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這話拿來形容展言陸嘉彌幾人,雖不中卻也不遠矣。也許是身在夢境迷惑了現實時間,陸嘉彌掙扎於夢境自覺不過數日的一段日子裡,現實世界已是度過將近半月,展言幾人也已是上路頗久了,且如有神助般從安陵一路有驚無險走到了臨近高原的小城,爲之後上高原做下萬全準備。
或許是暗地裡那羣妖魔在種下魔印之後自覺陸嘉彌必死,不但不再對陸嘉彌窮追猛打,對於其他幾人便也少了關注,展言幾人最初尚且擔憂有什麼隱秘暗劍不敢大剌剌行走,試探着以火車大巴迂迴幾轉後均探出無人追蹤後,便漸次於徹底謹慎之上多了幾分放鬆,將原本蜿蜒曲折的路線收了收,開始基本直線前進,倒是比原定時間早了幾日到達。
雖說他們目前都已引氣入體,輕易不懼高原反應乃至各種風刀霜劍,大可直接前往高原直接進行召喚儀式,奈何他們如今扮的是揹包客,又是還要躲着那些妖魔,爲了穩妥也要演戲演到底,因而也像模像樣留了幾日開始以遠足探險之名準備——好在現在已是秋日過半,縱然是高原之下的小鎮,天氣已是頗爲清寒,登山之人少去許多,無形間少了許多阻礙。
他們雖是揹包客之形,要做的卻可不是簡單旅遊,自然不能有人相助,於是紛紛端出一副趾高氣昂的紈絝模樣阻了許多同伴後,又毫不猶豫拒絕了熱心想帶他們一程的老鄉,如此一來,漸漸也沒人自找麻煩理會他們,倒是幫他們省下許多心力——畢竟此去前途未知,又牽扯着神魔之事,能少些人蔘與便是最好。
之前一路行來,爲掩人耳目他們都是儘量減少與人交流好維持安全,然而現在基本已到目的地,且高原之行後這幾個身份便不可再用,爲了保證這幾個身份的完美結束,他們便選擇了青年旅社,勢必要以儘量多的證人完成他們的金蟬脫殼。
爲了方便行走,展母幫他們幾個易容的都是頗爲普通的模樣,展言成了黑瘦卻精幹的小夥,一身黑漆漆衝鋒衣險些讓他融化在黑夜裡,分明身形不錯,然而因了骨子裡一股微妙的土氣總令他看上去泯然於衆,很快也令被他身材吸引的女孩子失去了興趣;葉希則成了帶了眼鏡略有粗壯的男子,偏又怕冷,裹在羽絨服裡看上去更是圓潤,然而時時掛在脣邊的笑意倒是中和了幾分拙意,讓人好歹將對他的印象固定在了可愛可近上;至於夏珊檸和陸嘉彌都是女生,倒是方便,前者被展母修了修輪廓收拾收拾髮型,配合包得嚴嚴實實的衝鋒衣並配了面罩的帽子,只一雙眼鏡露在外面剎那也沒多少人關注了,而陸嘉彌,她之前在柳千牽的高壓政策下已經瘦下許多,近來又屢屢沉眠更是沒多少營養,只改了改輪廓就是一副瘦弱多病的模樣,因了傀儡咒不能開口又步子僵硬,手腕頸子上亂七八糟戴了些佛牌佛珠,看上去便成頗爲陰沉之貌,教人粗粗一看便很是不舒服,很快也無人再打探。
這麼幾個本就不得人心的人湊在一起,自然而然更令人忌憚,因而很快被其他人默契將他們這個小團體排斥在了驢友圈之外——比如現在,同住的驢友們便各自連個招呼也不打地走了個乾淨,只留了他們幾個漫不經心往來。
驢友之間在幾人刻意控制下忌憚遠離,對了僅僅幾面之緣的旅社老闆夥計倒是不用那麼麻煩,尤其這老闆也是個好性的人,有了兄弟義氣和金錢交易雙重保險,他們很快同老闆打好了關係套出了許多高原行走的禁忌與注意——畢竟在到達靈雎宮廢墟之前,他們都要保持普通人模樣不輕易鬧出事端,這一路上又要經過頗多藏地,起碼不能在人間出什麼問題。
此時此刻,陸嘉彌不好時時動作免得被人發現異常,便以高原反應爲由留在了房間由夏珊檸照顧,由葉希展言先行下去聯繫老闆幫忙找車,先上高原再說。
按着展家查出的位置,靈雎宮所在洞天應該就在高原深處一處峽谷,且那處峽谷兇險異常,基本連本地人也很少去,只需到了那處峽谷,他們便可動用法術尋找靈雎宮洞天了——然而若是直接說他們要去那絕境,別說是幫忙,直接被當成瘋子都是可能,他們不願節外生枝,只好委屈委屈先到最近的普通峽谷,到了之後再自行深入,在峽谷中動用法術細細具體位置,好到最後直接去尋靈雎宮洞天。
“你們什麼時候走?”老闆是個已經中年發福的禿頭男子,如今店裡走了大半,他沒什麼事情,便漫不經心裹着舊到隱約髮油的羽絨服靠在櫃檯喝油茶烤火,看上去雖是兇悍模樣,實則是個很好的人,此時也不忘勸一勸他們不要貿然行事,“那峽谷深得很,當地人都幾天摸不到邊,地形又複雜,到處是草甸子山疙瘩,這個天氣高原上已經不好走了,你們幾個又沒什麼經驗,小心栽裡頭出不來。”
知道老闆好意,然而他們幾人執意前往的理由又不好爲外人道,當下只好裝出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囂張模樣一笑而過:“能有多危險,我們又不進去,就裡頭稍微轉轉,還能怎麼着不成?”
有展言首當其衝,葉希自然也不甘示弱,將團團臉上一雙眼睛眯得似笑非笑,教人粗粗一看便生七分怨氣來:“就是說啊,你們也太小心了……我們裝備這麼齊全。”說着豪邁一拍胸口,信手又搭在身畔展言身上,頗是得意地一笑,“出不了事出不了事!”
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年少意氣的年輕人,也清楚這種人多半都是紙老虎,老闆倒也不惱,畢竟這幾天相處下來,也清楚這幾人看似古怪性子行事都是頗合他心意,況且又這麼年輕,若真讓他們自由前去,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鐵定會直接衝至深處,保不齊就直接丟了小命,好歹一場相見,總不能真看了他們送命,因而袖了手將羽絨服籠得更緊些,還是悠悠開了口:“你們一起那個丫頭,不是還高原反應嗎?那還去什麼峽谷,好好周圍轉一轉也就行了。”
“那怎麼行?”雖說如此對待真心爲自己考慮的人不好,然而事從輕重緩急,如今這情況也容不得他們多做耽擱,趁了展言對老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借了陸嘉彌開始編故事訴說他們爲什麼要去那個峽谷,葉希也偷偷向夏珊檸傳音讓她準備着爲陸嘉彌解除“高原反應”這個buff苑醞釀着下樓爲展言的謊言添一勺油。
畢竟陸嘉彌此時無知無覺,他們拿她編故事也不擔心被本人神情泄露,且爲了儘快說服老闆,展言葉希便各自端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形容開始訴說訴說陸嘉彌的血淚史:說她原來是個驢友,從前與男朋友在那峽谷邂逅然後一見傾心再見動情,結果渣男甩了陸嘉彌化身的“陳穎”娶了富家千金,陳穎傷心欲絕之下執意來此回憶過去揮劍斷情,他們作爲朋友擔心之下一起前來了——反正按着傀儡咒下僵直陰沉的陸嘉彌,說她失戀了絕對沒人懷疑……
老闆在這裡浮沉多年,形形**的人也見得多了,這種人間癡兒見得自然也是多了去,因而這個理由雖然給得很扯,然而有展言葉希幾人演技加持,老闆還是相信了大半,只憑了對他們幾人好感最後一道掙扎:“你們年輕人的情情愛愛就是容易衝動,失個戀想找刺激也能理解……但跑去那鬼地方找安慰,嘖嘖,一個兩個,是怕自己活得不夠長了?”
無論展言他們心上對老闆如何感激,面上還是要執着的,畢竟他們又不是真只失了個戀,其間還有頗多不能爲外人道的深意,以朋友姿態說得已是夠多,餘下一點防線就該當事人親自來破。因而葉希一道口令,守了頗久的夏珊檸便以傀儡咒操控着陸嘉彌緩緩走下了樓,自己躲在樓上爲陸嘉彌配音,對着老闆兜頭就是冷冷一句:“那是我自己的事。”
話至如此,老闆還能說什麼,對上一個冷冰冰的“陳穎”,又迎上展言葉希抱歉般安慰神色,到底不好發作,只能恨恨於心底抱怨幾句活該這個臭丫頭被甩,他們幾個人出不出事也不關自己事,當下面色一冷也丟下一句下午有班車,便顧自出了門,徒留展言葉希二人無奈一道對視,嘆了氣收拾好抱歉之心,同夏珊檸打了招呼,出門去打聽班車之事了。
如此行事,也是萬不得已,他們不能捲入無辜路人,便只能強硬推開了——雖是委屈了那人頗好的老闆,但也無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