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就在陸嘉彌他們爲了夏珊檸的去向殫精竭慮的時候,被所有人心心念唸的夏珊檸卻並未被白束或者更爲神秘的幕後主使捉住然後關在地牢拷打得奄奄一息,而是毫髮無傷地蹲在依然屬於人間的建築物窗臺若有所思,看上去非但未曾悲痛沉重,反而意外地風輕雲淡……
正如他們所想,自夏珊檸進入芥子五層,便有一道神秘聲音告知了她蠱蟲一事,夏珊檸原本並不信,但那聲音太過執着,爲尋一個清靜,她纔在那聲音指點下偷聽了雲拂等人談話確定了禁制的存在,並不信邪地開始一鼓作氣突破瓶頸想要以實際行動證明他們的錯誤——可惜事情並沒有如他所想只是神秘人的惡作劇或者雲拂他們的錯誤,這一次,她真真切切,以自己的意志感受到了蠱蟲的存在。
她知道這可能根本就是那神秘人的陰謀,也知道柳千牽他們已經在爲自己努力想辦法,可是她還是做不到這麼若無其事下去。
她知道此時告知他是個極其自私的行爲,甚至可以說就是逼着他也開始做是否回到普通人的思考,然而她沒有辦法,她想不到還有什麼人能夠分享她這個絕望的命運——她不能告訴父母親人,因爲已經抹去了他們的記憶決定做對他們最好的陌生人,她也不能告訴陸嘉彌展言,因爲她們根本不能從修行之路上抽身,沒必要迫着他們爲了自己的不幸而對他們的命運不負責任,她更不能告訴柳千牽雲拂,浪費着他們的苦心看他們爲了註定失望的事奔走努力。
所以,她的選擇只有葉希,只有這唯一的一個葉希。
她想過,她不願意迫着他做選擇,所以,她要的只是他一個態度——如果那個對感情都能步步爲營的他願意爲了她拋下所有算計清清楚楚一回,她便有勇氣撐下去,哪怕不告訴他,只是一個人默默等着結局,起碼在那之前,他們還能有一段快活……
而如果……直到現在,他還不能對自己完全坦白,那麼他們也就可以徹底算了。
她知道他是真正喜歡着自己,可是如果他對自己的喜歡吝嗇到了連坦白也不敢,那麼她也就沒必要用這個結局困住他了……大家好聚好散,也未必不好……
然而,她還是賭輸了,葉希的回答,依然是熟悉的和你沒關係,而她也終於連一句他或許有苦衷的解釋也說不出了。
她那時便在想,這樣,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好聚好散了吧。
如出一轍的背景,如出一轍的人物,如出一轍的話語,便也該是如出一轍的結局了。
她討厭博弈般的愛恨,便也討厭交易般的離開,如果留在他身邊便只能接受他的算計,容忍他的隱瞞,應着他的步伐乖乖永遠留有餘地地喜歡着,那麼他們還是別繼續下去了,就這樣吧。
之後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結局了——夏珊檸突破離開,而葉希並沒有挽留。
唯一算得上幸運的,大概只有她答應了神秘人的交易,幫他做一件事,事成之後,他會幫她解決掉他身上的蠱蟲,隨她繼續修煉還是做回凡人——他說這個交易很公平,她也覺得,左右她和葉希回不去了,藉此機會開始新的人生又有什麼不好呢?至於陸嘉彌他們,雖然很抱歉,不過她還是覺得,也許自己離開,纔是最好的。
現在的她已經不能再修行了,即使能等到神秘人的解決,也不知道還要多久,她不可能一直等着陸嘉彌他們的遷就,五年十年可以等,五十年一百年呢,就算他們等,難道自己能夠容忍自己繼續用又老又醜的模樣跟着依然年輕有爲的他們嗎?
何況,她也不是傻的,目前看來,有能力有動機對自己下這個禁制的只有瓊漣一行人,他們既然下了手,難道就甘心僅僅禍害自己成凡人,必然還是有後招的,與其賴在他們身邊提心吊膽哪一天就做了他們的絆腳石,還不如她自覺點離開,起碼日後真有什麼事,也不必揹負着以一人之力連累了所有人的罪名。
而現在,正是她與那神秘人交易的第一步,循着他的要求去找一個人,賀諸。
雖然賀諸那完全與她印象裡前輩高人相反的形象確實讓她懵比了好久……不是個頭髮鬍子花白的老前輩而是個金絲眼鏡白大褂的俊美青年也就罷了,他竟還是個一點法力都沒有甚至連修仙都不相信的凡人!
夏珊檸不信邪地斂着氣息在這位賀醫生的診室窗外蹲了整整一天,除了確認他年紀輕輕就有了自己的專家門診應該是個青年才俊,而且是個十分招蜂引蝶受人愛戴(……)的醫生外,便只有惡補了一下午各種腦科疾病及治療方法了……
本已經在心底醞釀了無數嚴謹禮節以備見面時充分表現自己的誠意的夏珊檸一時便有些傻眼——神秘人這是打了什麼算盤?把揹負強大禁制很有可能背後還拖着一大串敵人的她送給一個凡人保護?是跟她有仇想趁此機會解決了她還是跟他有仇同樣打算趁此機會拖他下水除了他?
除她有必要這麼複雜嗎?放着不理她就能自生自滅了,有必要多搭一個賀諸嗎?還是其實賀諸也是他仇人,他其實是打算一箭雙鵰?那他這復個仇也太迂迴了吧……
默默蹲在窗口將心念從神秘人有沒有那麼蠢的糾結中掙開,夏珊檸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先去看一眼這個賀諸——開弓沒有回頭箭,答都答應了,這會兒矯情也沒用了,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而也就是她下定決心準備撤隱藏氣息的術法那一瞬,窗內的青年說話了:“不請自來,似乎不是爲客之道吧。”
第一反應是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這人是有多熱愛傳統文化又多熱愛分裂才能在古今之間切換得如此自如,這麼簡單粗暴就能從藥方直接轉換到半文言文……而後才收了術法落回賀諸所在的診室,端出一副修真者獨有的冷豔高貴之氣迸了一句感覺倒是敏銳。
大晚上突然憑空出現個姑娘,面容陰森滿身煞氣(特意調出來充場面用的),還以如此明顯的不友好姿態出語,身爲貨真價實凡人的賀諸不害怕就算了,竟還有閒情逸致一面笑言雖然早就被看習慣了不過這麼全天候無死角的觀看還是免了,一面又漫不經心詢問要不要喝茶,他有很不錯的鐵觀音,當然你想喝可樂橙汁也可以自便。
本就做好了大吃一驚的準備但還是被他這猝不及防又似乎毫無違和感的撩妹手段震住的夏珊檸:“……”
先前人在窗外看的都是遠景,還尚且不覺,如今切切實實站在了他面前,夏珊檸纔有心思在細細打量過此人後發出一聲似乎只應該出自陸嘉彌的感嘆——臥槽好帥……
不能怪素來冷靜的夏珊檸也一時花癡上身忘了正事——實在是這位賀諸的形象氣度實在太對她的胃口了……
形容倒還好,五官俊秀身材端正,禮儀嚴謹氣度從容,不過男神標配罷了,算下來還不如展言值得她發花癡,但主要是氣質,基本上戳齊了夏珊檸的萌點——眉目間落得似有若無的狡黠,好整以暇被束在一層完美的溫雅禮儀之下,卻又不是全然的僞裝,而只好似漫不經心的外套,懶散披戴間現出其下夢魘般的光彩,不經意間就誘得人深陷其中,再不得脫……
此時此刻,夏珊檸竟只有慶幸,還好自己是隱身的,就算花癡到了完全失態也不至於被他發現,還能維持住一個完美的初見來保持在他心底的形象……
似乎從夏珊檸長久的沉默間得到了什麼滿意的信號,自夏珊檸現身開始便了然她的存在的青年便當下彎了眉眼重又笑了起來:“看來,你是需要茶了。”
雖然內心還沉浸在這種幻想具現化的歡喜間恍惚,被雲拂格休折騰了這麼久而養成的習慣還是令她在賀諸出口的一瞬恢復了冷靜定了神反問出聲:“爲什麼?”
賀諸狹長的鳳眼剎那就彎出了狐狸般狡黠而冶豔的弧度:“只有茶,才能經得住長談啊。”
夏珊檸頗是反應了一瞬才明白了他的語意,最經得住沖泡,又最是提神醒腦,豈不是字字應了秉燭夜談之意,當下,面色便是破天荒的一紅。然而與難得嬌羞的面色相反,她的動作卻並未隨之直接轉作花癡標配,卻也未曾順勢含怒指責他的冒昧然後理直氣壯地退出這個已經完全無法掌控的情況,而後改日再探或改日不探,她只是顰了眉思索了一瞬,而竟是賭氣般直接除了隱身之術,眸間頗是一段凜冽豔色,語聲也有意暈上了幾分厲色。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