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幾百年後,以更先進的技術水平,都未能將這片土地變成適合人類生活的樂土,我不以爲憑我們這些人就能。
雖然我相信我們的人們很努力很勤奮,而且我也十分的需要這裡無邊的礦產,但真心說,這個地方,確實不是一個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
已經有十數條鮮活的生命擺在那裡,不由得不引起我們重視——或許在這個時代,人們並不是很把生命當回事,但在澳洲,在這片我一手開拓出來的土地上,生命高於一切,除了杜永和之外,甚至他最忠實的跟從,我事後都給他們留了一條生路,也正是我幾年來的薰陶和影響,人們開始重視身邊人的生命,開始重視起這世間難得的真情。
他們都是草根,對於他們來說,真情最廉價,因爲他們大部分人都擁有,真情也最寶貴,因爲這個時代的精英和領袖們根本無視他們的情感,一再的用所謂的道義無恥的綁架。
原諒我替自己邀邀功,這羣憨直的漢子,能如此情真意世的哀悼自己的同伴的死去,難道不是因爲在我的影響下?若是換個時代,在某個瘋狂的時代,許多樸素的人們,甚至連自己最親的人離去他們也不得不將自己的悲傷收起來,試問那樣的時候,人們哪裡還有勇氣和力量去表達自己的思念和懷念?
話題扯得有些遠,言歸正傳。
雖然我最初是希望將這裡建設成爲我們未來的鋼鐵基地,但看了眼前的情形,我立即改變了這個想法。
莫說我們現在人手少,經不起犧牲,就算有幾億人手,我也不會那麼變態,想方設法的鼓動自己人去自相殘殺,去拿寶貴的生命爲了證明人力的偉大而同自然博鬥。所以,當我稍作安頓便作了決定:這裡將只作爲採礦區,而礦工生活區將會安排在往北百餘里的海邊。
據我根據之前臨摩下來的地圖,再加上我的回憶,我估摸着應該是黑德蘭港附近,既然後世能作爲一個鐵礦輸出口,那相對來說應該還是適合人類生存的,至少,比眼前這一望無際的赤紅的鐵礦要好得多。
可是當我剛一提出這個想法,沒想到立即便遭到了極力的反對。
“不行,黃大叔就埋在這裡,我們哪裡都不去,我就要守在這裡。”當初那個憨厚的、帶頭將自己的薪水要留給黃大叔的漢子,再次表現出了他的憨厚。
而且,更讓人頭痛的是,不只是他一個,陸續有上百個工人表示,他們要留在這裡——我低估了這羣看似粗魯的人們的情感了,這裡雖然貧苦落後,但這是他們用自己雙手親自建起來的家園,他們在這裡不止傾注了自己的心血和汗水,還傾注着他們對自己未來的家園的所有嚮往和希冀。
好在,這個時候黃元泰黑着臉上場了:“瞧你們一個個出息的,你們想一輩子挖礦老子我不反對,可是你們難道想當一輩子光棍,讓你們家都絕後?哼,不想?你看看這鳥都不拉屎的地方,就算有女子願意跟你們到這地方來吃苦,你們願意讓自己的媳婦兒女在這裡跟你們受苦麼。”
這羣樸素的漢子一下子傻了眼了,雖然
說自己已經離不開這裡了,可是卻沒有想到,自己吃苦倒也罷了,要是真娶到個媳婦,就算人家願意,真的讓人家來這窮苦的地方來?
“你,你,還有你,”黃元泰愈加帶氣的一個個指着這羣漢子的鼻子罵,“一個個還翻了天了?也不看看自己這大半年來變成個什麼樣子了,你們不想活了,老子還想多活幾年呢,你們的任務現在完成了,現在該輪到下一撥人來挖礦了。咱們先去找個合適的地方把自己家的房子菜園子建好。以後有了家小了也有個安生的地方不是。這地方,還是咱的,誰也拿不走。”
“這礦區,真的還是咱們的,”有礦工囁囁道。
“必須是,這座城市都是以黃大來命名的,誰能搶走?”我立即不假思索的表態。
“放心吧,一年,最多一年,我們還會再來這裡,再說了,我們要去的地方也不遠,不過百多裡地,好好的把自己的家園建設好,一年後我們再來替下這幫兄弟,你們信不過我黃元泰,難道總督大人的話,你們難道還能不信?滾,快滾,都一個個去收拾東西去,給新來的兄弟們騰出地方。”黃元泰繼續惡狠狠的咆哮道。
不過,真心說,這羣憨厚的漢子只怕更信黃元泰而不是我的話,因爲,我苦口婆心的勸說沒有奏效,但黃元泰這頓咆哮之後,儘管還有些戀戀不捨,這兩千多個漢子還是依言收拾了各自的行李,默默無聞的登上了船。
自然,臨上船時,還不忘記了反覆交待這些新來的夥計們:“這裡的水可是大家的命啊,千萬不能浪費了。”
要不就是反覆的指着一叢菜地:“纔剛種下來的呢,這幾天就要發芽了,你們可不要忘記了澆水了,這可是大家的救命菜呢。”
新來的漢子,大部分也是農民出身,聽到被人家反覆交待要如何侍弄這些莊稼,臉色不免有些掛不住,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內懷疑自己的能力,這不是赤果果的打臉麼?
不過,看在人家情真意世的份上,他們也狐疑開了,難道這幾塊菜地能比這裡的鐵礦更重要?
當我帶着這近兩千的新生力量過來的時候,隊伍中不多的女眷,可是亮瞎了幾乎所有單身漢們的雙眼了。沒辦法,這裡可是清一色的老小爺們,一羣大男人們在這裡憋了大半年,別說是年輕的姑娘,這會只怕給他們母豬,也會當作嫦娥吧。不過,紀律很嚴,要是耍流氓那可是要命的傢伙,因此他們也只能看看過過眼癮,至於對那極少數帶了家眷過來的男人,他們更是投去了無數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我也沒想到這裡的生存環境會如此之糟,因此這次帶過來的人,許多都是有家室的,也是試圖想讓他們在這裡紮下根的想法。但如今看到這麼惡劣的環境,把一羣婦孺老幼也安置在這裡,無疑是極不負責的做法。
因此這些女眷們,好奇的纔剛踏上這片土地,就又得再次登上船,趕赴未來的定居點。當那羣拓荒的男人們看到女人們和他們一同登船的時候,他們對離開這裡不再牴觸了,甚至對於那羣替換他們的夥計投以了幸災樂禍的眼神。
孤陽不繼、孤陰不長,果然,古人誠不欺我。
雖然爲了說服這羣漢子們離開花了不少工夫,但當我們甫一在新的定居點靠岸,這羣粗壯的漢子們便愛上了這裡。
真心說,這裡的自然環境相比漢口,相比昌平,差的不是一點,但是,這裡好歹有象樣的植被,有溪有河有青草綠樹了。
“這裡好啊,有山有水,能種莊稼能種菜,還能養雞養鴨的。再說了,去我們的礦區坐船也就不到一天的工夫,就這裡了。”這羣不久前還牴觸的男子們,立即表達了他們的新看法。
從礦區到這裡,約莫百多公里,坐我們的蒸汽船,一天都能跑個來回。陸上還沒有修路,要是修通路,騎馬的話怕也只是大半天的工夫,怪不得他們不牴觸了,還是捨不得那片傾注了青春和熱血的礦區,隔得近,照顧得到啊。這樣也好,他們能安心下來,我們也方便管理了。
誰知令我驚訝的再次出現了,這羣漢子纔剛一上岸,甚至還來不及建遷起容身的房子,便迫不及待的扛起了鋤頭,開起了荒來。
“就快要錯過季節了,趕快點,多少種點莊稼下去,等秋收的時候多少就能收點了。”一邊飛快的揮舞着鋤頭,還不忘了督促着身邊的年輕人。
其實,以他們目前的工資收入,比他們種地的收入多得多,完全可以通過購買讓他們過上很富足的生活。再說了,現在就算趕緊種下糧食下去,到秋收的時候,收穫的時候只怕仍不足他們這些人塞牙縫吧。
以前我不太理解,國人爲何會對土地如此的深情,可當我觀察了這羣人們很久之後,我才發現,對土地的情結,對於我們這個民族來說,早已超脫了莊稼和糧食本身了,而是成爲了一種生活的態度。
他們種下的,不只是糧食,還有他們的希望。他們就象看着自己的孩子,悉心的照料着莊稼的發芽、成長、收穫。他們用自己的努力和汗水證明,只要他們努力了,就能獲得上天的饋贈,就能獲得美好的生活。
這個善良的民族,通過自己的雙手改變生活,已經融入了他們的骨子裡,而根本不知道,遠在幾萬裡之外的民族,卻是以掠奪作爲他們生存發展的基本生活方式。不,不需要幾萬裡,就在不遠的北方,就有一個個以掠奪爲生活的民族。
可悲的是,我們一代代努力耕耘攢下的家業,被強盜輕易的就擄去,我們一代代建設起來的燦爛文化,一再的被異族的鐵蹄蒙塵。作爲曾經也以農民自居的我,如今眼看着滿清的鐵蹄在我們自己的國土上飛揚跋扈,我卻是如此的無能爲力。
不需要我們的安排,這羣人們已經知道如何去做了,有時候,我們的計劃對他們來說,甚至是一種打擾。這時候,不只是我,甚至是黃元泰的存在,都顯得多餘了。
“他們都乾得很好,我們就不要在這裡給他們添亂了吧。”再一次在黃元泰的陪同下視察完新的定居點之後,我有些苦澀的對黃元泰說,“新安縣的建設已經步入正軌,你和我一塊回去吧,總督府現在需要你這樣的人來幫助我。”
(本章完)