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她們的開場，接下來的輪流質疑也就來得正常了許多。
“就算說要離開，我們好歹也該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吧。如果現在這局面真有我們幾個的催化，那麼無論如何我們也該做點什麼吧。”從卻琊白束起事到一切塵埃落定也不過一天光景，在場幾人的情緒或多或少都有些萎靡，尤其是從水洄族墓中被送回的葉希，或許因爲親眼見證，他自回來後就一直維持着可怕沉默，如今好不容易開口，卻又是爲了這種話題，一時間，連和他最不熟的洛衡都爲他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生怕這事糾結下去又會讓葉希夏珊檸等人回憶起在白束手中的經歷，展言陸嘉彌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一個當機立斷撲過去左手右手分別將葉希夏珊檸一摟，一個眼神一遞，展言就果斷接過了話茬順理成章將問題轉到了別處：
“可是現在神司都出事了別的地方應該也好不到哪去吧，而且神司掌握着整個人間的動向，這種情況下，我們無論去哪都會被發現的吧？”
“神司之事暫不必你們操心，反正你們那點修爲就算去了也只是無謂犧牲，留着命收拾少辛吧。”見他們問到重點，也怕他們一個衝動又回到自認罪魁禍首的道路，月老也不再遮掩，幾句敲打剎那鏗鏘落地，見他們個個鵪鶉般乖乖低頭，這才肅了眉目回到了正題，“至於所去之地……我也早有打算。”
話到此處，清晰聽到身畔將離一聲冷笑，然而月老只是神色複雜地溜了將離一眼，便淡淡轉回了話題，不知是否已在這一眼中看到了滿意答案，接下來的一段，將離始終沒有再出聲音。
“少辛在人間留了不少眼線，其間多有堪爲一界翹楚的角色，卻藉着四座的名號隱在了之下，千年來只是蟄伏竟也瞞過了神司，如今才漸漸蠢動，夙修元蘅便正好聯合了這些人掌控了封神院，將一切人間修士的資料都握在了掌心，逼得神司也不敢輕舉妄動。偏偏此時不知道少辛做了什麼手腳，元老閣鎮壓的星辰巨柱也出了問題，迫得他們不得不封了心神以血肉之軀鎮壓，餘下的監察隊數量本就不多，又羣龍無首，而且還有咒印限制不得對神司中人出手，如今也是有心無力。所以，我等纔在商議之下決定送你們出去避禍。”
月老已將起因經過結果說了個乾乾淨淨，又將目前局勢倒了個清清楚楚，衆人哪還有什麼不明白，雖然心底確實不願此時逃跑，但情急之下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勸服有理都未必能說通的月老，咬牙糾結了許久，最後只能隨便挑了月老語間的瑕疵懟了回去，“可是現在人間一團亂麻，我們又實力不濟，就算能解決勾玉之事也沒辦法轉向其他幾界，避也避不到哪兒去啊……”
她倒是不擔心其他人會不會誤會這段話的原意，月老將離都是老狐狸，漫不經心一句都能探出裡三層外三層意思，何況是陸嘉彌這本來就沒打算深藏的心思，至於展言他們，這大半年時間處下來他們對陸嘉彌瞭解得只多不少，自然更不會誤會，所以，陸嘉彌話音一落，正苦於用什麼理由才能哄得他們讓自己慷慨一遭的衆人便紛紛搭腔起來。
但是月老會是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角色嗎？
所以，偉大的月老只用了一句話就將他們堵了個啞口無言。
“你們不想除了身上這個詛咒嗎？”
這……這確實好扎心啊……可是現在國家與生死存亡之際，我們這點小危機着實算不了什麼……完全可以事成之後再解決嘛……我們可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若不盡快除了這個詛咒，你們會完全成爲獸形，而且因爲血契一方是死血，進化完成也會成爲魔獸。”
臥槽！魔獸！卻琊不是說復活水洄一族嗎？復活出魔獸算怎麼回事？
“卻琊的確厲害，能鑽天命規則的空子鑽出這麼個法子，而且能保證九成的成功率。”
那這就應該沒問題啊……卻琊臨死前不是說了成功了嗎？那一成的失敗就應該已經沒了啊。
“可你們修爲實在太弱了，白束所用的那些屍身，身爲人族時便是靈雎宮頂尖戰力，被轉化爲水洄之後更是實力大增，這樣的存在即使因爲羅剎地吞噬了魂魄，餘下的身體也還存着主人大半的力量。偏偏水洄的這個血契講究勝者爲王，以命換命時哪一方爲強就會偏向哪一方，如此，本該順利復活的靈雎宮弟子纔會被轉入水洄血脈化爲水洄。”
好像有點懂又好像沒太懂……所以您的意思是這血契其實挺中立，誰弱才坑誰？
“論實力你們屬於弱者，論心計你們屬於菜雞，血契訂立之時還非你們主導，以命換命時自然會優先水洄靈獸，將他們因爲強行喚醒而已帶魔氣的死血完全換入你們體內，順勢發展爲魔化水洄靈獸血脈。”一口氣將陸嘉彌幾人從頭DISS到腳，月老這才勉強滿足地收了神通，給了一句總算溫和的詢問，“聽懂了嗎？”
懂了……懂得不能再懂了……我們完了……
“不過你們也不必絕望。”瘋狂DISS了一圈人後，月老好像才從衆人黑慘慘的臉色中意識到不是每個人都是將離，能撐得住窖藏千萬年的毒氣，毫無稀意地懺悔了一下才收了收澎湃的熱情恢復了嚴肅正直：
“血脈一旦置換便等同於脫胎換骨，除非再死一次否則沒有別的法子解除。好在你們中血契時日不久，魔血未曾完全覆蓋，抓緊時間處理好歹也能把魔氣除了留下個乾淨血脈。”
脫胎換骨，非死不能解除……衆人剛聽到勸慰的心一下子都涼了下來，雖然還有能除魔氣這個小妖精力挽狂瀾，衆人的態度還是不約而同失落了下來——雖然早在他們爲了修仙除魔對家人最後告別時便已經做好了生離死別的準備，但是那時候到底還存着幾分僥倖，想着解決了這件事說不定就能原模原樣地回去，就算不能回到凡人生活，起碼還能陪一陪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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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連唯一屬於他們的血脈也被換成了莫名其妙的靈獸血脈……這樣活下來的他們，還能算是人嗎？
那樣的話，他們又還能算是人子人女嗎？
“知道你們必定心情複雜，可事已至此，也再無迴旋餘地。”到底是人世浮沉了許久的老狐狸，在將離還算着他們是不是擔心魔氣如何去除的時候，月老已經猜出衆人此時所想，並且當機立斷給出了雖是殘忍卻最是有效的勸解，“我只能說，於情，並非只有血脈相連纔算是親情，世間多得是雖非骨肉亦是深情的例子，何況換血還並非是你們所願，細細解釋一下他們必能理解；於理，倒是簡單，你們只需清楚，除了魔氣，你們雖成爲非人，卻能安然迴歸正途，而後拼一拼修回仙人迴歸親屬身邊，若不除魔氣，你們便只剩下一條路——成爲魔物。”
“而後，被天下羣起而攻之。”
不得不說，月老的警告非常有效，剛纔還喧喧嚷嚷糾結着未來的衆人剎那都安靜了，或憤怒或焦灼的眸間風雲乍變，最後都齊刷刷換成了驚惶——是啊，不解決了這點魔氣，他們能不能活到對家人坦白都是個未知數，更別說再進一步了……
似乎是怕扎心扎得不夠狠，或者怕他們的猶猶豫豫會影響後續劇情，纔給了三秒醞釀時間，月老便毫不客氣地下發了第二道警告：“何況你們還有通緝令在身，還都是全人界皆知的追殺榜前幾位，先別說目前知道這個通緝令只是爲了引出夙修等人的職員已經要麼混歸西天要麼自顧不暇，就算是你們能夠向現在還能主事的部分解釋了來龍去脈，他們就能安心放你們出去招眼？神司通緝令可是一旦發出絕無更改的，連我等也不過能運作到令你們換個身份入世……”
我去……好像是還有這麼茬事。也怪最近一直是多事之秋，噩耗一彈接一彈，迫得他們一時也就將這個相對不緊急的危機拋到了腦後，如今這麼一提，才知道原本想着此事過後便能萬無一失的他們有多天真……
“那我們應該去哪啊？按你的說法……現在人間已經待不下去了，風月苑是清淨之地容不得半分魔氣，其他幾界也因爲用不了勾玉只能PASS。這算來算去難不成你打算把我們直接送到建木裡去？”畢竟同月老關係最好，也畢竟本身就是妖物成仙沒多少牽掛，陸嘉彌那邊還在猶猶豫豫兼悽悽切切的時候，柳千牽已經毫不客氣地截過了話茬直接轉到了當務之急上去，“我們那點修爲，怕是還沒進建木就得化成渣渣了吧……”
總歸是對着愛徒，月老此時的語氣也有了幾分鬆動，總算不至於字字句句都催命般地寒氣凜凜了：“知道你們修爲個個慘淡，我也原本就沒往這方面做過打算。”說着，眼神往還在傷春悲秋的陸嘉彌方向一拐，語氣又一秒轉回嚴肅正直，“你知道吧，溯夢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