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意外

洗衣機提示烘乾完成的時候,姜圖南才發覺自己和對面的女孩聊了快兩個小時的天。因爲疫情,他幾乎停掉了自己本來就不多的社交,雖然這樣的生活十分安靜,但是時間長了時態還沒有改觀的時候,他總歸多多少少覺得心生厭倦和焦躁。

對面叫“Dai Lin”的女孩問了他疫情期間在倫敦的生活,問了他有沒有作息時間變得混亂——睡的晚了起的也晚了,問了他有沒有花時間烘焙——消磨時間並且饒有趣味,問了他有沒有經歷胡吃海塞的階段然後又迅速轉入努力節食減肥的階段……姜圖南覺得這女孩的問題似乎是在向他發問,也似乎是在說她自己在特殊時期的生活,無論怎樣,姜圖南不由發笑,笑她說中了他的隔離生活中的許多細節,笑自己一把年紀和小孩子竟然共享相似的感受。

姜圖南先李代林一步去取洗衣機裡的衣服,李代林亦步亦趨踮着腳跟在後面,姜圖南遞過來李代林的衣服,最上面放着她的黑色內衣和淺藍色內褲,李代林快手抓過來抱在懷裡,移開目光不看姜圖南。

姜圖南低頭淺笑。

雖然外面的雨還沒停,但李代林着實希望能趕緊回劍橋,大週五的,她想放下樣品然後去超市買點吃喝的東西,回到租的小聯排別墅萎在牀上看電影。她拿過來手機下意識想要開鎖看時間,不料姜圖南看到了,直問手機是不是進水壞掉了。

李代林辯駁說可能是沒電了,姜圖南知道李代林十之八九是在扯謊——下午是他從水坑裡把手機撿出來的。於是姜圖南說要賠給李代林一部新手機。

聽了這話,李代林大慌,雖然可能能夠白饒一部手機,但是她總覺着姜圖南賠她手機這事從道理上講不通——下午摔跤是李代林自己腳滑,手機掉水坑裡是李代林自己沒拿住,姜圖南已經道過歉,還好心請她到家裡洗澡洗衣服,姜圖南已經仁至義盡,她沒有立場再要更多。

然而即便是李代林如此直白地和姜圖南解釋,姜圖南還是固執地要給李代林買一部手機。姜圖南稍稍躬下身子,頭湊近李代林,深藍色的眼睛直視着靠着飯桌的李代林,李代林擡頭,感覺到了姜圖南的不容置疑,下意識地啃嘴脣上的死皮。

李代林看着姜圖南的眼睛,微微點頭,嘴上說好,謝謝您。於是姜圖南很痛快地在亞馬遜上下單買了部蘋果手機,動作之快、付錢之行雲流水讓李代林心裡感慨良多:什麼時候她也能如此瀟灑地花錢買東西?

姜圖南再三確認了沒有手機,李代林也能搞定坐火車回劍橋,然後從劍橋的火車站回家,然後便說他送她去國王十字車站。

姜圖南上樓換衣服,留李代林一個人在廚房,趁着這個空檔,李代林也抓緊時間換衣服。

李代林把白色浴袍仔仔細細疊好放在沙發上。從烘乾機拿出來的衣服熱乎乎地,還帶着洗衣液的清香。套上上衣準備穿內褲的時候,李代林注意到屁股蛋子上一大塊青紫,她扭着頭,伸着脖子想仔細端詳端詳,手欠地捅了捅大塊的青紫,不由得齜牙咧嘴,果然非常疼,估計一會坐火車的硬座椅子的時候會很疼吧。

正當李代林自己戳自己屁股蛋子的時候,換好衣服的姜圖南突然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嚇得李代林下意識一轉身,雙手抱胸,她是想要把自己的屁股蛋子轉過去,但完全忽略了自己只穿了上衣沒穿褲子,這麼一轉正正好把自己的正面展現了出來。

姜圖南看到這一幕也是毫無準備的。他在樓上換完衣服之後,特意又磨蹭了一下才下來,就是覺得李代林需要點時間換衣服整理自己。而他走過來的時候,餐廳的門也是開着的,所以他就放心大膽地進來了,不成想竟然看到了意外的風景。

看着前面的小姑娘很認真地戳屁股的一大片青紫,姜圖南既沒有選擇悄悄離開,也沒有選擇出聲示意,他覺得這一幕很有意思,但他也說不清爲什麼有意思。

所以李代林擡頭的時候,看到得是面帶微笑向她走過來的姜圖南。看那笑容饒有趣味,她方纔後知後覺,趕緊伸手勉強遮住自己,剛纔還昂着的頭一下子低得彷彿要埋進地裡,一條腿不住的抖起來。李代林看到地上有片巨大的影子慢慢靠近她,遮住她,然後籠罩她。

當李代林再次擡起頭,姜圖南高大的身軀幾乎遮住了所有的燈光,她的視線裡只剩下一雙有如璀璨深藍星空的眼睛。

星空只是在天上掛着,一言不發,地上的人便心甘情願地沉醉在其閃耀的光彩中。

李代林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尖,直勾勾地盯着姜圖南的藍眼珠,直到發現自己踮起腳尖到極限也夠不住星空,直到快要失去平衡倉惶伸手想要尋找支點,直到被星空籠罩,整個人雙腳離地,飄飄欲仙。

外面的雨又下大了,雨隨風擊打着窗戶,那聲音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