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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毫無意義可言,他也並沒有忘記。

所以,當最後拍板計劃上馬的時候,他心裡的猶豫不會比她少。

嘉然以爲他是動搖了,緩緩,幾乎是有些決然地說道:“撇開我們之間的情分,就當是我請求你,隨便你提什麼要求,不管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能幫這個忙。”

沉默了良久,他並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沉聲說道:“失信於你,我很抱歉。可是……”

他對她搖了,看着她明顯暗下來的臉色,還是有些艱難地說道:“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嘉然看着眼前的人,氣質精練,嘴裡說着乾脆利落不容置疑的話,那麼疏遠,陌生的再不見絲毫記憶裡的樣子。

她想着,悵然一笑。其實這樣的結果完全在預料中,他和她之間的那點情分早就隨着時間走遠了,她又憑什麼以爲他會爲了她而放棄這麼大的一個利益。

是她太高看了自己。

也許他心裡一定在想,她居然敢厚着臉皮跟他提要求,實在很可笑吧。

連她自己也覺得難堪又可笑。

於是打算冷言送客,卻聽到房門那邊傳來動靜。回頭一看,才發現母親不知何時已經起來了,斜靠在門上,氣虛地說着最後的一絲希求:“沈先生,就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

嘉然趕忙跑過去攙住她,“媽,你怎麼起來了,趕緊躺下……”

母親仍是目光悽然地看着客廳裡的人。

沈放知道,如果答應了就必須做到,他不能在箭在弦上的時刻還來騙她,閉了下眼睛,艱難說道:“對不起……”

母親點點頭,目光轉向嘉然,眼睛已經無光了,嘴角卻緩緩溢出了一抹笑容,“也好,斷了念想,也好……”

她在嘉然懷裡虛脫地倒了下來。

嘉然攙扶不住,跟着委身倒地,倉惶地喊着:“媽!你怎麼了……”

沈放也是臉色一驚,大步奔跑了過來。

母親的墳安在了葡萄園旁邊的那座山上。

整個葡萄園已經完全被拆光了,一片的黃土再不復昔日的綠陰盎然景象。

即使如此,嘉然覺得母親一定還是希望能夠長眠在此,永遠注視這這片曾經留下她太多記憶的土地。

安頓好後事,嘉然收拾了東西就要回父親身邊去了。

如果這個世上還有她恨到入骨的人,那個人就是父親。可是母親臨終前卻一直只重複着一件事,就是“別恨你爸爸,回到他身邊去”。

她能理解母親的心情,那個男人再冷漠無情,在她的心目中,他總還是女兒唯一的親人。

嘉然答應了母親,心卻已經涼透了。即使回去了又如何,她也絕對不會再認那個人當父親。

至於父親會那麼殷勤地接受她,是因爲看到了沈放對她的那份關照吧。

沈放,也許不至恨他恨到入骨,可是看着他對她目露關心之色的樣子,就覺得實在虛僞得很可笑。

事後的補救在她看來都是假的,葡萄園已經照着他的意圖被毀掉了,母親爲此而離世,她失去了所有值得牽掛的人和物,而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記恨肯定是一輩子的,報復,現在她還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可是隻要等到有機會,她絕對不會放棄這條信念。

第6章(2)

離家之前,她到母親的墳前來告別。

剛跪下,就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她回頭望去,發現居然是沈放。

母親去世這段時間,他試圖伸手幫忙,都被她厲色拒絕了。後來,連父親也跑來勸她,在她看來,多半還是受了沈放的什麼好處。

她轉過臉,對他視而不見。

他也沒有說話,就那樣安靜地站在她身後,一直站着。

嘉然燃了香,燒了紙,默默在心裡唸叨了幾句,起身要走。

旁邊的山路上一鬨而過幾個小孩子,見到她之後都拿手裡的泥巴石頭來丟她,嘴裡嚷嚷着:“不要臉,害死你媽媽……”

小孩子哪裡知道什麼是非黑白,必然是受了家裡大人的影響纔會這樣。可見今時今日,整個村子裡的人都是在背地裡怎麼鞭撻她的。

一點也不奇怪,人家看着沈放對她的諸番照顧,便認定她和他其實是一夥的。

沈放卻是沒料到那些小孩子會說出這種話來,他迅速上前擋在了嘉然身爆怒視着那羣野孩子,孩子們丟完東西,一鬨而散。

他俯身蹲了下來,有些擔心地看着嘉然,“你沒事吧?”

嘉然沒有看他,忽然對着母親的墳磕起頭來,一連磕了十幾個,頭磕在地上“咚咚”作響。

沈放趕忙伸手來攔她,她還是不停地磕着。

他沒有辦法,只好一把抱住了她,看見她額頭一片紅印,已經有血絲滲了出來,忍不住怒聲道:“你這是幹什麼?瘋了嗎?”

她悽悽地冷笑了起來,“我是真希望自己瘋掉,死掉更好!”

他盯視她良久,才沉沉地說:“如果你母親的死讓你自責內疚,我情願你把這些怨恨都加諸在我身上,也不想看到你這樣折磨自己。”

嘉然回視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越發冷淡,掙開他的懷抱,嗤聲笑道:“你以爲我會大度到忘記你所做過的這些事嗎?”

站了起來,頭有些昏,她下意識踉蹌了一下。

沈放伸手要來扶她,被她一把揮開,聽到她用冷漠的聲音說着:“所以你但凡還有一點聰明理智,就不要給我靠近你的機會,因爲到那時我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她說完,轉身要賺卻又再次被他一把拉住。

“嘉然,就當是我欠你的,你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也好!”

嘉然冷冷笑了起來,目光裡幾多嘲弄之色,“如果你真覺得欠了我的,那我寧願讓你這麼一直懷着愧疚的心情欠下去。在我連原諒自己的藉口都沒有找到之前,你又憑什麼自私地希望我來救贖你?”

再一次揮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沈放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離遠,才轉過身,對着墓碑屈膝跪了下來。

車子開過市區,副駕駛位置上的人興奮地指着路,“沈總,拐進那個岔路就到了!”

韓嶽峰是做夢也沒想到,好事會一樁接着一樁地來。

先勝作轉了正,公司裡的同事聽說了他和老總之間的關係之後,也開始對他另眼相看起來。

今天更是榮幸之至,老總親自提出要到他家裡來做客,可見他家丫頭的好事多半是近了。

車子在路邊停下,下了車之後,韓嶽峰在前面殷勤地領着路。

沈放隨在他後面朝巷子裡賺一邊打量着四周的環境。這一片都是老舊的紅磚平房,看樣子多半都是出租屋。

這幾天在下雨,天氣剛剛轉了晴,巷子裡的路上仍積着許多污水,路的兩旁,不時有衣着邋遢的小孩子追着跑過。

他去過工地,類似這種被列入拆遷房的地方也見識過,可是他有些無法想象,韓嘉然穿着素色的長裙,竟是從這樣的地方走出來去上班的。

他下意識又想起了之前在她母親墳前的那番爭執,再看着她現在所過的生活,才真正開始瞭解她心裡所揹負的那些委屈。不免在心裡對她生起的動容和憐惜。

韓嶽峰見身後的人腳步躑躅,歉然地笑道:“這幾天下雨,路不太好賺讓沈總屈就了。”

沈放只是回了他一個淡然的笑,沒有說話。

又拐過了另一個巷子,在一個鏽跡斑駁的鐵門前停了下來。

韓嶽峰伸手,不一會門裡就傳來了腳步聲,門鎖打開,裡面的人看到來客之後,神情驀地怔了一下,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韓嶽峰見她擋在門口發愣,只當她是因爲太驚喜的緣故,於是笑着催促道:“還傻站着幹嗎,趕快請沈總進去啊!”

嘉然站在那裡沒有動,冷淡問道:“爸,你帶他來做什麼?”

韓嶽峰一聽,眉目一沉,因爲忌諱與沈放在場所有才沒發作,瞪了嘉然一眼道:“你這丫頭也太不懂事了,沈總身爲我的上司,過來玩玩難道還要請示你啊?”把她推到旁爆伸手招呼門外的人,“沈總,快裡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