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京都開始下雪時,顧心鉞就什麼都不做開始貓冬。今年不行,直到臘月二十之前都還在忙碌。二十日後總算能靜下來享受過年。
其實除了丁香,其餘人也能客串一下廚子,不過丁香還是每天都從章府出來,匆匆穿過半個城市回到沈府,她自己爲過年的宴席有一些準備,之外就是每天把說點章府的事給顧心鉞解悶。
嶽胡笳在章府也是挺拼命的,一直在煽風點火,讓章錦天的妻子和章錦人鬧,他也豁出去和章錦天的妻子鬧,章府每天都跟唱大戲一樣的熱鬧。章錦天已經恢復一點意識了,其實他一直都有意識,只是之前病着說不出,如今能說話了,每天見家裡這麼熱鬧也沒出聲,只是爲什麼見着嶽老闆也不說話。
“嶽老闆先跟他說話了嗎?”顧心鉞穿着帶着毛圍脖的冬裝,盤腿坐在暖炕上,拿着剪刀在修剪一個小盆栽。四個大丫鬟都坐在附近,有的手裡剝着核桃,有的手裡擺弄着水仙盆栽,圍在一起聽八卦。
“好像也沒有。”丁香想了會說,“章家大奶奶不準嶽老闆在家過年一直在鬧騰呢,好在伍大夫說章老爺現在只是恢復的事了,嶽老闆再堅持一會就會出來了。”
“伍大夫說了他今天要在哪過年嗎?”顧心鉞問。
“我問這個問題時伍大夫還說我笨呢,他現在人在京都還能去哪過年。說少爺把他從山窩裡挖出來,要是不招待他過年,以後就不要見面了。”丁香有些委屈的說。
顧心鉞笑,“他的房間早就準備好了,既然章老闆好的差不多了,就讓他回來吧。”
丁香連連點頭,她也可以早點回來了,沈府的廚子每天都守住門堵她,讓她給傳授幾招過年的菜式。雖然少爺現在還沒開口說讓她煮一大家子的菜,但她也得做好準備不是。過年期間少爺總不能和老太太她們分開吃。
沈氏百貨因爲別出心裁的國百貨,年前的生意很火爆,沈鶴立笑呵呵的給了屬下紅包後,就封店大吉,準備過年了。
如今京都到處都是一片過年喜樂的場景,蔣承君執掌地方政時一直是對普通民衆採取休養生息的狀態,一年半下來也頗有成效,太半人家還是能扯得起新年的新衣,也捨得買些糖給孩子甜甜嘴。
州政府也早就關門放假了,督帥府是官宅也是私邸,蔣承君住到督帥府,如果有什麼緊急的公務他也能及時處理。他和陳興漢的關係,他並沒有明說,但是也沒有特意隱瞞。知道的人心裡都有數。
臨近年關了,前線的陳興漢還沒回來,肚子已經開始隱隱作痛的蔣承君越發不爽起來。他不爽就看不得別人痛快過年。讓東臨島的探子拾掇李相和王孫的關係。結果探子還沒行動,王孫先投了一個大型炸彈。
他發函給京都有底蘊的人家,說要人家準備適齡的女子,前往東臨島選秀。後位和兩貴妃位虛位以待。蔣承君知道這個消息後,手裡的豌豆黃停在嘴邊,分外驚愕。
這是他自己的主意還是他的謀士的主意,是他自己的主意還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建議的主意。現在還是那個用後位做餌,讓幾大家族像被胡蘿蔔吊着的驢爲他所用的時代嗎?
一個偏居一隅的僞王朝,這是想借皇后母族的力量回京都來嗎?
蔣承君覺得好笑之餘,覺得乾脆再幫他添把火。他讓東臨島的探子偷着用僞朝用的官函用一樣的語氣發到其他州的有底蘊有實權的人家。反正看熱鬧不嫌大。就算大趨勢都會認爲這是王孫在癡人說夢,徒招笑柄,但有人動心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蔣承君覺得還是有必要爲這一些動心的加一層鎖鏈,他把這份私人函發到報紙上了,還讓報社做了一個專題,□□的封建帝王,我們還需要嗎?
消息惹起軒然大波,各路人士,民主人士,在報紙上你來我往的或□□或支持或反對,還有高級的反諷,幽默的暗喻。總之在過年期間也好好熱鬧了一番。
沈鶴立抱着一盆盆栽興沖沖的往家走,這是他特意找人去尋摸來了,半個手臂長的梅樹盆栽,像能在掌中把玩,如今正在盛花期,如雲如雪,奇巧精緻,暗香陣陣。
想到顧心鉞看到這個會喜歡,沈鶴立也不覺得重了,非得自己抱着去拿給他看不成。
一進房門就看到有一個陌生男人,二十五六的年紀,長的是眉清目秀,如今正笑的春風得意的拉着顧心鉞的手說什麼。
“家裡有客人?”只腳步停頓一下,沈鶴立笑着進屋說。
顧心鉞看向他,下人們紛紛起身行禮,“老爺回來了。”
“手裡抱着什麼?”顧心鉞看到他手裡的用紗絹罩住的東西就問道。
沈鶴立把盆景放到炕桌上,“朋友送我這麼個小玩意,我想你會喜歡就帶回來了。”沈鶴立把紗絹取下來,梅樹的全景就露出來。
“哧,梅,性高志潔,枝,清癯蒼勁,花,繽紛怒放,若是梅林則梅海凝雲,如置天堂,香,淡雅清香,香在無尋處。”伍思親不屑的開口道,“梅韻四貴,貴疏不貴凡,貴瘦不貴肥,貴老不貴新,貴含不貴開。你這一個都不沾邊,人爲的把它培植成小巧模樣,讓高潔的梅花也如牡丹芍藥一般供人把玩消遣,簡直是有辱斯文。”
沈鶴立被說的一愣,去看顧心鉞,顧心鉞笑着碰碰枝頭的梅花,“你別聽他的,慣會辣手摧花的人也能說別人有辱斯文。”
“這小梅樹小巧精緻,難得還繁花簇擁,得費不少功夫還能得這麼一顆。我很喜歡。”顧心鉞說,“這是伍思親,看着年輕,論年紀論輩分得叫他一聲叔叔,爲人最是荒誕無禮,說話直來直去,你別在意。”
伍思親繼續嗤笑道,“這梅樹花開的好,卻一點香味都沒有,看着精緻,卻一點風骨都沒有。小悅悅,許久不見,你怎麼也變成一個心口不一的人,每天都要去護國寺住上十天賞梅的人,說喜歡這種。”
“你的房間已經安排好了,黛眉帶伍大夫去看看,若有什麼不方便趁現在還能改動。”顧心鉞說。
伍思親點着他,笑着說着男生外向,就往外走了。
沈鶴立在顧心鉞身邊坐下,“他什麼人?”
“我孃的陪嫁大夫。”顧心鉞說,“他沒有親人徒弟,平常都是在山谷裡隱居,這次爲了章老闆我去請了他出山,趕巧在這個時候,我就留他在家裡過年了。”
“你孃的陪嫁大夫?”沈鶴立驚道,“那他今年多大年紀了?”
“他在我娘身邊時就快而立了,現在就算沒到六十也有五十多了。”顧心鉞說,“他保養有術,因爲不想被人議論詢問,所以才一個人離羣索居,他的真實年齡你別和人家說。”顧心鉞想到什麼又笑道,“雖然他很可能會惡作劇的自己先說了。”
“這也太神奇了。”沈鶴立不敢相信。“再怎麼保養也不會這麼年輕吧。我以爲和我差不多的年紀。”
“六十歲的老嫗還面如春花,形似少女的也不是沒有。”顧心鉞說。
“他醫術那麼高明的話,當初你生病的時候怎麼會?”沈鶴立問道。
“因爲他沒治好我娘,眼睜睜的送走我娘後,他就閉關修煉去了。”顧心鉞說,“我當初還沒病到非要他來才能治好的程度,當時找的也是家裡供奉的一個大夫,沒想到他的藥童被收買了,給我下了胎蟲。發現不對的時候曾媽就去找了他來,當時胎蟲已經紮根,唯一解除的方式就是和男人交合。當時我虛歲才十一歲,很危險,而且蘇青照也早就把我種了胎蟲的事鬧將出去。所以就沒辦法了。”
沈鶴立攔着他的腰,頭擱在他的肩膀上,“對不起,讓你說起往事傷心了?別說了。”
“沒有什麼好傷心的。”顧心鉞淺淺的笑道。只是過程麻煩一些,最後的結果會是一樣的,
沈鶴立越過他看向桌上的盆栽,“這麼看確實失了梅的風味,拿去給雀鳴吧,小孩子家看個熱鬧,等過了年,我陪你去護國寺看梅花。”
“送出去的東西哪裡還有要回去的道理。”顧心鉞說,“我說喜歡就喜歡,擺在隔案上。”
沈鶴立把頭埋在顧心鉞頸窩裡“怎麼能這麼好呢,這麼好。”的喃喃道。
三十過年,早上先要請了沈鶴立爹的靈牌出來,這些事今年都是和顧心鉞說的讓他去做,顧心鉞就按照自己記憶裡的方式準備了祭祀,沈李氏看到今年隆重的祭祀,欣慰的對顧心鉞說,“你費心了。”
沈家的年夜飯往年除了家人外還有尹叔還有幾個沒家的年輕小夥子,今年又多了一個伍思親,坐了一個大圓桌看着挺熱鬧,年夜飯是丁香和曾媽帶着沈府的廚子一起做的,耗時一天的費心費力的一桌子好菜。
尹叔端着酒杯,“恐怕從前的皇上的御宴也不過如是了。”
吃完飯,沈鶴立發紅包,雀鳴拿到紅包就叫嚷着擺桌子,年夜飯後的打麻將守夜也是多年的習慣。沈鶴立笑道,“你纔拿了我的紅包,如今又想拿着我給你的紅包來賺哥哥的錢了。”
“嘻嘻,大哥一年到頭都在別人兜裡掏錢,只過年這一天從兜裡往外掏錢,錯過可要再等一年。”沈雀鳴笑嘻嘻的說,沈鶴立年年三十打麻將,年年輸,就算特意給他喂章他都胡不了,真是奇了怪了。
今年人多,暖廳裡擺了兩張桌子,打麻將的人打麻將,不打麻將的坐在炕上吃瓜子點心,還有站在桌子一邊看。
起手四圈,沈鶴立一盤沒贏,面前作爲籌碼的金瓜子都換上第二盤了,和他同桌的雀鳴,尹叔,伍思親自然是樂不可支。沈鶴立鬱悶的往後靠去,今年的手氣尤其差,看到坐在一邊的顧心鉞和曾媽,沈李氏有一搭沒一搭聊天時眼前一亮,“悅之,過來打一盤。”
“我不會。”顧心鉞說。
“沒事,我教你,很簡單。”沈鶴立欲起身的說。
“不行,大哥,說好今年落座就不起身的。”沈雀鳴阻止道,“才輸了四圈,大哥就怕了嗎?”
“我怕?”沈鶴立說,“你嫂子在一邊無聊,來,悅之。”沈鶴立堅持讓顧心鉞過來,兩人並排坐在一起,顧心鉞抓牌,沈鶴立告訴他該怎麼打,怎麼糊,怎麼算牌。
一圈過後,顧心鉞就讓沈鶴立閉嘴了,第二圈,顧心鉞糊,第三圈,顧心鉞糊,在顧心鉞連糊了十把後,沈雀鳴可憐兮兮的說,“不行了不行了,嫂嫂再這麼糊下去,我的私房都要空了。”
伍思親也橫眉冷對道,“之前是誰打牌的,現在就該還是誰打,進來橫插一槓子算什麼。”
“不行哦。”顧心鉞溫和的笑道,“之前不是說好了,一落座就不起身的,這才輸了十把,你們就怕了嗎?”
“我錯了,大嫂。”沈雀鳴聞言更加欲哭無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