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死海

五月的天,綠樹成蔭一片片,海水藍的透亮,陽光過剩的遊走在每個人焦躁的臉上,原本是創造回憶的夏天啓始,卻沒人再想用心去締造

一個人的不辭而別,對於留在原地的人造成多大的情感創傷,局外人人是無法想象的。

餘柏楊走後的一個月,加上高考的臨近,每個人都一頭扎進複習裡,去忘記這發生沒多久的事。非凡鮮少再去和林楓出言不遜,打打鬧鬧,徹底學校和家一條固定的線往返。承南雖然和非凡同伴,除了偶爾課間的聊天,每每都刻意不提及餘柏楊的事,只是聊聊以後的大學打算之類的事。兮子在課堂上卻總心不在焉,不是在畫紙上胡亂的畫畫,就是看着窗外越發藍透的天空。林楓幾乎沒再下課去找非凡嬉鬧,一到放學時間,連兮子都沒打招呼,就往家走。

時間只要往前走,沒有什麼東西是不會改變的,潛移默化也好,時過境遷也罷,都在改變腐蝕着原本以爲會永恆的東西。

承南會時不時想起餘柏楊的那句“照顧好他們”,打心裡覺得這是一種承諾和責任。一場友情裡,總有人要做那個維護者,保證一段感情不會支離破碎。他今天下課刻意拉着非凡,說是找上兮子和林楓一起去南風道散散步,偶爾放鬆下心情,不能被複習累垮了。

南風道的海風依舊吹拂着這座城市,海水的淡鹹味從空氣裡圍繞在三人之間。林楓今天沒在學校,只剩下三人的步行。

“其實林楓沒來學校已經兩天了?”走在前邊兮子輕輕說道,低着頭,挽着非凡。

“會不會感冒了,最近熱感冒的人挺多的。”承南說着,頭一直看向海的方向。

“或許吧”兮子說。

“這不像他,以前他連發高燒都只在家休息一天,第二天就會來學校,一個熱感冒,就在家待兩天?”非凡停下腳步。

“要不明天我去他家看看他吧”兮子說道。

“我明天放學後去吧,我一個人去就行。”非凡說着。

“我和你去吧。”承南走上前說。

“有事兒我會和你們說的,我自己去吧。”非凡說着,語氣沒那麼強硬,卻很認真。

三人絮絮叨叨在南風道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內容大致不過高考後的打算,沒有其他什麼,除了海風依舊,笑聲卻沒有曾經那般溫暖。

次日,非凡一下課就往林楓家的方向走去。

穿過曾經大家都奔跑過的北街鬧市,她走得緩慢,時不時撥弄自己的短髮,神情溢出無限的留戀和感慨。

非凡站在林楓家門口準備敲門,發現門沒有關,就自顧的走了進去。

房間如同死一般的寂靜,沉重的窗簾緊閉着不透一絲光亮。餐桌上的飯菜似乎已經過夜,發出了微微的餿味,非凡小聲喚着林楓的名字,沒得到迴應。心裡不禁緊張起來。她一把穿過客廳把窗簾拉開到一半,一瞬間陽光照射進整個毫無生機的房間,沙發角落發出了輕微的聲響。非凡收回手,回頭,就看見林楓整個人蜷縮在沙發腳裡,胡亂的頭髮遮住了他半張臉,另一半臉依舊躲在黑暗裡。非凡走向他,他就往黑暗裡退。

“林楓,林楓,發生什麼了?”非凡靠近林楓,放下包,靜靜的坐在他旁邊。

林楓沒有回話,緩慢的擡頭看了眼非凡,乾裂的嘴脣和疲憊的雙眼,讓人看着心疼,一瞬間又把頭埋在雙膝裡。

“到底發生了什麼?沒事兒的,給我說,我在這。”非凡再次靠近,輕輕的抱了抱林楓。

“你說她爲什麼當初頭也不回的走,現在卻要回來。”林楓發出乾枯的聲音。

“因爲她心裡還有你和你父親啊!”非凡知道他口中的她是前不久回來的母親。

“可是當初她可是拋棄了我和父親,我那麼小,連成爲她的包袱的機會都沒有。現在爲什麼要回來?還帶着一身病魔回來了,我恨她,到現在都恨。我心疼父親,那麼多年一直苦等她回來,沒說過她一句壞話。就連她悄無聲息的回來,他都開心極了。我真的不懂他爲什麼要這樣,難道曾經那些看不起他的親戚和她的無情拋棄還不能夠打消他的念頭嗎?我不想喊她,我不願意這個女人再次出現在我生命裡。但是看見她日漸消瘦,我恨沒那麼多了,但也原諒不了她。你知道嗎?她現在就躺在病房裡,腦瘤,那麼多年再見就以這樣的方式見面。父親現在四處湊錢給她做手術,大家冷眼相對,他都沒有一絲怨言,日日陪在她身邊。憑什麼?我面對不了她,我心疼父親。非凡,好像只有小時候,纔不會輕易被那些情感打敗。”林楓斷斷續續顫顫巍巍的說着話,自己不斷的抱緊自己,像只觳觫的雛鳥,說完,他慢慢擡頭看向非凡,雙眼通紅,眼神像個黑洞,不斷的吸食着自己的靈魂。

“不會的,你父親是那麼的溫柔,有一天你會懂他的所作所爲的。你不會一個人的,有我們在,天塌下來我們一起扛。你記住,自從八歲那年我們相遇,就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面對困難。”非凡溫柔人堅定的對着林楓說話。緊緊的抱着他。

眼前的林楓對於非凡來說,已經不是曾經那個被人欺負卻還是一臉笑容的小孩兒了,現在他跌入了深淵,自己都不肯掙扎一下。唯獨非凡才能把他從深淵裡拖出來。

非凡把餐桌上的剩菜全部倒掉,立馬下樓買了些飯菜讓林楓吃掉,然後讓他把自己收拾乾淨,晚上一起去醫院。林楓整個過程很木訥任就跟着非凡的指示做。

安排好林楓之後,看着他又回到了沙發上,非凡滿臉愁容和憐惜的走了出去。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一個方向往家裡走。路上把這事給兮子和承南說,從頭到尾沒提他父親湊錢的事,只是讓兮子和承南晚上負責把林楓帶到醫院。想着他現在處於崩潰狀態,看見朋友,心裡也許會舒服些。

非凡回到家,直接從抽屜裡取出了銀行卡,不帶一絲猶豫的又急忙出門。從銀行取出錢之後片刻,她父親就打電話過來了。

“你怎麼回事?錢怎麼都取光了!”非凡父親嚴厲的訓斥到。

“只有這個時候?你纔會關心我嗎?”非凡回到。

“那可是我給你準備畢業出國留學三年的錢。”非凡父親語氣變得緩和。

“沒了朋友,我出國又怎樣?從小你就教育我做人要講情義,我沒做錯什麼。”非凡口氣非常堅定。

“你自己想清楚!朋友值得嗎?”非凡父親繼續質問。

“我生活所有的快樂都是朋友給的,你不會理解。”非凡一邊說一邊急匆匆的走着。

“以後不要活在後悔裡”非凡父親無奈的說。

“在平凡裡創造非同尋常,這是你給我取得名字,朋友就是我的非同尋常”非凡底氣十足的說着。

“也不知道這脾氣哪來的?”非凡父親無奈的說道。

沒等父親說完話,非凡就掛了電話,拿着取出的錢往醫院走去。

醫院散發出來的陰鬱氛圍,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

非凡提着袋子,不斷在重病室尋找着目標。遠遠的就看見林楓的爸爸一個人頹然的坐在椅子上,相比之前的,已經消瘦了太多,整個人鬍子雜亂,完全沒有了昔日的精神。雙手不斷揉搓着自己雜亂的頭髮,擡頭看見非凡的時候,艱辛的想把空洞的眼神轉變爲溫柔的神情,可是再怎麼做,也避免不了尷尬的眼神對視。

“叔,我都知道了,這裡的錢,你拿去給阿姨動手術吧。”非凡極其禮貌的對着非凡父親說話。

“不不不,非凡,不能這樣,你可是林楓的朋友,這錢我不能拿,錢方面,我自己會有辦法的。”林楓父親,不斷的推手拒絕。

“叔,那麼多錢,你已經沒辦法了,我幫你,只是怕林楓難過,馬上高考了,難道你忍心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嗎?況且錢的事,林楓並不知道。你放心吧。”非凡依舊緩和語氣,一點驕傲都沒有,只是請求。

“這······”林楓父親的語氣變得猶豫不決,滄桑的雙眼不斷迴轉着淚水,完全沒有一個家長的樣子。

沒等他再說話,非凡硬把錢塞進他手裡,示意他趕緊去給醫院交錢做手術,並表示一會兒林楓就到了,抓緊時間。

林楓父親接過錢後,神情五味雜陳,深深的給非凡鞠了一躬,轉身離開去找醫生。 非凡坐在醫院大廳的椅子上,雙眼緊盯着大門。

夜晚的醫院格外的寂靜,除了偶爾的步履聲,就是門簾被風吹起的聲音。

片刻後,林楓和承南、兮子纔來到醫院。承南遠遠的問非凡怎麼樣了,非凡搖了搖頭。

“已經在做手術了,你爸在外面等着呢,你過去陪陪他。”非凡說話時,輕輕的把林楓往手術室的方向推了推。

“別害怕,我們就在這。”非凡再次回過身對着林楓的背影說道,溫柔和憐惜全部充斥在雙眸裡。

林楓沒回話,只是頓了頓,輕微的點了點頭,目光呆滯的走上前。

看着林楓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非凡整個身體往椅子上墜落,像心裡一直緊繃的玄突然間斷了,整個腦海嗡嗡作響。兮子走過去挨着非凡坐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承南依靠在旁邊的石柱子上,看着門外行色匆匆的人,好像一切都無關緊要的樣子,手卻在兜裡牢牢的緊握。

“知道嗎?今天看見林楓的一瞬間,我就好像看見曾經的他,卻又不像他,不笑了,一點都不笑了,曾經他被欺負都笑嘻嘻,可是現在,臉上一點表情的沒有,我們到底該怎麼幫他?”非凡低着頭,短髮遮住半張臉,聲音斷斷續續。

“我們都在呢,林楓會好起來的。”兮子看着地面,拽着非凡的手。。

人一旦受傷,就會開始防備。失去亦是如此,沒人能去習慣失去的滋味,能做的只是無休止的維護和避免。一段由人促成的情感裡,只要開始出現裂縫,捨不得人就開始想方設法的填補,不斷的竭盡全力去讓其恢復原狀。

林楓看見父親一個人佝僂的蹲在手術室旁邊,狼狽不堪。覺得心裡瞬間離生活中滿是笑臉的父親離得好遠好遠。他依舊沒說話,只是沿着牆根走到父親身邊,慢慢蹲下來。父親擡頭看見他,溫柔的說“沒事兒的。”林楓笑了,笑得讓人心疼,滿眼的淚水,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揚。對着父親回了句“嗯沒事的。”

一場風,吹起了多少悲歡離合。一個醫院,築成了兩個世界。上帝有時候就喜歡捉弄人,悲劇不夠悲傷,欲往其中添加更多的淚水成分。

非凡三人在大廳默不作聲的等着,牆上的時鐘,時針轉動了四次,夜幕裡的行人少的可憐,安靜的氛圍此刻只有呼吸聲。

醫生暫時作爲死神的代理,出來宣告手術失敗的時候。林楓的父親,臉瞬間煞白,不顧一切的往手術室裡衝。一旁的林楓,無力的起身,看着父親衝過去的背影,眼神如夜幕下的獵物般絕望。他轉身,忘了身處何地,恍惚的往外走,每一步都走的悠長。

看見林楓走了出來,三人瞬間都起身,同時欲言又止,都沒人敢上前。此刻的林楓在他們的眼裡,徹底變成了一個在桌角的易碎品。大廳的燈光有些強烈,林楓雙眼模糊慢慢看清三人的模樣。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絕望,所有的情緒瞬間崩塌下來,他磕跪倒在地,發出巨響,瞬間開始嚎啕大哭起來,雙手抱着自己,頭磕在地面上。路過的行人準備試圖上前扶起林楓,卻被非凡制止了。承南沒有上前,往後退了退,又靠在了石柱上,眼一直看着林楓,兜裡的雙手不斷在顫抖。兮子慢慢走近林楓,在離他兩米的距離停下,不敢上前,只能用手默默擦着臉上不斷流下的淚水,默不作聲的不斷流淚。非凡過去蹲在林楓身旁,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緊緊的抱着林楓,頭埋在他的肩上。

“其實我原諒她了,從她回來的那一刻,從父親很開心的笑的那一刻起,從她做早餐那一刻起。真的,我已經原諒她了,雖然一直沒和她說上什麼話,可是我真的已經不恨她了。可是,她又一次沒說什麼就一走了之,而這一次真的不會再回來了。”林楓低頭哽咽,哭紅的雙眼完全沒有平常他爽朗男孩子的模樣。

“這就夠了,原諒已經夠了,你想哭就哭吧。”非凡一手緊緊的抱着林楓,一手撫摸着林楓的頭,似乎想用力把他從黑暗里拉出來。說着安撫的話,其實內心明白此刻的林楓已經孤身一人,只能不斷用力的把他從黑暗里拉出來。

三人整晚陪着林楓和他父親在醫院處理後事,悲傷的氣氛氤氳在每個人心中,來回盤旋,久久不能散去。

清晨的海水格外的冰冷,冷得徹骨,海鷗三三兩兩在海上盤旋,出海的船帆消失在晨曦中。林楓母親的葬禮,在綿長的兩天裡結束。當時的葬禮,來人意外很多,似乎曾經不待見他母親的人,都在葬禮上原諒了她所犯下的錯誤。曾經不懂悲憫小孩兒的人,今天也心疼這個喪母的男孩。人生最大的悲哀之一莫過於一個人得到的原諒和關懷要靠死亡和失去來換取。葬禮期間,三人是形影不離的陪在林楓身邊,林楓只是陪在他父親身邊,他打心裡明白,母親離去所帶來的傷痛,更多的印在了父親的心上。一個苦苦等了那麼多年的男人,一個永遠在孩子面前都堅強的父親,難以宣泄自己的心情,這所有情緒,林楓都看在眼裡,不說,只能默默的關心。

林楓和承南蹲在高大的梧桐樹下,林楓手裡拿着不知從哪裡撿來的木棍,無目的的在地上划着。

“你說我爸爲什麼不恨她啊?”葬禮期間,林楓無意間問了問承南話。

“在愛裡面,本來就不分對錯,愛過了,離開了,感恩有對方在一起的日子,爲何要恨,你父親一直深愛着你母親,也只有他這樣的愛,才能保護你那麼多年。現在能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愛,他是你的驕傲。”承南看了眼林楓,攬着他的肩,安慰地拍着。。

“什麼時候你也開始說大道理了?”林楓對着承南笑了,和曾經的笑容一樣。

“我也是個認真的人好吧。”承南笑着迴應,看着眼前的林楓慢慢恢復到從前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欣慰起來。

“你說柏楊以後還會回來嗎?”林楓隨口一問。

“會的,他會回到我們身邊的。”承南說着話,揉了揉林楓的頭髮。這個動作,令林楓想到小時候非凡也常這樣對他,心裡不由得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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