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五更回到餐桌上的時候,場上的氣氛是有些怪異的。生田雖然口無遮攔,但大家也不認爲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以西野今天的狀態來看,似乎有些破而後立的意思,又或者換個說法,與過去怯懦的自己訣別。
總之,行爲的巨大轉變背後,一定有充足的情感推動力在起作用。
比如未央奈將長髮剪短,代表着我都要的心態轉變;比如星野不打招呼的突然染髮,成爲叛逆期到來的標誌開端;再比如若月真的有點摸不清櫻井的性取向而選擇與她主動保持社交距離。
然而大多數的事件我們都只能在事後得出結論,而不能在事前就有所預測從而規避風險。從這點上來說,分析已經發生了事情的背後推動力是什麼,好像也沒多大意義。畢竟未來就是過去錯誤的各種形式重演。
因爲擔心不小心踩雷,大家說話都謹慎了許多,也不再追問五更和西野的確切情況。
很快,西野和小飛鳥也在五更之後回來了。
這頓飯吃的沉悶而生澀,偶爾的交流看似稀疏平常卻顯得小心翼翼,每個人都擔心延伸出的話題會觸到地雷的引線,嘭地一聲,炸碎這安寧卻虛假的平衡。
值得一提的是,這樣的氛圍絲毫沒有影響生田的食慾。她一個人吃了兩份。
離開的時候,慣例是年上組的成員付賬。
倒不是五更她們佔便宜,而是這幾乎是一種傳統,雖然同爲一期生,但五更幾人年紀小,算作後輩也沒問題,前輩出錢後輩蹭飯天經地義。入園的票就是深川白石她們買的。
“娜醬?”
見西野還留在原位上未曾起身,中元叫了一聲。西野並沒有馬上回答。
她雙手放在桌下,握着小飛鳥送她的玩偶,低着頭,遲遲未有動作。在喧鬧而瑣碎的餐廳背景中,像是單獨截取的畫面一般,有着極具反差對比的安穩與深沉。
中元回頭看了眼準備出門的衆人,她回身做到西野的身邊,“沒事吧?”這樣小聲地問詢。
“……我本來是打算在高三的時候去法國留學的。”西野突然說道,“後來因爲在乃木阪甄選中的合格,我就放棄了這個計劃。”
她沒有擡頭也沒有看向中元,聲音淡淡的輕輕的,像是自語般的在陳述某件事情。
中元被她這種將自身情緒摘離的態度感染,頓了下,問道:
“……娜醬你是覺得後悔嗎?對於自己沒能去法國卻留在了日本這件事。”
這個問題突兀而有針對性,中元擔心這種鋒利會觸及到西野想要潛藏的某種東西,突然有點懊惱自己的體貼。
好在西野並沒有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她沉默了下,說,“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我很感謝現在的收穫。如果覺得後悔的話,對我現在所擁有的會很失禮吧。”
她在這裡有些不合時宜地笑。
“可我覺得後悔幾乎是必然的,無論你曾經做過什麼樣的選擇。”中元說道。
“因爲選擇的獲取同樣意味着放棄,在獲取一種現實性的同時,必然的會失去另一種的可能性,而可能性總是擁有更多的可想象的空間。這種事近乎是無解的。”
“……”
“可是反過來想吧,娜醬,你無論怎麼選擇,在可能性的反面,總是有現實性的收穫,它是你切實的抓在手裡的,是能夠真實感受的東西,你不覺得這比從虛無中誕生的後悔更有實際的意義和價值嗎?”
中元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西野,這原本應該是屬於五更的工作,可因爲某些誤解,西野不一定會向五更表露自己現在的內心狀態。無論之後發展如何,她們之間已然存在了某種隔閡。
中元從小飛鳥那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經過,一方面事情的複雜程度出乎她的意料,另一方面,對於自己該站在什麼樣的角度和立場來對這件事進行分析和評判,中元本人也十分困惑。
她有很多種選擇的。蒼白而無力地說着“沒問題的”,抑或是不負任何責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又或者她可以放棄掉自我的看法立場,在這裡將一切的罪責全部都推到五更的身上,將她在言語中斬首示衆。
可這些都是緩兵之計,最多算是包裝得好點的敷衍。
所以中元只能嘗試着跳開這件事,順着西野的語境,將一切導向更積極些的方面。
她將手覆在西野的手背上,說,“能夠感受到嗎,我的體溫。如果娜醬不在這裡的話,我會很寂寞的。大家都是。”
西野過了一會突然笑出聲,“日芽香你入團前的志願該不會是心理諮詢師吧?”
中元也笑了,“說不定我意外地有做這個的天賦呢。”
西野深呼吸,一下,兩下。她手指摩挲在玩偶拉鍊嘴巴上,終於下定決心。
“日芽香,你身上帶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