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元年,蒙元至正十二年夏五月。也先帖木兒引軍三十萬,與紅巾大帥劉福通對峙於沙河,數旬不得寸進。
六月下,淮東悍將吳二十二、陳德將率三千壯士來援,以小舟載火炮四十餘門,半夜迫近也先帖木兒大營,亂炮齊發。
元軍大驚,自相踐踏,死傷無數。丞相脫脫之弟,河南平章也先帖木兒欲遁,左右控其馬留之。也先帖木兒引佩刀斫之曰:“我非性命耶!”遂逸去。
僞元湖廣平章鞏卜班欲整軍逆戰,陳德以炮轟之,碎其首。劉福通,芝麻李,趙君用,各領一軍登岸,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天明,元軍潰散,軍資山積,悉爲義軍所有。
陳德者,字至善,乃故湖廣漢軍萬戶陳守信之子。守信在軍中素有人望,爲湖廣平章鞏卜班所恨,設計殺之,僞稱醉酒墜馬而死。陳德替父鳴冤數載無果,憤而投紅巾。爲朱八十一帳下第四軍副指揮使,智力過人,且能服衆。與胡大海、王弼、吳永淳、羅剎人伊萬並稱淮東五虎......” 《國史逸事,列傳第一百二十一》
“也先帖木兒收散卒,抵汴。汴守將謂之曰:“汝爲大將,見敵奔潰,吾將劾汝,此城不能入也。”乃繞城而去,屯於中牟。
未幾,紅巾四路大軍齊至,以火藥炸碎南門,入外城。蒙元衛王寬徹哥以強弩射芝麻李,中左肩。芝麻李拔刀斷箭,單臂攀雲梯登牆,斬寬徹哥,汴梁遂破。趙君用乘勝引軍東下,克睢州、睢陽。劉福通領軍威逼中牟,也先帖木兒不敢戰,遁過黃河。布王三引兵響應福通,連克唐、嵩、汝、洛陽等州縣。河南 江北行省,遂大半爲紅巾所有......”《新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五》
這個夏天,註定要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前後半個多月時間,蒙元先後失去了汴梁、睢州、中牟、鄭州、穎陽、虎牢關、洛陽。江南河北行省土地,四去其三。而紅巾軍則繼五月底奪取了財稅重地淮安之後,將淮安路、歸德府、汴梁路、河南府,南陽府、汝寧府、安豐路等,四府三路之地徹底連結在了一起。彼此間守望互助,並肩抗敵。
更重要的是,火炮在這場混亂而又激烈的戰役中,一舉打出了名聲。出產自淮安紅巾將作坊的四斤炮,成爲各路紅巾最爲青睞的神兵利器。非但在芝麻李、趙君用、毛貴等原徐州系的隊伍裡被當作克敵制勝的法寶,劉福通、布王三等人,也紛紛派遣心腹攜帶重金和銅錠、熟鐵等戰略物資,到淮安城排隊求購。
而距離淮安城東北方十餘里的清江鎮,就所有前來淮安的外地客人們眼中最爲神秘所在。這個左側臨着淮河,右側臨着運河,北面正對黃河的三角地段,在淮安城落入紅巾軍手中之後不久,就被劃成了軍事禁地。沒有朱八十一、蘇明哲、徐達等重要人物的親筆手令,普通人只要敢靠近,就會被騎兵遠遠地驅逐。如果連續被驅逐兩次依舊膽敢繼續靠近的話,第三次,等待着他的則是數十杆火繩槍的齊射。五十步之內,身手再高明的探子,也會被活活打成馬蜂窩。
有道是,好奇心害死貓。越是不讓窺探的地方,越有人想要知道里邊到底藏着什麼秘密。一些好事的閒漢不敢從陸地上再去清江,便租了船,沿着淮河西岸順流而下。
這一招果然好用,只要他們不靠近西岸的武器作坊,朱八十一也不能蠻橫到連水路也給攔死的地步。只是偷窺者憑藉着一雙肉眼,卻很難觀察出個所以然來。據他們所說,整個清江鎮,沿着淮河這一側,都成了個水車作坊。兩三丈高的水車一輛挨着一輛,幾乎排了滿滿一河岸。叮叮噹噹的打鐵聲音晝夜不停,隔着十幾里路,都能清楚地聽見。
“還有呢,敢情你們費了好大力氣,就看到了幾十架水車?”一些遠道而來的客人,在茶坊酒館,有意無意地打聽。
“還有,就是船塢了。那清江原本就是個造船的好地方,這運河與黃河上的大船,很多都是出自那裡。我們隔得遠,看見船塢好像也在擴建。不過沒水車那麼顯眼就是了!”
“造船?朱都督帳下不是已經有一支水師了麼,怎麼還想造更多的船?”外地客人皺着眉頭,繼續刨根究底。
“那我們哪知道啊!咱們朱都督做事,向來就神神秘秘的!”當地閒漢們歪着膀子,做不滿狀。“要說咱們朱都督,什麼都好。就是行事總不合常理!自打他老人家來了,這髒水也不能隨便往街上潑了,垃圾也不準隨便往院子外倒了,就連驢子和水牛的屁股後頭,都得給掛上個糞口袋。如果被差役發現拉了糞在街上,拿罰起錢來,可真的一點兒都不含糊!”
“那你們淮安的老少爺們就忍了?”外來客又愣了愣,帶着幾分挑撥的口吻說道。
“忍!當然得忍了!不忍怎麼着?!那些鹽商厲害吧,只一晚上,就被朱都督給剁了個乾淨。況且這朱都督雖然規矩怪些,做事倒也公道。從來不拉人白乾活,只要幹,肯定就給工錢!”
“工錢,給官府做事也給工錢麼?”
“當然了,只有大元朝那幫王八蛋官兒,才拉人幹活不給工錢!咱們朱都督麾下的是革命軍!革命,你懂嗎?就是逆天改命,把原先那些欺負人的規矩,全給改過來!”
話音剛落,門口突然走進來一隊差役。先衝着所有人團團做了個揖,然後舉起一個鐵皮喇叭,大聲喊道,“各位父老鄉親,打擾一下。當地人不要動。外來客人,請把入城時領的身份紙拿出來!”
“這,這還不讓吃飯了?”幾個操外地口音的客人大怒,站起來,揮舞着胳膊抗議。
他們的抗議聲,卻沒引發當地人的同情。包括先前跟他們一起喝茶聊天的閒漢,都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擺出一幅事不關己的模樣。
當即,有差役三四個一組走上前,向外地客討要身份紙檢驗。按照上面所寫的年齡,籍貫,外貌,以及來淮安的目的,逐條覈對。發現完全準確無誤者,則客客氣氣地敬個禮,將身份紙歸還給對方,並留下幾文茶葉錢賠罪。發現有冒名頂替者,立刻用繩子捆起來,當場抓捕。如果有人敢於反抗,則立刻吹響隨身攜帶的銅哨子。很快,附近訓練的紅巾軍士兵就衝了過來,長矛朴刀一併招呼,將反抗者剁成肉醬。
類似的事情,進入七月份後,幾乎每天都在城裡上演好幾起。被當場捉獲的探子數以百計,把淮安城的大牢給塞了個滿滿當當。最令朱八十一等人哭笑不得的是,所捉獲的探子當中,居然有三分之二以上不是來自蒙元那邊,而是來自各家紅巾軍。有濠州郭子興的手下,有洛陽布三的手下,有定遠孫德崖的手下。甚至連遠在湖廣的徐壽輝,都派了眼線前來打探火炮製造的秘密。
“不是答應出錢就賣給你們的麼?”被探子們弄得煩不勝煩,朱八十一隻好從監牢裡拎出其中幾個首領模樣的人,當面抗議。
“這,這,都督,都督您老暫且息怒!”自己也知道自己這事兒幹得不地道,探子頭目們紅着臉,結結巴巴地迴應,“您老,您老那銅炮,厲害是厲害,可,可剎到一千斤銅一門,價錢也太嚇人了些。所以,說以我家,我家主人就琢磨着,看看能不能討一個方子回去,自己,自己也鑄幾門炮用。一來價錢便宜些,二來,也不用老在您這裡排隊等!”
“滾蛋!”朱八十一大怒,擡腳將說話者踹了個大馬趴。“老子造炮,就不需要給工匠發薪水了。老子造炮,就不需要柴禾和模具了。老子當初爲了造炮,所浪費的那些功夫和材料,就不算錢了?!給老子滾,哪來的滾回哪去。回去告訴你家主人,如果再有下次被老子抓到,以後甭想再從老子手裡買任何東西。朱某說話,向來是說到做到!”
“洪三,把大牢裡凡是紅巾軍的探子,全給我押到上船去,驅逐出境。蒙元那邊派來的探子,也立刻押到城外去,斬首示衆!老子沒那麼多糧食養這幫王八蛋!”
“是!”親衛統領徐洪三答應一聲,點起幾十名全副武裝的侍衛,一擁而上。先將紅巾友軍的探子首領們趕上船,然後又從監牢裡提出所有來自紅巾軍的人,一併丟到黃河北岸,任其自行離去。
那些蒙元的探子,則沒如此好的待遇了。驗明正身之後,立刻押到城外處死。還有一些既不屬於紅巾友軍,也不輸於蒙元一方,純粹是屬於沒事找事兒的江湖人物,則被押去了海邊的鹽場裡服勞役,沒有個三年五載的時間,再也沒機會出來給淮安軍添亂了。
而朱八十一,顯然心中仍有餘怒未消,很快,又下達了一道更霸氣的命令,“傳令,從明天起,給李總管、趙長史和毛都督他們幾個的火炮,降價三成,優先提貨。給劉元帥的供應安排在第二次序,降價兩成。其他人,凡是向淮安派過探子的,一律漲價五成,次序按被抓到的探子多少排。派得越多,位置越靠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