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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西從大門跑出去,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原本以爲自己不會再失控,即使是難受到極致,也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即使有着一定的偏差,也不至於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境況。她也以爲自己變成了一個很能隱忍的人,真的做到是自己控制情緒,而不是情緒控制着自己。直到她親手將小美女埋葬,才明白,她不過是一個正常的人,是一個有血有肉,會受傷會難過的女人。她將一捧又一捧土,覆蓋在小美女身上,腦海裡浮現的畫面卻是小美女孤獨的蹲在牆上,仍由冷風呼呼的吹着自己,它也感受不到冷,只是看着它最在意的小帥哥,陪伴着另一隻貓。只是想象中的畫面,已經足夠讓她五臟六腑絞碎一般疼痛,但她叫不出痛,卻像明白了小美女的痛,能感受到小美女經歷了什麼。

她很想很想對小美女說,你好傻。但她自己呢,其實也是同樣的傻。

腳踩在細草上,有着悉悉索索的聲響。大一的時候,她最喜歡在下雨天踩在學校的草上,因爲這樣走路會減少滑到的機率,小路上的地板鑽或者石頭,總是凹凸不平,隨時有可能踩中傳說中的“地雷”,草地能讓她感到安全,這種細小的喜好,一直保持到至今。

洛明凱還站在屋內,他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沉默了兩秒,迅速的追了出來。他看到她越來越遠的背影,她的速度很快,但他只要快速的跑過去,一定能夠追得上她。幾乎什麼也沒有想,他向着她的方向追過去,跑到一半,草地上的一塊石頭絆住了他,讓他踉蹌了好幾步,終於站穩了……腳步向前擡,似乎仍舊準備着追上去。

洛明凱,你追上了她,準備說什麼?腳步停下來,與之相對應的是他來不及調整的呼吸,輕微的喘息聲縈繞在他自己身上。

說你從來都沒有期望過會和她生孩子還是這個孩子是意外,他根本就不知道應該以何種態度來對待這個孩子?

不能否認的是他並不反感這個孩子的存在,他詫異,甚至於感到驚悚,各種情緒在他體內翻江倒海,卻沒有一種情緒是他反感、厭惡……即使是這樣,又能夠改變什麼?

沐涼西永遠只是沐正源的女兒,她身上的標籤永遠貼着他仇人的女兒,他可以假裝無視掉這個事實,也可以假裝偶爾的不提及,更可以告訴自己,她是無辜的,是他自己把她拖進了這個渾水,卻不能夠一直欺騙着自己,他們真的能像一對普通的夫妻那樣真的恩愛到白頭。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他一定會做噩夢,會夢到單純可愛的妹妹,她會問他,爲什麼不肯給他們報仇,他忘記了這麼多年的努力是爲什麼了嗎?

電視上、電影裡、小說裡,總有那麼多愛美女不愛江山的男人,那些男人將無數女人感動得一塌糊塗,卻不知道,在成人的世界裡,那樣的人被定義爲真正的傻子,而他洛明凱從來都不曾相當一個傻子。

遠處的那一抹身影快速的鑽進了車裡,最後連車也消失在他的視線裡。看不到了,也就不會因自己的心軟難受,就不用考慮那麼多是是非非,他做不成爲着一個人放棄他的所有信念的男人,也沒有擁有天崩地裂愛情的命。那麼,就這樣吧,就這樣就好,誰都不用再難受了,各走各路。

他輕輕的閉了閉眼,無視掉來自胸口巨大的痛意,就這樣吧,他能忍受,過去可以,現在依舊可以,他從來都不曾變過。

涼西坐着車回到沐家,剛纔的她確實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只是從“玫瑰園”回到沐家的這一路程,她已經很好的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了。過去,在念高中或者大學時,都有人形容那些情緒不外露的人爲城府深,不願意與那樣的人深度接觸,而她自己大概也變成了那樣讓人討厭的一個人。可是也無所謂了吧,她現在的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友情愛情都沒有,她能夠做的僅僅只是牢牢抓住唯一的友情。

一個人能讓你溫暖多久呢?即使是受着法律認可的婚姻,也有破裂的可能,婚外情,出軌,與他人曖昧等等等等;而友情,就更容易分道揚鑣了,也許是因爲對待某一個明星的態度不一樣,也許是某一次忘記了對方的生日,也許是某一句話傷害到了對方,任何一件小事就能讓兩個人從此相忘於江湖。而親情呢,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句話也被無數例子認定爲錯誤。這個世界上本就有着這樣或者那樣的不如意,而她何其幸運,即使抓不到三大感情中的兩個,可她擁有最完美的親情。

沐涼西,不用去抱怨這個世界上的不公平,你應該爲自己的得到而感到幸運,對於那些從不曾擁有或者已經失去的,不必花費任何心思,你只要記住,你擁有着最愛你的父母,只要記住就好。

沐涼西的突然回來,讓樑芹很是疑惑,可看到女兒沒有異常的臉,忍住了心裡的疑惑。

“怎麼這個時候回來?”樑芹上前握住女兒的手,隨即發現女兒的手很冰,手上的溫度完全能與外面的冷空氣保持高度一致了,忍不住用力搓起來。

涼西抿抿脣,就讓媽媽握緊自己的手,然後把頭埋進樑芹的懷裡。

“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撒嬌。”樑芹看到涼西這麼小女兒態,不由得微微搖着頭。

“再大,也是你的女兒啊!”涼西眨眨眼,衝着樑芹笑着,“可不許嫌棄我。”

樑芹的雙手都抱住女兒,愛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嫌棄。涼西感受到媽媽的疼愛,也理解媽媽對自己的關愛。

她死死咬住脣,臉上有些惆悵,隨即換上的是一抹堅定,“如果我離婚了,媽媽會不會很傷心?”她仰着頭,從媽媽的懷抱裡出來,看着媽媽的眼神沒有任何迴避,“不要回答我……”

樑芹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嘴反覆的張了好幾次,還是忍住了開口,只是在一瞬間,眼眶立即紅了……樑芹很想問女兒發生了什麼事,很想問女兒究竟經歷了什麼,很想知道女兒爲什麼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可她最終什麼都沒有問,對於這個問題,不是沒有猜測過,只是發生了,還是不可忍受……

“媽媽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自己受傷,一定不會。”

涼西還是對着樑芹笑,伸出手去摸媽媽的臉,還有眼角滑出的眼淚。只有這樣告訴了樑芹,讓樑芹用着她的方式告訴沐正源,爸爸纔會不那麼暴躁。

一切就快結束了,他們一定會知道她的婚姻有問題,不如讓他們早一刻知道,有着心理準備。同時,她永遠也不會告訴他們,她的婚姻爲什麼會如此。她的父母,這一生,不曾虧待她一絲一毫,她不會讓他們知道,她的婚姻和人生,一切的最開始,都只因爲沐正源當初對洛家的趕盡殺絕,一切的起源都來自於沐正源當年對利益的貪婪。

她不會告訴他們,就像過去他們以最溫暖的姿態呵護她一樣,她現在也要花費心思,不讓他們受傷,即使受傷,也要降到最低值。

涼西坐在醫院的走廊上,自從那邊從“玫瑰園”裡跑出來後,除了中途回去拿了一些必要的東西后,她沒有再回去,當然了,洛明凱打過幾個電話,她全都沒有接。現在,她坐在那裡,等着護士叫着她的名字,很快,只需要幾分鐘,她就真的與洛明凱失去所有的關係了,這輩子再無任何的牽連。

很快,會很快。

她坐着沒有動,如果不是還在眨眼,大概會認爲她只是一座漂亮的雕像吧。

面前出現了一雙皮鞋,涼西擡頭,看到陸延昭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真奇怪,每一次她處於低谷,人生最狼狽或者最難受的時期,他都會出現。他見證了自己最糟糕的時期,讓她的臉皮也越來越厚,在他面前臉點躲避的心思都沒有。

“就這麼點出息?”陸延昭先是看着她的臉,隨即將目光落到了她的肚子上,“準備割掉自己的肉,然後成全別人?也是,別人可是多年的情人關係,你卻……”

呵……原來她在別人眼中如此偉大。

“你好像越來越空閒了。”涼西對他快速的一笑,“對楊家的那個案子勢在必得?”

陸延昭身體一僵,卻沒有說話。

楊家的那個案子,誰不想拿到?安川的幾個大公司,幾個月之前都在準備着。生活又不是兒戲,你想得到就能夠得到,想在商場上立足,真正憑藉着的是硬本事。安川近年大企業雜堆,誰都想爭資源,尤其是好的資源,何況不少企業都有着不容小覷的背景和實力。

這些涼西自然清楚,勾了勾嘴角,“你這麼關心我,我都懷疑你愛上我了。”

否則一向以吃喝玩樂爲人生目標的陸延昭怎麼會一而再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陸延昭冷笑了兩聲,“你知道我的愛好。”幸災樂禍。

“可很抱歉,我似乎沒有什麼禍事。”

陸延昭盯着她的肚子不放,“自作孽。”這還不算禍事嗎,“生命終究是無辜的。”

涼西這下真的笑了起來,“這竟然是你會說的話,太讓人驚訝了。”

“你心狠手辣,還不準人心善一回?”

“心狠手辣?”涼西站起來,“請問,我做什麼了?”

她站起來,自己向安全出口走去了,誰說坐在這裡就一定是爲了割掉那塊肉?她冷笑了一聲,慢慢回過頭來,“陸延昭,別忘記了,你現在是沐氏的總經理。”

陸延昭瞳孔微縮,她究竟知道多少?

陸延昭的確與洛明凱見過面,他得承認,洛明凱這麼多年在商場不是白混的。沐涼西想讓洛明凱與他爭鬥,洛明凱也許一開始真有那樣的打算,但現在洛明凱卻主動找上門來,願意與陸延昭合作,共同拿下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