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坐轎回來,看見坐在門檻上等自己回來的葉阮,卻是有口難言。
葉阮本來是打算告訴葉景。方纔唐域讓人擡了轎子來,說是要對葉阮負責,要把他帶回自己的宮殿,說:“阿阮,雖然阿欏纔是我的正妻,你跟了我,若是覺得委屈也可以隨時爬牆來找阿景,但是如今既然是我欺負了你,你就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對你負責的。”
葉阮廢了好大功夫才讓唐域半信半疑,他們之間啥都沒發生,但是域王爺的表情卻很是有趣,葉阮本想和葉景分享,但看見葉景的臉色自己便忍住了,問:“怎麼了嗎?”
葉景站在葉阮面前,眼神中的情緒很複雜,他只說:“皇帝注意到了你……”
兩個人的眼神同時暗淡下去,葉阮吸了吸鼻子,低聲說:“我知道了。”
似乎每一個君王在一年裡,總是要挑個黃道吉日去微服私訪一次。
葉景讓人把消息告訴葉阮時,葉阮已經換上了藍色長衫。
“記住,只要讓皇帝對你感興趣就是。”葉景特意叮囑。葉阮卻是故意笑笑,說:“若是皇帝看中我,非要把我收進後宮怎麼辦?”
“那我會拼了命帶你出來。”葉景說這話的時候看着葉阮的眼睛,不像是在開玩笑。
葉阮眨眨眼,然後便往外走去。
他看得出來葉景眼中對自己的擔憂,但是,若他真的在乎自己,又何必要讓自己去冒這個險呢?
沒想到沒出宮,卻是先碰見了一個馬車。
葉阮不想生事端,自己悄悄往旁邊退了退,沒想到馬車卻是停了下來,一個錦衣公子從裡面出來,走到葉阮面前停下。
“你就是葉阮?”
什麼叫“你就是葉阮”?自己名氣何時那麼大了?葉阮胡亂想着,卻還是擡起頭,打算去看看來者何人?
是個俊郎的公子哥兒,不等他說話,他身後的小廝已經自報家門了:“大膽奴才,見了相國公子還不行禮?”
相國公子?葉阮想起來碧瑤的師姐青芷,她不就是化身洛芷藏在相國府來着的嗎?這位公子,應該也就是洛北辰洛公子了吧?
葉阮行了禮,正要起身離開,卻被洛北辰按住肩膀:“我有讓你走嗎?”
葉阮尋思自己哪裡得罪了這位大爺?後來想起一樁秘聞,說是相國之子一直都覬覦着唐域,眼下宮裡上下都在傳自己和域王爺的事,這麼看來,他要是故意擺點架子,似乎也沒什麼。
“葉阮不懂規矩,還請洛公子原諒。”葉阮便規規矩矩行禮:“給洛公子請安。”
洛北辰卻把葉阮突然轉變的態度當成了是他在自己面前炫耀,腦子一熱也不由道:“哼,就算陪着睡了一覺又如何呢?你始終是個奴才,你以爲你比得上當年丞相之子納蘭麼?”
葉阮一聽“納蘭”二字便有些不舒服,他拱了拱手,故意道:“這件事域王爺已經跟我說了,說是會對我負責,還讓我去他的宮殿住。至於我要不要和那位公子比較,阿阮只能告訴洛公子你一句話。”
洛北辰不屑問:“什麼話?”
葉阮翻着白眼,故意撞開洛北辰的肩膀,說:“關你屁事。”
洛北辰被懟得有些胃疼……
一早就有人將皇甫斐這兩日的行程告訴了葉阮,葉阮看了看眼前的屋子,又一次感嘆,果然皇帝的審美是和自己這些普通羣衆是不一樣的。
彼時葉阮坐在對街的茶鋪上,要了一盤花生米和一碗茶,看着皇甫斐對着一棟搖搖欲墜的院子長吁短嘆。
他扔了一顆花生米到嘴裡,根據提示,這兒是當年的丞相府。
世事無常,葉阮不由好奇,讓蘷王念念不忘的納蘭,當初生活在這裡,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眼下只要等着那幾個花錢僱來的哥們,上去堵住皇甫斐,而自己呢就來個英雄救誒,英雄,雖然狗血爛俗,但畢竟效果不錯的嘛。
葉阮舉了舉茶杯示意,那幾個壯士立刻上前將皇甫斐團團圍住。
皇甫斐皺眉,不是說澤州城內治安不錯的嗎?
“這位小哥一看就是非富即貴,哥兒們幾個最近手頭緊,能不能借兩個子兒花花?”爲首那個拿的賞錢多,表演自然也更加賣力。
皇甫斐不屑與他多說,暗自吸氣正要動手之時,一個嬌小的身影從街角飛快竄過來,在皇甫斐還未動手前,有幾個很是虛假的動作將這幾人陸續打趴下。
躲在人羣中的侍衛一愣,忙過來把人給按住。
葉阮抖了抖袖子,這藍色的長衫還真不適合打架,剛纔踩到衣襬差點給摔了一跤。
“這位大爺沒事吧?”葉阮順了順氣,然後說:“不用謝我,做好事不留名,是我的風格。”
皇甫斐側頭看着他,然後冷笑道:“葉阮?你這個接近我的法子,有點蠢。”
“大爺真聰明!”葉阮誇張地讚歎,然後低聲說:“既然陛下都知道了,那把他們給放了咋樣?”
皇甫斐理了理自己的衣領,盯着葉阮看了許久,才衝侍衛揮揮手,讓那些個被葉阮坑了的壯士離開。
“大爺真是個好人。”葉阮隨意行了個禮。
皇甫斐依舊沒接話,只看着葉阮,似乎是在等葉阮要如何解釋。
葉阮倒也乾脆,畢竟皇甫斐已經識破了自己的法子,再演下去不就尷尬了不是?於是他衝皇甫斐認真地行了禮,說:“大爺讓我好找啊。”
“微服私行向來保密,你能那麼快找到,找到我,也是本事。”皇甫斐和葉阮保持着距離,臉上卻不自覺的有了笑意。
葉阮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笑:“我這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話一出口,皇甫斐便說話打斷他,問:“你說,誰是死耗子?”
葉阮嚥了咽口水,沒想到這皇帝那麼難纏,正當他想着換其他詞時,卻聽皇甫斐輕聲道:“應該說是,我們有緣。”
“……”只要你不說我是故意在這裡等你的,有緣就有緣吧。葉阮忙露出一個笑容來:“是啊是啊,阿阮真是覺得榮幸。”
皇甫斐卻是眉頭一皺,然後把頭望向眼前的丞相府舊址,失望道:“你不是他,他從來不會露出這種虛僞的笑容來。”
敢情又是一個把他當做納蘭的人?葉阮雖然不爽,但還是立刻跟上皇甫斐的節奏:“葉阮出身市井,這有的情感麼,自然是避無可避的。”
“所以?”皇甫斐似乎沒有和他聊下去的興趣,有些不耐煩地問。
葉阮想了想,才猜出來皇帝大概是問他接近他的目的,便揀了個模糊的回答:“是爲了我自己。”
“我不信。”皇甫斐提步要走。
葉阮忙追上去,皇甫斐卻是側頭往後看看,葉阮停了腳步,用不大卻能讓皇甫斐聽見的聲音說:“良禽擇木而棲,蘷王對我有恩是不錯,但是隻有跟着你,才能……”
這個狀況是在意料之外的,葉阮情急之下只憋出了一個理由:“天天有肉吃。”
皇甫斐一愣,轉身過去時,葉阮從他的眼睛裡清晰地看到“同情”二字。
葉阮也被這蹩腳的理由給弄得不好意思,正想補充,皇甫斐卻還是搖頭:“我不信。我那個二哥我太瞭解了,他從來不會留一個三心二意的奴才在身邊。”
這番話倒是讓葉阮無話可說,他默唸:蘷王啊蘷王,不是我不努力,是這皇帝忒油鹽不進啊……
“不過,”皇甫斐往面前的院子裡走去:“我倒是很好奇你能做什麼?你若是想繼續觀察我,那就跟我來。”
葉阮一愣,然後下意識地跟在皇甫斐背後走。皇甫斐走到大門前,一把撕了封條,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葉阮默默地想,手法這麼嫺熟,下來一定沒少幹吧?
剛踏進院子,葉阮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他搖搖頭,想着此刻不能掉鏈子,便扶着牆壁跟着皇甫斐走。
皇甫斐看見葉阮的模樣,淡淡問:“你沒事兒吧?”
葉阮忙擺手說沒事兒:“就是昨晚睡得很晚,沒休息好。”
皇甫斐伸出一隻手,更加冷淡道:“你不必把你和二哥夜裡做了什麼說出來,我沒興趣知道。”
葉阮再次沉默,所以,皇帝陛下,你是想到了什麼,爲什麼會把蘷王給牽扯進來吧啊?
走過長廊,便到了大殿。
一路上都很乾淨,應該是經常有人來打掃。見皇甫斐一臉見怪不怪的模樣,想必是皇帝安排地沒錯了。
大殿卻不是想象中的高端大氣,反而是一派素淨清雅苑,葉阮撐着頭,只覺得眼前的景色很熟悉。
皇甫斐背手看着一個方向,然後才問:“你覺得,納蘭丞相是個怎樣的人?”
“聽說是能文能武的人才,治國理政很有自己的一套。不過,既然皇帝認爲他們有罪,那麼想來也是個狼子野心的人,被滅門也應該是死有餘辜。”葉阮只想快點離開這裡,他只要多看一眼,腦子裡就會浮現那個什麼納蘭的身影,他在丞相府跑來跑去,一口一個“景哥哥”。
“喂,小心!”
葉阮聽得皇甫斐喚他,擡頭看時,一塊板磚正往自己頭頂砸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