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媽帶了沈希慕去找了人後回來,顧心鉞從書中擡頭,“現在還有多少奴僕,清點一下,無關緊要的就把賣身契給他們吧。”
“少爺出嫁前就送了一批,現在手頭上也沒什麼人,再送幾個走,以後用得着時又沒人了。”曾媽說。
“曾媽有所不知,這次我隨沈鶴立出門,看許多地方已經是新氣象,不再簽訂賣身契買賣奴僕,用錢買勞動力,是爲傭人。我猜測這種僱傭關係以後會是主流。現在都講民主自由,既然以後賣身契不被承認,不如我們早早給了人方便。”
“給了他們賣身契他們也得幹活維持生計,我結了善緣,日後若有用的着的地方,想來他們也不會拒絕。”顧心鉞說。
“既然少爺決定了,我就去辦。”曾媽說,“只是有好些人都是世僕,給他賣身契,恐怕他們也不會要。”
“若決心不要賣身契的,你再登記造冊,這一世主僕情分少不得要護他們周全。只是他們的兒孫輩,就放了他們自由,另立門戶,日後在外頭,不用以奴僕自居。”顧心鉞說。賣身契買下的僕人,不光是自己是僕人,生下子子孫孫也是僕人。
“少爺心善,只是現在有好些人還在幫少爺做事,給了賣身契後是繼續留他們還是不留?”曾媽問。
“隨他們自願。”顧心鉞說,“若還是想留下做事,便按行當的價給他們開工錢就是。”
中秋過後,沈鶴立多了許多應酬,舞會上認識的人需要加緊聯絡幾回加深印象,還有個別需要深層次交往。於是喝醉回家就成了常事。
沈鶴立喝醉回家並不會去錦繡園,還是回自己的院子,沈李氏放心不下兒子,偶爾也會過來看看,等再一次看到喝的爛醉的沈鶴立孤單單的睡在牀上,身邊只有發財一個人照顧時,心疼之餘不免發了狠。“娶個媳婦幹什麼用的?你在這難受,他倒是落個自在。發財,趕明兒起,要是老爺再喝醉了回來,你就給我送到太太那去。都成了親的人,自然要媳婦照顧他。”
發財看着剛吐完後睡的呼呼的沈鶴立,心裡不免發愁,真把這樣的老爺送到太太那去,老太太,你就該沒兒子了。
可惜沈李氏執拗起來,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發財再一次扛着喝醉的沈鶴立回來時,在江海河面前碰到威武而立的老太太,“看什麼看,不知道錦繡園怎麼走,要我給你帶路嗎?”沈李氏喝道
發財無奈只能帶着爛醉的沈鶴立往錦繡園走,期間還偷偷的大逆不道的掐沈鶴立,想讓他清醒一下發出指示這樣的情況該怎麼辦。
好在發財預想中的腥風血雨並沒有發生,沈李氏全副武裝的準備和媳婦大戰三百回合的愛的教育也落空了。顧心鉞見着爛醉的沈鶴立,沒說其他,只讓石青搭把手,和發財一起架住沈鶴立去浴室清洗一下,吩咐紫葛去讓丁香煮解酒湯來。
黛眉奉上茶點,顧心鉞才和沈李氏說話,“母親難得到這來,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沈李氏也沒料到顧心鉞會這麼痛快,短暫的失態後襬手道,“我不坐了,就走了,待會你照顧大兒也要受累。大兒聽你的話,你讓他以後少喝些酒。這麼個喝酒法,怎麼得了。”
“我會的。”顧心鉞說,見沈李氏轉身,他也從位置上站起往前走兩步,目送她出了房門後,自然有曾媽她們去送,顧心鉞又回去坐好。
黛眉來請示老爺今晚睡哪?
“這麼大張旗鼓的送過來,我讓他睡西廂房,得說我不厚道了。”顧心鉞說,“給他拿一套新的寢具,洗乾淨灌了醒酒湯,在嘴巴里塞一塊香舌蘭。把房裡的薰香換了。”
沈鶴立睡到半夜後慣性的醒過來,平常這個時候他都是頭疼欲裂,但是現在除了口渴沒有覺得其他不適。鼻尖聞到的也是淡淡的清香,不似往常的酒臭味。沈鶴立有一瞬間的不知今夕何夕的不確定。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他現在在顧心鉞的臥房裡,身邊的溫熱是顧心鉞。雖然有些奇怪發財怎麼會自作主張把他送到這來,但這個時候,這個狀況,身邊有人,讓他的內心無比安寧,雖然隔着兩牀被子,沈鶴立還是連被子帶人把顧心鉞摟入懷裡。
“一大早就想捱罵?”顧心鉞帶着淡淡疲憊的聲音響起,他這一夜並無熟睡,“牀邊的几上有水。”
沈鶴立笑,湊過來在顧心鉞臉上吻了一下,才翻身過來,拉亮檯燈,端起水杯,咕嚕嚕的一口喝乾淨。“這水真香。”
沈鶴立喝完又躺回去了,因爲覺得自己身上並無惡臭,麻着膽子,鑽到顧心鉞的被子裡,顧心鉞推拒一下後還是往旁邊挪了挪位置。沈鶴立只覺得心軟的新棉被似的,熱乎乎的。抱着顧心鉞,自己先保證了,“以後一定不喝那麼多酒了。”
顧心鉞嗯了一聲後問道,“做的到嗎?”
沈鶴立聞言苦笑,“好像不能。在外應酬就是這樣,不喝到人事不省不準下桌。你少喝了,別人覺得你不實誠,不是個合作的好對象。”
顧心鉞挪動一下沈鶴立的手,讓自己舒服點,沈鶴立抱着他,不知道怎麼有了想傾訴的念頭,“悅之,我好累。”
“嗯?”顧心鉞發出一個疑問的嗯,之前擔心沈鶴立睡的不好,他並未熟睡,現在沈鶴立好好的了,他就覺得睏意上頭,有些想睡了。
“少年時累,那是因爲要養家餬口,累也不覺的累。現在,卻是累都不敢累。當個大老闆聽着威風,但要管手下那麼多人生活,又何嘗是件容易的事。現在的時代瞬息萬變,一刻都不能鬆懈。出外應酬喝到傷身,可有又有什麼別的辦法?”
顧心鉞嗯嗯聽着,他知道這個時候,沈鶴立並不要求他說些什麼,只要聽着就好。換了別人,也是一樣的。
“以前覺得累了卻沒有一個人可以說,好在現在有你了。”沈鶴立愛憐的用臉碰一下顧心鉞。“我上輩子一定做了不少好事,這輩子老天爺纔會把悅之送到我身邊。”
“並不是我。”顧心鉞涼涼說,“就算你現在娶的是別人,她肯定照顧你比我更好,你也會有這樣情感脆弱的時候,然後覺得有她不錯。”
“悅之比起旁人是不一樣的。”沈鶴立說。
“嗯,比旁人更討厭,更難以討好。”顧心鉞說,“你說你不是表現出的那麼溫柔體貼,我倒是一貫的挑剔難伺候,這我可比你實誠。”
“嗯,實誠。所以我一開始就知道悅之是什麼人,但我還是一頭扎進去,被吸引,喜歡,悅之一點點的善意,我就覺得是莫大的恩賜,你越親近我,我越感激。”沈鶴立說,“反之如果以後我有一點點的不耐煩,悅之就會認爲我變了。”
顧心鉞沉默了一下,“我並不是如此不講道理。”
沈鶴立抱着顧心鉞就呵呵的笑,顧心鉞能感覺到他胸口的震動,莫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是說累?趕緊睡吧。”顧心鉞生硬的轉換話題。
“抱着你,我就不累了。”沈鶴立說,“我還得再努力一點,現在還養不起悅之呢。”
顧心鉞臉皮發熱,“那你還有的累。”
兩人的關係就此破冰,自自然然親親熱熱的相處。那晚上沈鶴立說累,雖然顧心鉞沒說什麼安慰的話,到底還是記在心上,自己調了緩解疲勞的香,還讓丁香給他熬補品。手下原來有個會按摩的人,顧心鉞不喜歡別人的手碰觸自己,那人沒了用武之地就在下面的莊子做些農活,如今也被顧心鉞提溜出來,沈鶴立每晚回來後,就得躺在榻上,讓人從頭到腳的按一遍,顧心鉞就坐在旁邊聽着他唉唉的叫喚。
沈鶴立察覺到顧心鉞的心思,自然是歡歡喜喜。早前還說過自己不是脾氣那麼好的人,現在顧心鉞讓他喝就喝,讓他躺就躺,還天天在外頭蒐羅好東西回來進貢。顧心鉞讓他別浪費那個錢,他就蒐羅有意思的小物,不值錢,有個趣味,顧心鉞倒沒拒絕。
一日沈鶴立把旺財叫來,對顧心鉞說,“你身邊提溜兩個人給我了,旺財就放在你身邊吧,他笨手笨腳伺候不了你,就讓他當個跑腿的,你要知道我什麼事你就問他,有什麼事找我我不在家,你就讓他跑腿。”
顧心鉞沒說不可以。旺財就要跪下磕頭,顧心鉞攔住了他,“我這也不興磕頭了。在我這有些規矩要注意,到時候會有丫頭去跟你說。只現在有件事,旺財這個名字着實難聽,要真在我這當值了,天天旺財旺財的叫着,我可聽不了。”
旺財伶俐的接話,“小的謝太太賜名。”沈鶴立身邊四個小廝,拼能力拼人心,他都排不上號,作爲一個有上進心的人他當然不滿足於此,所以一直努力的學習表現,並且有意識的對太太那邊很上心,果然被選中了當太太的小廝。
顧心鉞笑着對沈鶴立說,“這麼一個機靈人,你也捨得給我。”
“不機靈哪敢提到太太面前來。”沈鶴立說。
“石青,花青,你便叫赫青。赫,紅如火燒,也算點到你本來名字財興人旺的意思。”顧心鉞說,
“赫青謝太太賜名。”赫青再一次彎腰作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