咐唐落:“麻煩你幫我把這魚分一下。”

唐落走上前來, 把魚骨都細細剔除了, 叉起一塊放在於心潔盤子裡, 又叉起一塊到喬治顏跟前。喬治顏正伸手去拿酒杯, 他的手碰到她的,她如同被火燙一般,手一抖, 魚塊掉落在桌子上,打翻了酒杯, 酒淌在桌子上, 又有一些滴落在他衣物上, 叉子滾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衆人皆朝這邊看過來, 唐落連忙彎下腰去,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幫你擦。”她拿過餐車上的毛巾,半跪在地上, 爲他擦試。

喬治顏握住她的手, 挪開去, 淡漠的說:“不用, 我自己來。”他拿過她手上的毛巾, 自己擦乾了。

餐廳部長也走了過來,連聲道歉, 到這裡吃飯的客人非富即貴,她們可得罪不起。

她對喬治顏說:“實在對不起,我們這位服務員是剛來的,要不,回頭您把衣服給我,我拿去給你乾洗。”

“不用。”他本來就沒打算追究。

“這衣服洗了也不能穿了。”於心潔語氣尖銳:“既然是新來的,就該培訓好了再上崗,這樣毛手毛腳的怎麼行?!”

“是,是我們的不對。”那部長唯唯諾諾的答應着,又對唐落說:“還不向客人道歉。”

唐落再三賠不是,那部長又說:“要不這餐飯我們給你們打個八折。”

“那倒不用,我們也不是爲了幾個錢才說的這些,給我們換個服務員過來就好。”當着喬治顏的面,於心潔也不想太讓唐落難堪。

“好,我這就給您換。”她拿着對講機說了幾句,另一個服務生很快走過來,換下唐落。

那部長滿臉堆笑:“希望你們用餐愉快。”

唐落自然又被部長一通訓斥,又扣了她一個月的獎金,她一聲不吭的看着部長的嘴一張一合,那種筋疲力盡的無力感又涌上來。她只想離他遠一些,可是又偏偏遇見。她靠在空無一人的走廊間,許久,又有人在另一邊喊她出去做事。她不得不繼續出去做事,眼光忍不住掃過窗邊,兩個人早已離開了。

下了公車,夜已經深了,唐落拐進巷子裡,四周靜謐,沒有一點聲響。擡眼望去,家裡的燈還亮着,定是媽媽還在等着她,一股暖流淌過心田,她加快腳步趕回去。

院子的一邊,一團黑影靠在那,她唐落心下疑惑,難不成這麼晚還有哪個鄰居在納涼?正想着,只聽見那團黑影叫:“唐落。”

唐落停住看腳步,於心潔走過來說:“我們聊聊。”

“我不覺得我和你有什麼好聊的?”她擦身而過。

於心潔沉下臉來,冷笑道:“你沒有話和我說,可我有話和你說。麻煩你以後不要再故意出現在治顏面前,裝可憐博同情,他現在是我男朋友,請你自重!”

“今天不過是偶然相遇,你想的太多了,我現在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嗎?你故意在他面前打翻酒杯,欲擒故縱的引他注意又是什麼意思?你心裡還想着他回頭是不是?我告訴你,想也別想!你真以爲你自己是仙蒂瑞拉,妄想灰姑娘變公主?你真以爲治顏從前喜歡你?說好聽點你是他女朋友,說不好聽的,你不過就他包的一情/婦!”

“你別血口噴人!”唐落臉色煞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別以爲你那點破事我不知道,你使的那狐媚子功夫到底勾引了幾個男人?你爲着你母親的醫藥費,連夜總會小姐都能做,真是二十四孝啊!你跟哪個男人我也管不上,但是麻煩你別恬不知恥的招惹我男人,以後離治顏遠點!”

唐落氣的渾身發抖,厲聲說:“請你離開!”她一回頭只見黑暗下站着個熟悉的身影,是媽媽,她大驚失色,連忙走上前去,說:“媽媽,你怎麼下樓來了?”

方秀蘭一直在家等女兒回來,左等右等不見她回來,又聽到樓下喧鬧聲,便走下樓來,她已在黑暗裡站了好一會兒,方纔於心潔的話自然全落在她耳裡。她聲音顫抖的問女兒:“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唐落又驚又急,抓着母親的手,說:“媽媽,我們上去再說。”

“你告訴我,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給人包了?你是不是去夜總會做小姐,張宇傑呢?他不是你男朋友嗎?他現在到底在哪裡?”

“媽媽...”眼淚熱辣辣的滾下來。

“張宇傑?你本事夠大的嘛,原來都已經見過家長了!”於心潔火上澆油,轉而對方秀蘭說:“他怎麼是會你女兒的男朋友?人家現在可是豪門集團的女婿,當然你女兒要是願意去做小三,他肯定也還是收的。”

“你住嘴!”唐落大叫,已有鄰居探頭探腦的從窗邊看下來。

方秀蘭嘴脣哆嗦着:“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寧願永遠都不要醒過來!你爲什麼要去破壞別人的家庭,你爲什麼要這麼墮落?從小我是怎麼教你的,你還是我女兒嗎?”

唐落哭着說:“不是這樣的,你別聽她胡說。”

於心潔聲音故意提高八度:“我胡說?!你做出那些沒皮沒臉的事來還怕別人說嗎?我今天就把話撂這裡了,以後你要敢再出現在我未婚夫面前,就別怪我不客氣。”她揚長而去。

“媽媽...”

“別叫我!你太讓我失望了。”方秀蘭腳下發虛,扶着牆慢慢走上樓去,唐落哭着跟在後面。

方秀蘭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背向女兒,無論唐落怎麼解釋,她既不開口也不看她。唐落半蹲在母親牀前,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翌日,她做好早餐,走到牀前喊母親,她只是躺着閉眼假寐。唐落心下悽惶,可是也別無他法,只好先去上班,想着等母親晚上氣消了,再把事情一件件的都和她說清楚。

因第二日是喬治顏的訂婚儀式,酒店今日就開始忙着佈置起來,雖是和她們餐飲部這邊不搭旮,但部門員工都三三兩兩的議論着排場怎樣的壯觀、怎樣的美倫美奐,用了多少的鮮花和綢幔,一句句落在唐落耳朵裡,她是躲無可躲,心如刀割。心裡又記掛着母親,一日似比三秋的難熬。好容易捱到晚上下班,下了公車,一路小跑回去,到了院門前擡頭望去,家中也沒有像往常那樣亮着燈,只是漆黑一片。她心裡惶恐,只當母親還不原諒自己,連燈都不給她留了。

她拿了鑰匙開門進去,按開燈喊:“媽媽,媽媽。”沒有應答,她走到房間,牀上空無一人。她着急起來,三步兩步的出來,房子四周都找了一遍,也不見母親人影。

她連忙走到對門,楊小小的父母已經睡下了,聽到敲門聲又爬起來,嘴裡大聲問着:“誰啊?這大半夜的。”

“楊阿姨,是我,落落。”

楊母打開門來,驚訝的問:“怎麼了?這麼晚還沒睡?”

“楊阿姨,你有見到我媽媽嗎?”唐落一臉的焦急。

“怎麼你媽媽又不見了?我中午回來的時候還有看到,問她吃飯了沒有,她也不吭聲,叫她過來吃,她又不肯,我下午又去了市場,回來看你們家門關着,我還以爲她先睡下了呢。”

正說着,樓下一戶人家開了門,那家住着的是個老太太,她走到門邊,仰了頭大聲說:“落落,你媽媽還沒回來嗎?我下午看到她出門去了。我看她恍恍惚惚的樣子,還問她去哪裡?她也不說,嘴上唸叨着什麼我拖累了落落,我看她精神很不好呢,迷迷糊糊的,是不是又發病了?”

楊父聽到她們的對話,也披了衣服從房間走出來,說:“這大半夜的還沒回來,能去哪裡?你先別急,這樣吧,我去附近找找看。”唐落聽他如此說,便也要跟去,楊父阻止道:“深更半夜的,你一個女孩子家出去也不安全,你在家等等看,沒準一下你媽媽回來了也說不準。”

唐落坐在家中,一顆心猶如十五隻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等了將近有半個小時,也不見楊小小的父母回來,再也坐不住,也跑下樓去尋找。

院子,巷子一路的找過去,都不見母親人影,她又走到巷子口去,正好看見楊父折回來。他也看到了唐落,搖着頭說:“這附近都找遍了,今天也晚了,要不明天我們再找,實在找不到就只能報警了。”

唐落早已心急如焚,哪裡等的了一晚上那麼長,她坐車趕到最近的派出所報案,可是沒到四十八小時,也無法立案,警察好言勸了她先回家等着。

她心下驚慌,這麼晚可以找誰幫忙呢?張宇傑在大馬,林嘉俊回了加拿大,小小也遠在美國。她思來想去的也只有高世華,可是自從她和喬治顏在一起,又換了號碼,兩個人就中斷了聯繫。畢竟他是有家室的人,她想着避嫌也一直都沒再找過他,可是如今別無它法,只得撥了電話給他。電話卻轉接語音信箱。原來高世華最近休年假,飛回了臺灣,大陸電話自是不通。

她再也沒了主意,又急又怕,一顆心跳的厲害。現在唯有去求喬治顏,她打電話給他,一直沒有人接,她不知他是沒有聽到,還是故意不接,可是已管不了那麼多,她打個的直奔他公寓來。

喬治顏獨自一人坐在客廳中,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倦色。明天就是訂婚的日子,本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可是他的心情卻莫名的壞。這段感情這段婚姻只讓他覺得心累,提不起半分興致,可是它卻又是自己不得不去履行的義務。

他只看着手機屏幕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也懶怠去接。若不是她,他又怎會陷入今天的絕境?她還找他做什麼?他的一顆心都給了她,而她的心卻都在其他男人身上,真是莫大諷刺?門外響起敲門聲,一聲比一聲急促,他從貓眼裡看出去,竟然是她?他站在門邊,沒有動,可是她堅持着不肯離開。

他終於還是打開門,冷冷堵在門口,並沒有打算讓她進去。

她驚慌失措,語無倫次:“我媽媽不見了,你能幫我找找嗎?你認識的人多,你多找幾個人幫我一起找下。我去報案了,可是警察說不到四十八小時不給受理,我實在沒辦法了。”

他面無表情,問:“憑什麼?”

她怔住,呆呆的看着他,囁嚅着:“治顏...”

他退回裡面去,眼看他就要關上門,她連忙擠過來,哀求道:“我求你幫幫我,除了你我不知道找誰?”

他不耐煩的推過她:“你當我是什麼?取款機,蜘蛛俠,還是大傻瓜?我媽已經死了,而她不過失蹤而已,如果哪天她也死了,你再來和我說不遲,我一定給她墳上送個花圈去。”

“治顏,我求你了,治顏...”她雙手死死拽着門框不肯鬆開,他是她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眼淚落下來:“求你幫幫我。”

他臉如寒冰,一言不發的掰開她的手指,毫不客氣的推搡到門外,“啪”的一聲合上大門。

唐落癱坐在地上,低低嗚咽着。細碎的聲音傳進他的耳中,那樣無助悽惶,他乾脆走到臥室的沙發上坐下,不聽不聞。

唐落知他心意已決,擦乾眼淚,站起來慢慢的朝電梯走去。春寒料峭,又是半夜,外面漸漸起了風,她出來的匆忙,只穿了單薄的裙子,如今被風一吹,不由自主的打個寒噤,因寒冷佝僂着雙肩。

喬治顏憑窗而立,看她遠去的身影瑟瑟發抖,他的心彷彿被鞭子狠狠的抽過,淋漓盡致的疼。他終究是不忍心,飛快的走出房間,抓過桌子上的車鑰匙衝下樓去。她站在路邊,整個人都是呆滯的,也沒有看見他。他正要過去,一輛的士停在她面前,她坐了上去,的士馬上就開走了,他坐在車子裡,看着路邊的大樹,枝葉隨風搖晃簌簌作響,無邊的寂寥一點點一點點在心底蔓延開來。

第二日,唐落又出門去尋,可是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所有熟悉的親戚電話也都打了,並沒有半點母親的消息。她現在只寄希望於四十八小時後警局那邊可以立案幫忙尋找,乾等着也無濟於事,她又趕回酒店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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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顏身上是筆挺的黑色西服,英氣逼人。於心潔着白色抹胸禮服,佩帶着整套的珍珠首飾,頭髮高高盤起,前面發間斜斜的戴着一隻小小的鑽石皇冠,臉上化着精緻的妝,腳上是雙金色的細高跟鞋。兩個人站在一起,猶如金童玉女。

喬治顏挽了她的手穿過酒店大堂,往後面的露天草坪走去,唐落迎面而來,遠遠看見他們倆人,趕緊縮到大大的羅馬柱子後。

喬治顏目光掃過,臉色微變。

於心潔問:“怎麼了?”她順了他的目光看過去,並我任何異樣。

喬治顏笑着說:“沒什麼,我們趕緊過去吧,客人都等着呢。”

外面已是賓客雲來,雙方家長和來賓都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喬治顏和於心潔踏着紅地毯,穿過鮮花拱門,喬治顏拿過早已準備好的鑽石戒指,於心潔伸出纖纖玉手,笑容明媚。

大家全都全神貫注的看着兩個新人,誰也沒有注意到一中年男子正神情詭異的朝前方走去。

喬治顏握着於心潔的手,正要套上訂婚戒指,只見旁邊突然冒出一中年男子來,手上抓着一把匕首,猙獰大叫着:“於心潔,你去死吧。”

於心潔一擡頭,看見眼前的人,心下大驚,恐懼的往後退去。喬治顏已揮手過去,和他搶奪着手上的匕首,戒指滴溜溜的滾落到一邊。

原來此男子正是被於心潔拋棄的周家輝。

若在平時,周家輝根本就不是喬治顏的對手,但此時的他已徹底瘋狂喪失理智。整個人猶如蠻牛一般,力氣倍增,喬治顏一把扭了他的手,他猶自大力掙扎,也不覺得疼痛。奮力掙脫開,又朝於心潔撲去,聲音憤恨淒厲:“你這個忘恩負義水性楊花的女人!我爲你離婚,妻離子散一無所有,你卻拋棄我!我找你找的好苦,原來你早已躲回了中國,你去死吧!”

匕首閃着寒光逼到於心潔臉上去,於心潔尖叫着連連後退,又踩到自己的裙裾,跌倒在地上,慌亂之中再也顧不得形象,連滾帶爬的往前躲去。

觀禮的衆人早已呆了,這一切都不過是瞬間的事,一下子誰也沒有反應過來。

喬治顏奪步上去,擋在於心潔前面,千鈞一髮之際,一直隱匿在角落裡的唐落撲擋在喬治顏身上,揮手過去,刀子擦着她手臂又往她身體刺進去。幸而刀鋒被她手臂阻隔了一下,但還是劃破了肌膚,鮮血頓時噴涌出來。喬治顏又驚又痛,連忙拉了她在自己身後,伸手抓了周家輝的手腕往後一扭,順勢把他掀翻在地,匕首摔出很遠去。

於延慶和好些來賓又衝上來,七手八腳的按了他,周家輝兀自在地上掙扎着大喊大叫:“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我那麼愛你,爲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你這個狠心的女人!”

喬治顏抱起唐落衝出酒店,直奔醫院。

於太太扶起女兒,於心潔大叫着:“喬治顏,你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