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前方已經看到了芝麻李的帥旗。朱八十一立刻跳下了戰馬,帶領着左軍的幾個核心將領和衆親兵們站成齊齊的一排,衝着旌旗到來的方向抱拳施禮,“末將朱八十一,參見大總管!”
“自家兄弟,這麼客氣幹什麼?!”芝麻李大笑着飛身下馬,小跑幾步,雙手托住朱八十一的胳膊,目光在臉上身上來回打量,“又受傷了?!傷得重不重?!我昨天傍晚聽斥候跑回來彙報,說北邊大批的百姓朝黃河岸邊逃了過來。心裡就立刻知道壞了,他奶奶的,莫非是朱兄弟遇到韃子了?趕緊點齊兵馬,與軍師一道出來接你。後來在半路上又碰到你派回來報捷的親兵,才知道老子他奶奶的又白擔心了一回!狗日的幾千韃子,怎麼肯能奈何了我家兄弟?!”
一番話雖然說得粗俗不堪,但臉上的關切和身上的灰塵,卻是不可能裝得出來的。朱八十一聽得心裡發暖,笑了笑,大聲迴應,“多謝大總管關心,末將的傷口不妨事!昨天韃子來得實在突然,全賴總管虎威,將士用命,才勉強擊敗了他們!”
“仗是你帶着弟兄們拼了命纔打贏的,關我的虎威不虎威屁事!”芝麻李白了他一眼,用力搖頭,“咱們兄弟別整這一套!沒勁!昨天傷亡如何?軍中的草藥還夠用麼?”
“當場陣亡的和昨夜重傷不治的,有二百七十五人,今天上午還有四十三人因爲傷重不治也過去了。此外,還有二十幾個勉強挺過來的,估計今後即便養好了傷,也上不了戰場了!”說起弟兄們的傷亡情況,朱八十一的神情立刻變得有些黯然。在這個除了濃鹽水之外沒有任何消毒手段的時代,重傷的意思基本上和死亡差不多。雖然吳良謀從家裡拿來了大量的秘製金創藥,依舊阻止不了那些傷勢過重的弟兄,一個接一個在痛苦中死去。
“啊,這麼慘?!”芝麻李也愣了愣,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不見,“光是戰沒和重傷,都快到三成了,真不知道你們昨天是怎麼撐下來的?!這事兒都怪我,讓你帶了這麼少的兵馬,就來北岸催繳糧餉!”
朱八十一沒有將責任推給別人的習慣,用力搖了搖頭,低聲請罪,“是末將的斥候派得太近了,本該更早地.....!”
“是我的錯!不關你的事情!”芝麻李卻不肯接受他的檢討,擺了幾下手,大聲打斷,“是我太大意了。明知道北岸是韃子的地盤,還只派了你一支兵馬!這樣吧,無論傷亡多少,等會兒都從我手下撥出人馬給你補齊了。放心,保證都是按照你的秘法訓練的戰兵,雖然比不上你麾下原來的那些,至少旗鼓、號令都分得清楚!”
朱八十一聞聽,立刻出言拒絕。“不可,大總管不可!屬下回去再從輔兵抽調就是,不能削弱你麾下中軍的實力!”
“削弱個屁。秘法是你給我的,仗也都歸你們打。我的中軍,留那麼多精銳幹什麼?!就這麼定了,老何,你這就回營給我挑人,湊起了五百,給朱都督送過來!”
“是!”被喚作老何的親兵百夫長答應一聲,撥轉馬頭就準備去執行命令。朱八十一見狀,趕緊又大聲阻止道:“大總管,大總管且慢。大總管的好意,末將心領。但是真的不用,今天附近個莊子爲了表示忠心,給我送來了好幾百莊丁。臨近也有不少綠林好漢,帶着麾下嘍囉前來投奔。末將現在麾下的兵馬,至少比昨天還要多出三成,已經不需要再從您的中軍調人了!”
“莊丁?他們送莊丁給你?”芝麻李又是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周圍的地主豪強是見到朱八十一打贏了朝廷的兵馬,所以才主動上門攀交情。
這種情況,對徐州軍整體而言沒任何壞處。故而他又笑了笑,低聲道:“莊丁雖然比流民強一些,但一時半會兒也做不了戰兵。這樣吧,我撥二百精銳給你。不準推辭,再推辭我就生氣了!”
“我也給朱兄弟一百精銳,聊表心意!”沒等朱八十一想好該怎麼拒絕,趙君用也湊上前,笑着說道。
“我也出一百!朱兄弟的練兵秘法的確好用,我正愁沒辦法答謝他呢,這回,就算兩清了!”毛貴不甘落後,也笑呵呵說道。
“那我也出一百吧!你們都出了,我怎麼着也不能太小氣!”彭大笑呵呵地上前,跟大夥一道湊份子。
“我出一百!”
“我出五十!”
轉眼間,左軍昨天的損失,就被大夥齊心協力給補充齊整了,並且還比原來還多出不少。朱八十一沒法再拒絕,只覺得心裡頭一陣陣滾燙。將雙手抱在胸前,向大夥鄭重施禮,“那,那朱某就多謝大總管,多謝趙長史和幾位哥哥了。朱某無以爲報,昨天繳獲的戰馬和軍械,除了上繳給大總管入庫的之外,剩下的部分,諸位哥哥儘管挑着拿就是!”
“你小子不說,我們也不會跟你客氣!”前軍都督毛貴又向前走了幾步,攬着他的肩膀嚷嚷。“怎麼着,聽報捷的斥候說,你打贏了雙倍的敵人!還都是騎兵?怎麼做到的,能不能跟哥哥說說!”
“是啊,你小子怎麼變得這麼厲害了,趕緊跟我們說說,是怎麼打贏的?老子從昨天半夜琢磨到現在,心裡都快長出小樹來了!”彭大和毛貴最近一段時間向來是秤不離砣,只要前者做的事情,他肯定要跟着攙和一番。
“兩位哥哥客氣了,小弟在此戰中收穫頗多,正要跟大總管、長史還有幾位哥哥彙報一番!”朱八十一想了想,笑着迴應。“不過站在野地裡聽我彙報,總不如回到營中,先給幾位哥哥倒上茶,邊喝邊聽。大總管,長史,還有幾位哥哥意下如何?!”
“去你那,去你那!”芝麻李立刻揮了下胳膊,大聲吩咐。“都上馬,別在野地裡站着了。朱兄弟身上還帶着傷呢,被風吹多了沒什麼好處!”
說罷,自己帶頭先跳上了坐騎。趙君用、毛貴、彭大等人聽了大總管的決定,也紛紛認鐙上馬。在朱八十一和左軍幾個將領的簇擁下,緩緩走向臨時充作營地的地主莊園。
留守在莊園內的擲彈兵千夫長劉子云早已整理出五百精銳,按照朱八十一的吩咐,在大門口列隊相迎。因爲剛剛打了一場勝仗的緣故,這些弟兄們臉上的都帶着自豪,腰桿挺得一個比一個直。趙君用見了,立刻大聲誇讚道:“好兵,真的是好兵。原本以爲得了朱兄弟的秘法,趙某也能訓練出一等一的精銳來。此刻親眼看到了,才明白距離真正的精銳究竟差了有多遠!”
“左軍這些弟兄都是剛剛在戰場上見過血的,當然比咱們麾下那些沒見過血的要強一些!”毛貴聽了,笑着在一旁接茬。
“倒也是!”趙君用扭頭瞟了毛貴一眼,笑着改口,“見過血的,與沒見過血的肯定不一樣。反正這河也過了,要不然,咱們改天也帶着弟兄們去見見血?藉着朱兄弟的大勝之威,附近幾個縣城,勢必一鼓而下!大總管,你意下如何?”
“這附近無險可憑,打下來咱們也守不住,白白讓老百姓根扎遭罪!”芝麻李想了想,笑着搖頭。“再說,咱們目前的主要發展方向,還是西南。老趙你要是手癢癢了,乾脆回去後就跟我一道去把宿州給拔了。免得劉福通劉大帥那邊,整日派人來催!”
趙君用沒得到任何支持,只好笑了笑,輕輕拱手,“大總管說得極是,是末將見識短了!咱們徐州紅巾,眼下主要目標還是去跟劉元帥匯合!”
“這些事情,咱們進去說,進去說!天馬上就要黑了,別讓弟兄們在風裡乾站着!”芝麻李也不想讓任何人難堪,笑着揮了下胳膊,策馬率先進去軍營之內。
趙君用等人尾隨而入,進了門後,入眼則又是一番利落景象。糧草、輜重、繳獲、戰馬,還有一輛輛裝滿的銅錠和鐵錠的雞公車,都按照事先規劃好的區域,擺放得整整齊齊。每個區域之間都留出了寬敞的通道,有當值的士兵,扛着長矛,揹着弓箭,邁着整齊的步伐,沿着通道來回巡視。沒有主將的命令,其他人連根劈柴都無法從各區域裡偷走。
倉促之間,沒有足夠的麻布遮蓋。因此被夕陽一照,那些露在外邊的銅錠和鐵錠表面,都反射出非常迷人的光澤。趙君用見到,立刻又想起了徐州軍眼下日漸乾癟的庫房來。跳下馬在一輛雞公車翻了翻,大笑着說道:“哈,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吳家莊,居然富到如此地步。去年咱們在徐州城的府庫裡,也沒找到這麼多銅錠。這要是都鑄成銅錢的話,咱們徐州軍下半年的開銷,估計就不用再發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