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跟我說不是？爲什麼天下就有那麼巧合的事！爲什麼你一回家家裡就出事了！”方治遠的聲音充滿了憤怒，他怒視着方治桓，“你還有沒有點兒人性！”
方治桓的臉上慢慢的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然後顫抖着肩頭笑個不停，那笑容裡帶着幾分惡毒，“是，媽就是我害的，我就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爲了那個溫存，連媽都不要了。”
方治遠狠狠的咬着後槽牙，他現在恨不得把方治桓一口一口的咬死，他掐着方治桓的脖子，看到他的臉上變的發青了之後，纔不甘心的放開了手，一把把他推到了一邊，冷聲問，“爸呢？”
“506。”方治桓喘勻了幾口氣說。
“我告訴你方治桓。”方治遠指着方治桓的鼻子，眼睛裡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恨意，“要是爸媽出了什麼事兒，我第一個不放過你，我就是死了也拉着你陪葬。”
方治桓深深的看着方治遠，一句話都沒說。
方治遠被他看的渾身發毛，他握緊了拳頭，轉身向樓下走去。
在ICU門口等着也沒什麼用，要是媽媽醒了方治桓肯定會說。
方治遠沿着走廊走，沒多久就找到了506，是一個加護VIP病房，裡面有兩個護工，看的方治遠進來，明顯的愣了一下。
看到腿上和腳上包裹着白色的紗布，像是歷盡滄桑一般的躺在牀上的男人，方治遠的感情如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氾濫的一發不可收拾，他哽咽的喊了一聲，“爸——”
“治遠？你怎麼...回來了？”方爸爸明顯沒想到方治遠會回來，他臉上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下飛機。”方治遠走到了病牀前，看着他爸的腳說，低聲問，“很嚴重嗎？”
那個在槍林彈雨裡穿梭了近乎一輩子的男人，聽到方治遠的這句話，竟然硬生生的紅了眼眶，“治遠，我沒事，有事的是你媽，是你媽啊。”
方治遠握緊了拳頭，聲音顫抖的問，“我媽現在怎麼樣？”
方爸爸搖了搖頭，“我現在這樣都下不了牀，就你哥在那邊守着，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其他的人都沒通知。”
他家是混□□的，出了這麼大的事，一旦走漏了任何一點風聲，被對手抓住了機會，就有可能再也翻不了身了，所以他家裡除了自家人之外，別的人一個都不能說，就連旁系親屬都不行。
方治遠的嘴脣打着顫，蒼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道是誰放的火嗎？”
“放火？”方爸爸搖了搖頭說，“不是，不是有人放火。”
方治遠愕然，“不是放火？”
“你媽想炸魚，燒了一鍋的油，然後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把油鍋碰倒了，整個鍋裡的油都撒出來了，就直接着了。”方爸爸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就覺得脊背發涼，“我離得遠，過去拉你媽的時候只是被熱氣噴了一下，但是你媽...”
方治遠心裡一陣一陣的發涼，油鍋...那是多少度的沸點啊？被整鍋的油燙傷了，還能有命嗎！？他的身體向後踉蹌了一下，臉上露出了崩潰般不可置信的表情。雖然那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可也好歹養了他十八年，那種朝夕相處的感情，怎麼可能說斷就斷？！方治遠覺得他的心裡好像被捅了一把尖刀一樣，疼的厲害，在往外涓涓的流血。
“你哥在ICU外面守了一天了，我這邊沒事，你上去看着吧。”方爸爸說，“要是你媽有什麼事，記得下來跟我說。”
方治遠連他怎麼走出病房門的都不記得了，那一段時間他好像失去了記憶一樣，不管他後來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他搖搖晃晃的走到了ICU門口，看到了方治桓之後，才稍微的回過了神兒來。
他站在原地，對着那個白色的門眨巴了幾下眼睛，然後感覺到兩股溫熱的液體順着他的臉滑了下來。
他哭了嗎？
他...哭了？
方治遠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了，上了軍校之後，他好久都沒哭過了，可是這次，他哭得毫無徵兆，方治遠甚至不知道他哭了。
方治桓幾步走了過來，他盯着方治遠看了幾秒，然後猛然的把他攬進了懷裡。
“別哭了。”
“媽會不會有事？會不會...死？”方治遠的話語顫抖的不成樣子，他想到死那個字，就不可抑止的恐懼，恐懼到他都忘了推開方治桓，“媽到底怎麼樣了...？”
“進去之後就沒出來過。”方治桓的眉頭深深的皺到了一起，臉上毫不掩飾的倦意，“只是開始說了一句還在危險期，不知道能不能搶救，之後就再也...沒消息了。”
方治遠現在就像是一塊可憐的、飄零的浮萍，他死死的抓着方治桓，這是他第一次覺得死亡離他那麼近，說不定在未知的下一分、下一秒，他就失去了一個親人，就算不是親人，也是一個在他的生命里根本無法代替的人。而他只能在一牆之隔的門外等着，什麼都做不了。
“媽沒事的。”方治桓看着他現在的模樣，忍不住用嘴脣碰了碰他的額頭，聲音難得的輕柔，“只是被熱氣噴了一下，明天從國外來的專業醫師就到了，做了植皮手術就沒事了，你別怕。”
方治遠緩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腦袋清醒了一些，他推開了方治桓，低着頭說，“我情緒太激動了，剛纔誤會你了。”
方治桓邪氣的勾了勾脣角，“要不是你說，我還沒想到。”他看着方治遠說，“這次，還要你要回去陪着你小男朋友麼。”
方治遠垂着頭，什麼都沒說。
就算這件事不是方治桓做的，但是確實也把他推到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一邊是養了他近乎十八年的親人，一邊是爲了他半癱瘓在牀上的溫存。方治遠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留在這裡是不義，可是離開這裡也是不孝。
他要怎麼辦...
剛剛的失態並不能減少他對方治桓的厭惡，他往外挪了幾步，離着方治桓遠了一些，然後皺眉思索着，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什麼都想不下去，腦袋裡只有他媽的病情。
只要他媽能夠脫離生命危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這個時候，方治遠是真的把她當成親生母親了。
在很長的一段的時間，方治遠都保持着他靠在牆上，垂着頭的那個姿勢，一動都不動，腦袋裡什麼都沒想，空白一片，就好像他稍微動一動，稍微想點兒什麼東西，他就會被忽如其來的負面情緒完全的淹沒了一樣。
過了不知道多久，方治遠的整個身體都已經麻木了的時候，ICU病房的門緩緩的從中間打開了，幾個護士推着一個在病牀上躺着的人走了出來。方治遠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之後才猛然的想起來，那個人是他媽。
方治遠身體向前一撲，下意識的想跟着病牀走，可是兩條腿卻麻的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他直接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有個護士拉了他一下，才把他拉了起來。方治遠連一句謝謝都沒來得及說，咬着牙追了上去。
看到病牀上躺着的那個人的時候，方治遠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一副震驚到了極點的模樣。他已經完全認不出他媽了，那張臉根本連五官都辨別不出來。頭髮被剃光了，一根都沒剩，方媽媽的整張臉都泛着黑色，像是煤炭一樣，睫毛、眉毛都燒沒了，眼皮腫的特別高，連眼睛都睜不開，嘴脣上結了一層黑色的疙瘩，又厚又腫，看上去特別滑稽、又十分的可怕。
方媽媽的身體都被裹在厚重的紗布裡，看不出是什麼模樣。
“媽...”方治遠顫着叫了一句，他不知道他媽能不能聽到，他都不知道他媽現在是醒着還是沒醒。
方媽媽的頭稍微的向方治遠的方向動了一下，從脣縫發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治遠...?你回來了？”
方治遠想握着她的手，可是露在紗布外面的手上根本連皮膚都沒有，只有血紅色的肉，方治遠連碰都不敢碰，他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使勁點了點頭，“我回來了，媽你感覺怎麼樣？”
“有點冷。”方媽媽說，“腦袋還是清醒的，能聽明白你們說什麼，不過看不清東西，身上也沒什麼感覺。就是有點兒涼。”
“醫生說已經脫離危險了。”方治遠安慰媽媽說，“你放心吧，好好的休養就行，手術和醫藥費什麼的都沒關係，我跟...我哥會解決好的。”
“你能回來我就...”方媽媽頓了一下，“治遠，這邊不會缺人手的，你要是在B城有什麼事，就先回去吧，也別耽誤了學習，你哥一個人就夠了。”
方治遠沒說什麼，只是守在病牀的旁邊一步都沒動，眼眶發紅的看着他媽媽。
方治桓也沉默的站在一旁，過了一會兒，方媽媽問，“治桓，你爸怎麼樣？”
“我爸沒事。”方治桓低聲說，“他的小腿和腳上被熱氣噴了一下，退了最外面的一層皮，裡面的皮膚沒事，用不了幾天就能長好，不過就是現在不能下牀。”
“你讓治遠回去吧。”方媽媽知道他兒子對方治遠的那點兒心思，她身邊不缺人照顧，醫院裡專業的護工一抓一大把，沒必要讓方治遠留在醫院，她不放心。
雖然方治遠和她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可是她也是把方治遠當做親生兒子來養的，方治遠不願意做的事，她不會讓人去強迫他。
方治桓沒吭聲。
方治遠深吸了一口氣，“媽，過幾天我再走吧，你現在這樣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