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後, 睿平就很少在三餐以外的時間來這裡了。
就只在最初的三天,他會每晚裝模作樣過來看看,之後一等見到方彧的“醉顏”, 就會“黯然”離開。
再之後, 他就乾脆被當作傷了心, 只宿在書房當中了, 因此除了洞房裡那次真正的醉顏, 他就只是第四次看到方彧的睡容而已。
大概是因爲覺得兩人已然有了默契,還可能這已經代表了某種暗示,這一次方彧並沒有把自己弄得酒氣熏熏的, 房間裡又沒有別的薰香,說不出的乾淨清爽, 偏格外的讓人迷醉……就如同方彧的那張臉, 明明不染一絲鉛華, 卻那麼的動人心魄。
是的,睿平承認, 自己心動了。
他當初對元隆帝撒的那個彌天大謊其實並不完全都是謊話,雖不至於到至死不渝的地步,但那時候,自己對方彧,多少還是動了些心的。
也許是因爲前世針鋒相對、棋逢敵手, 早就讓他產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也許是去往景和寺中的烏龍當中, 方彧的表現的確不俗。
也許是去往東山寺路上, 方彧與方老太太(祖)母慈子孝的一幕扣動了他的心絃。
也許是東山寺中, 他婉若游龍的身姿太過炫目。
也也許僅僅只是不管前世還是今生, 他眼中都常常注視着這個人,心中時時惦記着要算計這個人, 不知不覺就把自己算計進去了。
總之,自己心裡有他。
至於爲什麼明明同爲男子,自己仍還會把方彧放到了心裡,這大概是受太子影響吧。
前世他早聽慣了他們之間的風流韻事,自然會對這樣的事習以爲常。
再者,他終究與太子的身體裡都流着同一個人的血,會有相似,也在情理之中。
這會兒他算明白過來了,爲什麼先前自己會在意他對太子的關心。
也明白過來了,爲什麼那天出宮之時自己那麼的煩躁。
不過是那兩個字,嫉妒。
好在如今自己發現了,就還來得及。
睿平一笑,伸手輕輕觸了觸方彧微翹的眼睫,生平第二次在一個男人身旁睡了下去。
再轉頭看到他平靜的睡顏,完全沒有半點警覺更沒有任何排斥的意思,睿平心中更加安定——以方彧的身手,若不是完全不加設防的話,沒有任何人能近他的身。
哪怕在睡夢之中。
的確方彧原本是應該能察覺這些的。
但這些天,他一直忙於地龍、抽水馬桶以及手壓式水井的事,已經將武功荒廢很久了,警覺性自然就差了些。
加上疲累了這麼些天總算完工,他心中未免就像放下了一件大事一樣,特別特別的放鬆。
再加上睿平一直以來的行爲給了他彼此都很排斥那件事這麼樣一種錯覺,他壓根就沒想到過還會有這一出。
總之這些所有一起,纔是方彧不設防的真正原因,這直接導致第二天起牀的時候,他被狠狠嚇了一跳!
因爲要上朝,睿平已經悄沒聲息地離開了,但這並不妨礙方彧發現自己身邊有人睡過。
而敢睡到他旁邊的,這靜王府當中,除了睿平就不可能有別人了。
說來尷尬,他雖是男的,可因爲佔了個王妃的身份,就不可能有任何其它男人能睡到他的身旁。
至於女的,呵呵,那就更不能往他身邊湊了,本身她們也只會想往靜王身邊湊——往他這個王妃身邊湊,能有什麼前途?
所以這究竟是爲什麼呢?
必須不可能是走錯房上錯牀這樣的烏龍,這也太低級了!
再剩下,再剩下除了李睿平突然改主意,決定跟他做對真夫妻,基本就不可能有別的理由……
可先前兩人一直相安無事,不是挺好的嗎?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李睿平怎麼突然就想不開了呢?
方彧蛋疼不已,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能把青茗拉過來問。
“那什麼……”
想了半天,他也沒能想出來到底該怎麼委婉,乾脆就直接問了:“你們殿下昨天晚上回來都幹什麼了?”
青茗略略猶豫了一下,隨即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昨晚睿平的所作所爲都說了一遍。
睿平當日求元隆帝指婚,這件事不能說沒有人知道,但知道的人哪個敢隨意傳出來?
太子倒是敢,卻也沒心情碎這個嘴,畢竟在他看來被撬牆角的是他自己,算不得什麼光彩的事。
所以除了這有限幾個人,在其他所有人看來就都是元隆帝突然發了瘋,纔會有這一出的。
當然元隆帝這是故意的,他就是想造成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打壓睿平,而睿平自己卻對他感激不盡這樣一種狀況。
指婚男妃嘛,想也知道睿平是絕不可能有什麼前途的了,因此睿平哪怕再能幹,朝中那些識相的人也絕不肯依附於他,這就達到了打壓的目的。
至於睿平自己,他不但最終成全,還幫忙扛下了所有的壓力,這難道還不夠感激不盡的?
總之,這件事在外人看來,睿平完全是個受害者,但青茗日日跟在睿平身後,多少還是猜出來一些東西的,這場婚事只怕還是他家殿下自己求來的。
是以眼看着他家殿下日日孤枕獨宿,他心裡早急得跟什麼似的了,這會兒突然出現契機——王妃居然肯主動問起他們殿下了,哪有半點隱瞞的道理!
畢竟他心底裡也是和他們家靜王一樣,以爲方彧這發出的是和解的信號,話說他有陣子沒臨睡前灌酒了。
當然他也沒有添油加醋,只把昨晚睿平的舉動細說了一遍,僅僅話裡話外暗示他肯這樣爲王府做事,他們家殿下是多麼的高興。
最主要的是,這些就是事實,並且無關痛癢,否則他也不肯輕易告訴方彧知道。
而方彧這裡,基本只聽到睿平把圖紙取走的時候,他就明白過來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了。
相對大炎朝來說,這些技術大概多少還是超前那麼一點點的。
可他真的只是想讓自己過得更加舒服點,半點也沒有建設王府,更沒有提高大炎朝整個科技水平的意思啊。
基本這麼點東西,也提高不了大炎朝什麼科技水平的吧,所以靜王殿下,您真的會錯意了——方彧更加蛋疼了。
不過如果只是會錯意了,大約也並不太難解決。
方彧琢磨了一下,心裡大致有了對策。
於是當晚,睿平重又看到了一個酒氣熏天的王妃。
這樣的拒絕很明顯了,而這對興沖沖回來,且還是丟下一堆要辦的事,特地提早回來的睿平來說,不啻是被兜頭澆上了一盆涼水。
而這一盆涼水非但沒能起到水的作用反成了油一樣,熊熊點燃了他心頭的無名之火,一時間讓他理智思考都不能,五內灼灼,七情上臉,頭一次他沒有任何掩飾,也不存在任何表演的意圖,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了。
青茗在方彧叫酒的時候就有這樣的預感了,這時見了,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愧悔又是生氣。
要不是他說了那樣一通話,也許王妃就未必會那麼做,殿下與王妃的關係最多也就維持在先前的冰點,或者王妃毫無防備會有別的契機,總歸不會像現在這樣,簡直壞到了極點,也把他家殿下傷到了極點。
總歸這是他的責任,他得爲此做點什麼纔好。
至於其他的,卻是顧不得了,他總不能看他家殿下就這樣下去。
青茗下定了決心,第二天服侍了睿平去上朝後,便支走了丫鬟,獨自一人牢牢守在方彧和睿平的起居室門口,只一聽到房裡有了動靜,就迫不及待地衝了進去,雙膝重重落地,顫抖道:“求王妃不要再踐踏我家殿下的心了。”
方彧幾乎是立刻就被嚇醒了,看着青茗紅紅的眼圈他有點懵逼,這話打哪兒來啊,雖然睿平昨天的舉動有示好的意思,但他的行爲最多也只能代表無聲的拒絕吧,哪就到踐踏那個地步了。
青茗流着淚又道:“若是王妃無心,就請不要撩撥我家殿下了。從大婚到現在,殿下原本已經慢慢死了心了,偏王妃突如其來的來了這麼一下子,又給了我家殿下希望,誰知這頭心剛熱了起來,只一轉頭就落了空,這一上一下的誰受得了?”
不就一點簡單的技術嗎,既沒香皂實用,也沒玻璃讓人驚豔,更談不上發明農具,發現新的糧食作物,提高畝產等等等等具有提高國民生產力的價值,錢反正夠用,他一點都沒有開拓進取的意思,就是想讓自己過舒服些,如果這都算撩撥……
方彧簡直無力吐槽。
讓他更加驚疑不定的是,關於這樁婚事,難道他跟靜王兩個不都是受害者嗎,怎麼青茗的話裡,好像不情願的就只有自己一個似的?
並且似乎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
“那什麼……”
他艱難地吞了吞口水:“你家殿下,他其實早就對我有意?”
青茗委屈答道:“若是無意,我家殿下怎會屢屢失望,昨天又怎麼會傷心成那個樣子?看你醉了,他在房裡竟是一步都站不住,難過地走了。”
可自己怎麼招他了,就讓他對自己有意了啊?
方彧是一臉的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