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瓊漣的反應,陸嘉彌就心知自己賭對了,當下雖仍有些緊張,卻好歹鬆出了一口氣,有了心思乘勝追擊:“看瓊漣姑娘這個反應,想來定是知道些什麼了。我這個人好奇心有些重,所以還希望瓊漣姑娘能夠不吝解釋解釋,爲什麼宋恕的親妹妹在史書裡完全銷聲匿跡,如今非但失去了記憶還成了半人半鬼的存在,反而是理應跟他們沒什麼關係的一個賣花姑娘,成了宋恕的義妹載在了史書裡?”
話說到此處,瓊漣哪還能不明白陸嘉彌定是清楚了什麼,左右她已生懷疑,還不如將錯就錯直接挑明,看她還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這般略略一想,瓊漣本已幾分波動的面色猝然又冷靜了下去,非但不曾落下陸嘉彌以爲的羞憤惶惑,反而徑直帶出了冶豔冷意,毫不客氣反擊了回去:“姑娘沒聽說過個人各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嗎?自身尚且難保,還有餘力擔憂他人,我倒是着實佩服姑娘的古道熱腸。”話及此處,曖昧般一頓,眼波流轉之間脣畔笑意放得更是狡豔,“非人之物所說怎可盡信,何況還是鬼物?須知,人死燈滅,魂魄無存,除非有極大執念加以天時地利方可化爲鬼物,我怎麼知曉那鬼物就是宋繪紗,又怎麼清楚她的執念不是親手害死兄長而來呢?”
“是與不是,知與不知,喚醒一問便是。”因了這麼多年來神器碎片副作用猝睡症的影響,陸嘉彌許多年來一直保持着時時刻刻怨念滿滿的狀態,雖然做不了別的,寫寫文摸摸魚,開個嘴炮來發泄還是可以的,因而到了現在,陸嘉彌除了猝睡(……)以外最不怵的就是吵架(……),如今既然瓊漣負隅頑抗,陸嘉彌自也不吝教一教她做人,因而立時也撐起了備戰狀態,眉目一挑冷笑了出聲,“你既說那人就是宋恕,那麼正好,我這便過去將他喚醒,這夢境世界再怎麼與現實相逆,記憶總不會改變,只要他開口解釋,一切馬上可見分曉。”
本來提及宋恕只爲了讓她知難而退,哪知道她不但對宋恕知之甚深,還如此冥頑不靈,瓊漣一時也頗有了幾分火氣——她當然不能令陸嘉彌前去喚醒展言,那樣的話非但自己留下展言的計劃泡湯,連着自己過去所做一切都要被她翻個底朝天,到時候莫說是宋恕能不能回來,主上能不能留自己都是個問題。因而她心思倏忽一轉,索性將戾氣提得更深,眉目落的更是凜冽,打算直接仗勢壓人了:“是與不是,都不過我二人之間問題,想來再怎麼樣也不必勞煩姑娘出手解決吧。倒是姑娘 ,主上的仁慈和耐心可都是有限的,要我說,既然如此情景之下有人傾情相助令你逃離,還是緊着自己爲好吧。若是對他人的故事夾纏不清誤了主上的時辰,豈不是辜負主上一片美意?”
“對啊,瓊漣姑娘不提,我倒還忘了呢。”若是尋常人,這麼一番綿裡藏針的威脅下說不定考慮到少辛的武力值也就屈服了,可惜陸嘉彌天生反骨,還就不是個能吃硬的人,如今瓊漣自己提到了少辛,陸嘉彌非但不怵反而笑意更深,當即以牙還牙了過去,“可是我怎麼記得少辛說得是要你們盡力保護我,而並非我全力配合你呢。我這人最是好奇,一旦有什麼弄不清楚就喜歡刨根問底,若是刨不到答案就會心神憂慮,什麼也做不下去……這種情況下那還有心思繼續趕路,就只好對少辛說一聲抱歉了——抱歉我得順着你手下的心思把一切糾結都埋起來,埋到自己心力交瘁。”
“原來是我看錯,姑娘原來不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倒還是個反咬一口的性子。”明知陸嘉彌是在耍無賴,然而自己在這件事上也存了欺上瞞下的罪名,到時候鬧到主上面前,就算主上能不在乎區區一個鑰匙,卻總會對自己的行爲不滿,到時候可想而知倒黴的是誰,因而即使心間已是業火灼灼,瓊漣面上仍是努力撐着春暖花開,一面警告自己不要廢了陸嘉彌,一面咬了牙再度開口,“夢境世界光怪陸離,其間種種危險不勝枚舉。如今我也不指望你相信我,只是總要令我過去把他帶過來再說吧。”
也是自己太過自負,以爲陸嘉彌定然不會清楚宋恕一事貿貿然開了口,卻忘了還有展言這邊的記憶,如今木已成舟,想堵了陸嘉彌的嘴已是無法,只能趁了帶展言過來爲他種一枚傀儡咒,好歹統一口徑了再說。
哪知陸嘉彌似乎就逮住她忌憚少辛,毫不客氣甩出靈力之鞭將衝出一半的瓊漣拉回身邊,笑意放得意味深長,手上卻是凌厲非凡:“我們人間辦案還講究個迴避制度,入鄉隨俗入鄉隨俗,這地方好歹也同我深有關係,在這裡也該遵一遵我的規矩。瓊漣姑娘你同此事實在牽涉太深,恕我不能相信你。我看還是等卻琊過來由他出手最是合適。”
料不到陸嘉彌最先出手,瓊漣一怔之下竟是被她拖回了原地,本就醞釀着要爆發的情緒立時又添一勺油,當下迫出了瓊漣努力壓抑的嗜血之性——陸嘉彌有主上吩咐是萬萬不可動的,展言可不是,那可是主上正大光明提了要除掉的,如今既然陸嘉彌糾纏不清,還不如就遂了主上的意直接除了展言,左右自己看中的不過他與宋恕同源的魂魄,對他本人可沒有分毫濃情蜜意,趁了此時除了展言斂了宋恕魂魄回去,不定還能重塑出一個清清白白的宋恕,總比在這裡被陸嘉彌威脅得好……
瓊漣那邊心思已定眉目也懶再做掩飾直接爆成了冷厲,那般披靡而來的殺意帶得陸嘉彌都是一個激靈,不自覺後退一步,然而才退出半步也剎那反應出了瓊漣如此狀態必然沒有好事,當下也是一凜,秉承着無論如何先攔下她再說的心念直接爆起了靈力,一道靈力之鞭倏忽纏了過去打算勉強一阻瓊漣去勢,而瓊漣方纔一切忍讓只是看在少辛面子,對了陸嘉彌本身新仇舊恨可是沒有絲毫好感,此時她主動作死,她自然也不吝成全,反正現在主上沉眠不知自己動作,殺不了她難不成還制不了她?因而眉目一肅猝然一劍就對陸嘉彌的靈力之鞭劈了過去……
再然後……她們二人一鞭一劍便被總算有心思看回這裡結果就被氣到七竅生煙的卻琊攥在了手裡……
還以爲她們是爲了什麼家國大事又吵又打鬧成這樣,哪知道卻是爲了個身份不明的凡人,本就被帝渚鍾一事鬧得心神不寧頗有鬱氣的卻琊當下更是憤懣,本是最爲淡漠的性子,如今也總算爆發,一左一右將瓊漣陸嘉彌都罵了個狗血淋頭。
“如今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你們不知道嗎?不想着儘快脫身倒有心思在這裡內訌,夢境世界如今尚未完成,此地風物時時在波動,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又出現些危險,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丟了性命。你們倒好,還敢在此地妄動靈力,你們有幾條命這麼折騰?”
一路以來,卻琊都是個淡漠性子,有時對了瓊漣還會隱約帶出幾分敬意,不自覺就令人將他劃在了瓊漣以下的地位,如今居然也能這麼霸氣地呵斥瓊漣,且還那般氣勢凜冽,因而非但陸嘉彌被唬得當下一愣乖乖收了武器,連一直對他冷淡乃至微微不屑的瓊漣都被他難得的霸氣驚了一跳,雖說口上仍能翻出些與你何干的狠話撐場面挽面子,骨子裡卻也不自覺頹然了氣勢,寥寥幾句找回場子後便在規規矩矩也收了法術。
既然主要人物差不多偃旗息鼓了,身邊還有帝渚鍾這麼一項大事要處理,卻琊便懶得再爲這區區小事計較,隨手一抓撈回魔魘中的展言,勉強一探探得展言只是陷入魔魘,便冷冷向陸嘉彌面前一丟,略略囑咐了幾句如何破除魔魘,便扯了瓊漣準備前往帝渚鍾所在之地。難得如此失顏面的瓊漣本還想再抗議一番,被卻琊一氣呵成的一串猜想堵得心頭一滯,立時清楚了此時的重要性,雖仍是鬱鬱不平卻也乖乖丟了陸嘉彌一個白眼,撐了法術便跟上了卻琊——事分輕重緩急,展言宋恕加起來也大不過貨真價實的帝渚鍾,反正自己又動不了陸嘉彌又動不了展言,還不如先隨了卻琊調查帝渚鍾一事。
主要阻力瓊漣離開,主要助攻卻琊又如此善解人意,陸嘉彌自然樂得配合,當下徑直撲向了展言——按着卻琊的說法,展言目前是陷入了魔魘,這魔魘以人情感爲食,最喜歡窺視他人記憶借這些記憶激發人內心深處的負面情緒來享用,而要打破它,除了以強橫實力直接破壞,就是直接進入夢境喚醒入夢者意識以帶出入夢者了。
畢竟事態緊急,陸嘉彌不及多想,仗着自己有外掛便直接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